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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5/11 12:18:12
滚滚红尘
很多年后 我依旧站在白骨山的最高处
有人曾经告诉我 白骨山的水 它的尽头是沧海 沧海的尽头是遗
忘
沧海滚滚 宛若红尘
「题记」
＊＊＊＊＊＊＊＊＊＊＊＊＊＊＊＊＊＊＊＊＊＊＊＊＊＊＊＊＊＊＊
「世说，有业镜，照出前世冤孽，辗转轮回，生生不休。」
〖一〗
我一直都以为我可以心如止水，看岁月重重又叠叠. 拈花微笑，淡
看红尘.
谁知空未破空，相又生相，一切尚未成为终结.
对他的爱欲是我无法解脱的冤和孽，对我的爱欲又成为那些男人的
孽。
冤冤相报何时了，孽孽相因何时休。欲欲流转，永无穷尽.
这样纠缠的爱与恨。这样滚滚的滚滚的红尘.
我的泪水坠落。
世人看得到我眼波如雾，柔情似水，杨柳娉婷娥眉姿，这颠倒众生
的祸根！
佛说色身无常，空遗皮囊，刹那便朽坏。我保住了这无常的皮囊，
但我的心早已腐烂得不可收拾。
当月圆的那些夜晚，我孤身站在白骨山的山头，看周身的皮肉一点
点褪去，露出嶙峋的骨，上万年来它们几乎坚硬得如同化石。而这嶙嶙
的骨下，是我的心。
我一低头就看见它，没有跳动的韵律，暗暗的灰色，它早已死去。
一具骷髅骨。
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数白骨山上的白骨。白骨山上曾
经尸横累累，那都是我跟他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却不少死在他的金箍
棒下。
天界说起那个时候就闻风色变，他们称那场大战为「众魔屠神」。
其实我只是想问个清楚明白三个人的感情。没有答案，只有欺骗跟
背叛，否则我也不必用一场天地浩劫，来质天问地。
我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拿着刀在红桃木的小几上一道道的划，一刀
代表一个男人。
一百一十，一百五十，两百，两百五十，三百。三百条划痕，三百
个男人，我记录着那些男人，路过的，消失的。永垂不朽的。
尘世茫茫呵，一个又一个男人短暂地来过. 他们爱恋过我。他们说
爱我，生生不息，至死不渝。是的，我笑，娇媚的喘息，我牛业比?信。在那情欲缠绵的时刻，我相信他们是爱我的。
这一刻你就是我的宝贝，我的心，我的肝。我的一切。
男人也受得甜言蜜语，且贪杯不自制。
永远吗？我信，我当然信，我给你们欲，你们给我肉体跟灵魂。肌
肤相亲后是誓言，白头到老。我喜欢听他们说这话，就算明知道不可能
实现.
诺言多美丽，令人遗忘生命的空虚与荒凉，只可惜不能长久。所以
我宁愿选择吃掉他们。盟誓的瞬间成为永?a. 没机会变质了。
〖二〗
白骨山的风凉水也凉。
我站在白骨山的最高处，衣诀翩翩。饮一杯酒，酒的名字叫醉生梦
死，清晨时分采四分白骨山瀑布的水，黄昏那刻炼入三分情殇，三分寂
寞，酿就这一杯销魂。
偶尔有一些三界的过客路过我的洞口，行色匆匆，做他们应该做的
事情。
后来，开始有人陆续来找我，三五一群，拿着钗，唧唧喳喳总惹得
我火冒三丈。
我懒得跟他们对话，通常是二话不和便开打。兵分两边，我只有孤
独的战斗，带着我的怨毒之火。
我告诉他们，我是白骨精，其实我也是白晶晶，我跟凤巢的小白五
指山的白姑娘，其实只是一个人。
所以不要叫我原谅，或者遗忘，即使我忘不了一万三千年前的痛苦，
因为对我来说，遗忘，就等同于背叛。
我自有我的高傲，与残存的自尊。
他不爱我，自有人爱我。这虚幻的色相，足令凡人不克自持。只是
他们的温暖，激情，亲吻与汗水，终究无法填补心里那个洞，又黑又深
，多少都吃不饱的饿.
凡间男人是可爱的动物，眼前有美眷如花，哪怕抵死的缠绵，一晌
贪欢.
但我陡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面对他们惊艳的神色跟欲望的眼
，妖媚的笑。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知道这样才能让我暂时的忘却.
