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越呆越郁闷,我只好出门溜达,我早上在所有人起床之前出门,晚上在所有人睡觉之后再回来,每天主要活动就是四处游荡,弄些废铜丝啊,废铁条啊,窨井盖子啊什么的送到废品收购站换点饭钱和烟钱,当然,这些东西在我拿走之前还不是废的,但是在我看来,这些东西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上根本没有发挥作用,既无作用就是废品,是废品就应该送废品收购站,问题就是谁来送,看来这些东西的本家应该是没有时间,正好本少侠闲着,就帮帮这个忙吧。 我这个人不挑剔,有什么卖什么,大到铁栅栏门,炼钢厂的钢坯,小到自行车链条,螺母螺帽全卖过,也不一定都卖给废品收购站,反正谁要我就卖给谁。我曾经弄过一个汽车备胎,太沉,扛不动,只好用手推着走,结果被人家本主发现了,蹬个自行车追我,我骨碌着备胎在马路上飞奔,路上的人纷纷侧目,本主那个老头体力也真是好,追着我跑了三条街。我眼看无路可逃,推着备胎一头扎进一条胡同,胡同挺窄,我灵机一动,把备胎放倒在地上,站在旁边眼看着老头蹬着车也冲了进来。老头正追的起劲,陡然间看见一个车胎横在路中间,避之不及,连人带车撞了上去,老头一个前滚翻加转体三百六十度,结结实实摔个狗抢屎,半天爬不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直骂到我家三十几代先人。此时我方显英雄本色,也不搭茬,从容不迫地把自行车扶起来,把备胎放到后座上,蹬上自行车,一条腿支着地跟老头说:“老不si的追我?老子是知青!摔死你个老Beyond。”老头一听是知青,立即闭上了嘴,躺在地上哼哼。我蹬上自行车一路骑到废品收购站,把备胎和自行车全卖了,共得银票十二块五角,当天就下馆子美美吃了一顿,心中为自己能够用劳动所得养活自己感到万分高兴,恨不得另外跳出一个自己,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小鬼,好样的。” 拿窨井盖挺费事的,需要撬杠,否则撬不下来,为此我专门留了一根钢筋,自己做了一根撬杠,既能撬窨井盖又能防身,非常不错。有一阵子我专门撬一个地方的窨井盖,就是纺织厂那条路上的,我撬一个就有人盖一个,有人盖一个我就再撬一个,撬了好一阵子,差一点成了我的固定工作。有人在窨井旁边的墙上写:“偷井盖的是畜生!”我还给他补了一句:“乱画墙壁的也是!”写完心里还得意洋洋,不知道连自己也骂了。直到有一天我晚上回家,发现我爹躺在床上哼哼,脑袋上包的像个排球,一问说是下班回来掉井里了,一边说一边骂哪家畜生把井盖偷了,害我连人带车掉井里,井口又高爬不上去,愣是在井里蹲了一宿。我心里暗笑,琢磨着真是老天有眼,让你出馊主意,报应了吧?但是从此以后我再没去撬纺织厂路上的窨井盖,此人毕竟是我亲爹,摔死了就在没有了。撬窨井盖这件事让我乐此不疲,直到今天,我走到马路上看见窨井盖还想撬下来扛走呢。 也许有人注意到,我写上述活动的时候从来不用“偷”这个字,因为我当时确实没觉得自己在偷东西,鲁迅先生曾借孔乙己之口说:“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我这个情况也是一样,“窃后备胎,窨井盖不能算偷……窃窨井盖!知识青年的事,能算偷么?”想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好笑,窃后备胎、窨井盖不能算偷,窃铜条、钢坯、铁栅栏门也不能算偷,那到底窃啥东西算偷呢? 当然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在窃东西,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东逛西逛,在大街上停停走走,享受众人的白眼,看见我的穿着,别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是盲流就是知青。我也是出了门才知道在我们这里知青的名声有多么坏,别人看我们都不拿黑眼仁看,就拿眼白翻一翻就算看见你了,搞得我一直以为我们这的人全是瞎子,只有白眼仁没有黑眼仁。