——客栈
　　骤雨初歇，水渍未干，风过，梨花落。冷宫起剑，但见银光一片，分不清是梨花，还是素衣。剑止，冷宫回首，树梢间，画眉啼，正是熟悉的一长三短。冷宫跃起，掠过树顶，鞋底竟未沾上一点水。

　　凉亭内，女子抚琴。画眉盘旋，落于女子肩上，冷宫在侧，垂手而立。一曲毕，女子起身，问道：“这曲子，记住？”

　　“记住。”

　　“好，走吧。”

　　冷宫不语，只是服从。下瑶山，进客栈。众人见那女子，不禁愣了一愣。

　　“妖七居然下山了？”

　　“她身后那年轻姑娘是谁？长的好生俊俏。”

　　“应该是她徒儿吧。”

　　“妖七不是从来不收徒弟的么？”

　　葛天没有加入师兄弟的讨论，他一双眼睛自冷宫进了大门，就再也没有离开她的身。冷宫不束发，一头青丝直垂腰际。黑发素衣，黑的愈黑，白的也愈白了。冷宫不化妆，白净的脸，白净的皮肤，与素衣一道飘忽闪烁，叫人看不真切。

　　妖七只在客栈住了一宿，便收拾东西带着冷宫离去了。葛天魂不守舍，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偏偏他低估了这两女子的能耐，反被她们甩开了去。葛天心中不快，回到客栈，准备一醉方休，正巧碰到大师兄陪着个陌生人，招呼他过去拜见。

　　那人叫做蓝田玉，虽是布衣打扮，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别样豪迈。喝酒闲聊中，话题自然转到了妖七身上。

　　“昨儿真是怪了，瑶山孤女妖七居然带着个绝色女子下山了。”

　　蓝田玉持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好象在细细咀嚼这句话。不知咋地，他的脑中飘起了漫天的梨花，瓣瓣在空中打着旋儿，然后慢慢地落在了一个小女孩的头发上。女孩子不经意间发现了他，乌黑的眸子忽闪忽闪。突然画眉啼叫，一长三短，于是她转身跑进了一座零落的庭院。蓝田玉想跟进去，却被一个宫女拦住了。

　　“小王爷，您别进去，那里是冷宫。”

——坟冢

　　日落西山，灯火阑珊，小松岗，旧坟寂寥。妖七扬手，纸钱纷纷扬扬，宛如夜晚盛开的梨花。“冷宫，跪下。”妖七道，置琴于地，“奏曲。”

　　冷宫起指拨弦，琴声如泣如诉。月光下，树影斑驳。妖七看不清冷宫的脸，面前的跪着的，渐渐成了妖五。

　　帝王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面前的小女孩。妖五一双含情目，转眼盈满泪水。第二天，妖五被打入冷宫，她怨，怨不公，她恨，恨无情。怨恨交织，成全了这首曲子，断送了妖五性命。

　　画眉鸟顺从地立在坟上，妖七长叹，道：

　　“何必鬼鬼祟祟？”

　　蓝田玉缓步踱出，静静地望着冷宫。

　　“我说呢，我接手三叔的后宫后，总觉得少人了，原是被你劫了。”

　　“此话差矣。姐姐托灵兽将她的孩子交付于我，怎么叫劫？”

　　“宫墙内的人，岂是可以随便送出去的？”

　　“哼。”妖七冷笑，“把冷宫女子算做人的帝王，你还是第一个。”

　　蓝田玉沉默良久。

　　“你可知，我为何甘愿顶这篡位的千古骂名？”

　　冷宫依然拨着琴，丝毫未在意蓝田玉的目光。

　　“因为那时候，我就觉得，此等女子，不该呆在冷宫！”

　　妖七柳眉略抬，望着蓝田玉，若有所思。

　　“既如此，我给你三天时间，看你能否说服她重入宫墙。”

　　画眉展翅，妖七亦不见，只有琴声依旧。

——驿站

　　杨柳青青，芳草萋萋。骏马过，尘土飞扬。葛天欲扬鞭，忽见才子佳人，正款款而来。定睛一看，竟是蓝田玉携着冷宫。

　　葛天心中不是滋味，面上却笑脸相迎：“蓝兄，可巧啊？不知这位是……？”

　　蓝田玉未答，欲扶冷宫上马。冷宫却脚尖一点，稳稳落在马背，含笑望着蓝田玉，后者也正望着她。

　　“是冷姑娘，我想带她回京成亲。”

　　葛天脸色微变，他原准备追赶师兄弟去，此时却道：“可巧，我们同路。”

　　两天后，一行三人，驿站下榻。蓝田玉外出归来，却看到冷宫衣衫凌乱，含泪而出。

　　“蓝田玉，葛天欺冷宫！”

　　蓝田玉怒火中烧，撞门而入，葛天已不见。蓝田玉寻迹追去，不久便望着他的身影。

　　“葛天，站住！”

　　葛天心慌，步伐渐乱。然而随后他却平静下来，竟向着蓝田玉转过了身。

　　“蓝兄，息怒！”

　　“你……为什么！？”蓝田玉举剑直指葛天。

　　“蓝兄放心，冷姑娘身手颇佳，小弟并未得手，如说假话，天打雷劈！小弟实已思慕冷姑娘多时，今日借着酒性，险些做出对不起蓝兄之事……”

　　得知冷宫并未被此人玷污，蓝田玉持剑之手垂了下来。

　　“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葛天听得此言，心中一宽，急忙退去。

　　蓝田玉回驿站，冷宫侍立，妖七闲坐。

　　“三日已到。”

　　“冷宫已答应随我回京。”

　　“哼，冷宫的情况，你我皆清楚，你这么问她，我权当欺瞒。当初我们约的可是：看你能否说服她重入宫墙！”

　　蓝田玉听妖七如此说道，便转向冷宫，问到：“冷宫，进我的后宫，愿意么？”

　　冷宫原是含笑看着他，一听此话，眼神迷茫起来。

　　“入宫墙，愿意么？”

　　蓝田玉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冷宫竟然尖叫起来。

　　“不！不入宫墙！今生不入！”

　　蓝田玉一愣，随即怒视着妖七。

　　“我上了你的当了。”

　　“然，约定如此。而且，因你方才的话，她不可能再亲近你了。冷宫，走吧。”

　　冷宫双目已失了温柔，如视猛兽般恐惧地瞪着蓝田玉，头也不回地离开。

——坟冢

　　岁月如梭，斯人已去。当年，妖五万千悔恨，只化作最后叮咛：孩子啊，愿你今生，不入宫墙！

　　妖七肃立，冷宫不语。

　　“姐姐，你放心吧！冷宫命中此劫已过，她不会再步你后尘了。”妖七轻拂冷宫长发，但见她眼中一片落寞。

　　“可惜，蓝田玉虽是个知疼惜的男子，却终是不会懂你的。”

——客栈

　　繁华过后，终成一梦。蓝田玉举杯，一饮而尽。忽闻楼下闲聊声：

　　“原以为是那是个国色天香的尤物，没想到，竟是个痴呆！”

　　蓝田玉寻声望去，又见葛天，正和师兄弟们畅饮。

　　蓝田玉将银子放在了桌上，默默走了出去。他看似不经意地抬了抬手，店内传出一阵惊呼。

　　葛天的后心，插了一把匕首。



2006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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