来来来，且听奴家把那琵琶轻弹，唱一曲：莫叹那金缕衣，玉琉璃
，且惜今宵良辰景，低敛眉，月将沉，怎忍抛奴孤身人，孤身人，怨薄
情，露浓华被轻裘冷。
轻愁薄嗔，眼色抛过去，收回来，抛过去，收回来，我是多少年的
道行，哪个七情六欲的男人吃得了这套。
他们醉生梦死的呓语，在我眼里不过一场笑话，
什么天荒地老，什么海枯石烂。
其实眼角眉稍只是一场误会。
〖三〗
曾经有一只叫媚灵狐的妖精问我，为什么你不能如凤巢的小白一样
放下。为什么不能像你的转世的白姑娘一样，在五指山有着简单的快乐
。
齐天大圣早已经被囚禁于龙窟，昔日三界的传奇，已经湮灭。小白
的记忆与法力全部被封印，堕入无间地狱，
承受永远的煎熬。
凤巢的她不过是一个壳子，背叛了过去，放弃了往昔。
所以，请不要把我跟她相提并论。
所以，看到那支骨钗，我就一定会出手。
因为看着这骨钗，我就想起那些曾经的诺言。诺言多美丽，令人暂
时遗忘生命的空虚与荒凉，只可惜不长久，抓在手中却抓不牢，彷?分?间沙，眼睁睁看它流走却无能为力。
他们盯着我，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有如此反应，于是彼此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他们说他们需要经过这个考验，才可以得到孟婆汤，进入下
一个轮回。
孟婆汤，代表遗忘。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遗忘，我不会遗忘。我宁愿选择毁灭那些往
昔，只留下残破的记忆。
我不给机会，不给.
他也没有给我机会。
他是高傲的，他从不肯说誓言，那日为他披上战甲，只说了声。等
我。
然后他没有回头. 杀上九重天。
我崇拜的看着他在云中，十万天兵，毫无惧色。
这是属于我的爱人，我的神。
为一句不是承诺的承诺，我等了一万三千年。终至破碎。
一切皆成空。
身如花朵，心似枯叶.
〖四〗
然后我等到他心底的一滴眼泪，那么纯洁。我们的一切，不，是我
的一切，在这一滴眼泪下湮灭，了然无痕。他忘记我了，不记得我了。
他眼神冰冷旁若无人的走过我身边，他说他是神仙，问我，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呵，我不知道，是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有什么资格要他人
记得。
那时我被天界的神仙关押着，看着他，走向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不是我。
太白金星说，「看见了吗，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两小无猜，什么一见锺情，什么生死相随，全都成了一厢情愿
。
我的刻骨铭心念念不忘，在他人心里，没有半点痕迹. 多少年多少
世换来一滴眼泪，换来三个字，你是谁.
观音大士的杨脂仙露也没那么厉害。
我是白骨精，我的眼泪不纯洁。
月色清冷，我被天庭以多欺少打回原形，落下白骨山。我保着自己
元神的一口气，拾掇支离破碎的身体. 我想起那个站在傲来国的女子，
那些天宫高高在上的神仙，那次他路过我身边，眼神冰冷旁若无人。我
开始恨，我恨，任何人都可以变得阴狠，只要你尝过什么叫心灰意冷。
我终于修成了尸魔，我终于挥刀向天庭，我的刀在鸣，我的神情冰
冷而凶狠。
杀，杀，杀红了眼睛。
天庭血流成海，我站在仙的魔的人的尸堆上，看到满目的荒凉，我
开始苍凉的笑，这样做，到底是否值得，多少生命的代价，我之前决绝
的信念，顷刻间在这血海中土崩瓦解。
我弃了刀，跪在空旷的灵霄宝殿掩面而泣。
直到佛光乍现，那灼灼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佛沉声道，你与他
本是无缘，迷途不知返，反而犯下如此大的杀孽，如何洗得清。
我看着昔日出生入死，一起对酒当歌的好友，流出血红的眼泪，匍
匐在地，撕心裂肺的嚎啕。
后来，他们都说，佛终于制伏了那个可怕可怖的尸魔。于是天下重
归太平。
皆大欢喜了。该死的死了，该镇压的镇压了，看起来是多么圆满的
结局。
不错，我与佛的斗法，的确输了，就像当初他败在五指山下。我们
彼此都清楚，输，是因为我们心底还有自己最渴望的东西，还有欲望，
还有爱，佛精明的利用了这一点.