上商店买东西,上饭馆吃东西全一样,那些服务员的眼睛全像要咽气一样往上翻,有的连鼻孔都翻上去,他妈的也不怕下雨呛着。人要是老遭别人白眼,只有两条路,要么奋发图强,要么死皮赖脸,很不幸我属于后一种。我渐渐对这些白眼视而不见,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翻白眼去吧。 不过我想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当时回城知青确实干了不少坏事,打架斗殴耍流氓,坑蒙拐骗偷东西,几乎全有知青参与,难怪人家拿白眼仁翻我们。当然也不能全怪我们,比如说我们这里,回城知青近二十万,刨去上学招工等等,至少还有十几万在城里晃荡,就算所有工厂打开大门招工,恐怕也解决不了这么多知青的就业问题。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整天无所事事,到处遭人白眼,心里憋屈的不行,不整出点事来那对得起自己的十年青春?至于这种状况到底怪谁?很不幸我到现在也没真正搞清楚。
除了在街上溜达,我最爱去的俩个地方就是公园和电影院,为啥喜欢这俩地方?嘿嘿,反正不是欣赏湖光山色或者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去了。这俩地方有个共同的特点,全城的野鸳鸯基本都扎在这俩地方呢,亲嘴的摸咂咂的,反正干啥的都有,我前面说过,我这人不挑剔,他们干啥我看啥。 当时公园和电影院都是要票的,现在公园不要票了,电影院还要,而且死贵,反正我是看不起。先说说公园的事吧,我一般都是晚上去公园,晚上公园不要票,但是锁大门,我就从围墙翻进去,那些野鸳鸯也是这么翻进去的。进去以后专挑犄角旮旯往里钻,一钻一个准,保证有鸳鸯双飞看。我这人很厚道,只看不出声,要是有巡逻队(公园保卫处在关门以后会组织人专门抓野鸳鸯)过来,我还学两声猫叫狗叫什么的给野鸳鸯提个醒,免得他们被人家光着屁股摁住,要是被摁住就是搞破鞋,我自然深知搞破鞋被摁住的厉害,弄不好是要死人的,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野鸳鸯冒险跑到这来快活一下,由此可见用下半身思考永远是人类的天性,啥也挡不住。 我在公园偷看过一对很搞笑的野鸳鸯,搞笑到险些送了我的小命。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人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其实错了,月黑风高偷人夜才对,像这种夜黑风高的晚上,偷人的绝对比杀人的多。那天晚上我爬上公园的土山,就听见树丛里有人叽叽咕咕,我悄悄走过去,听到如下对话: 女:“毯子带了没?” 男:“带了。” 女:“套子带了没?” 男:“带了。” 女:“你个流氓,带的还挺齐全。” 男:“……。”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女:“来吧。” 男:“好的。” 女:“哎呦,你往哪个眼儿里戳呢?瞎了你。” 男:“对不起对不起,太黑了看不见。” 半晌。 女:“进来没?” 男:“进来了。” 女:“啊?啥时候进来的?” 男:“进来一会了。” 女:“我咋没感觉,真进来了?” 男:“真…,真进来了。” 女:“不会吧?你让我摸摸。” 男:“……。” 女:“我要摸摸你那个,你把手指头给我干啥?” 男:“不…,不是手指头。” 女:“哦,我以为是小拇指呢。” 听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的一声笑出来,结果脚下一滑就从土山上滚了下去,这一下摔得我眼冒金星,也顾不得疼,爬起来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笑,想到该男此刻一定面如赤金,我几乎要笑晕过去。只听见山上那女的喊:“臭流氓!你有本事出来看。” 打那以后我公园就去的少了,再碰上这对鸳鸯,不摔死也得笑死。
呵呵,以上片段,儿童不宜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