当时我看着佛的手掌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我却感到了片刻的幸福，
因为我终于可以跟他有一样的方式结局，并为我的朋友的牺牲付出我的
忏悔。
我被缚于斩妖台上七七四十九天，鹰啄犬咬，雷轰火烧，心不死，
魂不灭。
后来我被限制不得踏出白骨山一步，否则就要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其实根本用不着如此，因为我不想出去，这里有我的悔恨的泪水，跟
我朋友们的骨骸。
〖五〗
岁月无常，我依旧在等。偶尔想起他那天给我的话，我们曾经在一
起的欢乐的时光，两小无猜，快乐而悠闲的在师父门下，那时候没有杀
戮，没有血腥，也没有恨。
我等，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今所有的人都被告之，我们只是身外身。每个人都说他在龙窟，
我在凤七。
而谁又知道，真正的白骨精，在白骨山，受着日日夜夜的煎熬。
谁又知道，我预知结局的悲哀。
在他戴上金箍的那一刻，我们的一切都将抹去，乾乾净净.
他终将遗忘。而我，也将依旧不会选择忘记。
遗忘的人往往幸福，而最痛苦的是永远清醒记得的人。
每一个到龙窟的人，看到这个昔日惊天动地的英雄沦落于此，无不
唏嘘感慨。
而他，总是反反覆覆的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痛苦的说，为什么出身不同的人不能相爱，为什么相爱不能相守，
为什么最初的一见锺情两小无猜想，要用一万年的痛苦跟煎熬做代价，
为什么一万年的痛苦跟煎熬，换来的只是悔恨跟欺骗.
没有答案，即使是问佛。
他说若无回答，便要见佛杀佛，遇神灭神。
他没有做到，我却做了。
然而我们都逃不开佛的五指山。
也逃不过宿命。
〖六〗
当初白骨山的山神土地趁我元气大伤，精力涣散，端着神仙架子呼
来喝去。
龙游浅水被虾戏，虎落平阳遭犬欺。
可要明白，即使如此，龙就是龙，虎就是虎。
三分余威，对付这等小辈，绰绰有余.
众神我尚且不放在眼里，他们算什么.
制服几个山神土地后，收了他们当我的仆人。另外我还让我的三个
化身，分布在白骨几处。
一个女子，一对老夫妇.
后来就有了三打白古精。
那几个山神土地趁我某天瞌睡，一路连滚带爬的跑上天庭号啕大哭
，「玉帝，王母娘娘，要为小的做主啊，那白骨女妖处处欺压我等，实
在是，实在是……」
天庭跟地府莫奈我何，于是便想出一个法子，消磨我的精力，压制
使我不得翻身。三界里的精英要通过两世轮回，必须通过最后的考验，
而这个考验，就是我。
每次山神土地依旧在遇到每个想通过转世考验的人面前可怜巴巴，
「英雄，小老儿就全指望您了。」
管他什么墨蓝衣衫的媚灵，白发鬚眉的飞剑，紫眸紫发的玄天，两
角凛然的逆天，还有什么舞天英女小蛮逍遥剑侠，通通的放马过来吧。
我自持剑向天啸.
只是偶尔看到对面一排的人中，有夫妻有兄弟，法术一现，如烟花
绽放。
我想起一万三千年前陪我冲上九重天的兄弟姐妹，他们的尸横满地，
鲜血淋漓。我把他们的骨都埋在了白骨山上，他们曾经对我说，他们若
是战死，那么请我把他的骨骸撒遍白骨山岭，这样他们的灵魄就会一如
烟花，即使寂灭，下一刻又能常开不败。
毁灭后是永?a.
那些我的好兄弟，好姐妹们，都是铮铮的汉子，刚烈的女子。
众魔屠神，而神也同时在杀魔。好酒，好朋友，都没有了，只留下
支离破碎的回忆。
〖七〗
我还想起他，我的师兄，我的恋人。那个三界的传说跟神话。
玄奘已经开始西行，他的大徒儿，叫孙行者。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我们都逃不开宿命跟佛的手掌心。
那一刻我不会躲，即使那时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想吃唐僧肉的妖精
。
白骨嶙峋，逃不开他火眼金睛。
为这千年，化一个结局。直到我看到我往日的英雄，虎皮裙金箍棒
，那时叱吒风云，唯我独尊。
今天却为一个迂腐的和尚开道，叫他师傅。
我痛，我恨，远比当日那滴眼泪给我伤，更甚。
黯淡的神话，消失的传奇，三界的英雄，沦落至此。
我不甘，我化身三次，近那和尚。什么佛，什么禅，肉眼凡胎识不
破我真身。
可他看得出，他却认不得我。他只是警惕的握着他的金箍棒，怒喝
着道，妖精！
「你是谁？」
「妖精！」
我看着这个昔日着金甲滚龙袍，踏乌云镏银靴的昔日英雄，听着他
口口声声，师傅，这是个妖精。
妖精！
是了，如今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妖精，白骨嶙峋，逃不开你火眼金
睛。
金箍棒迎头而下，我不躲不闪，抬头望。就像当日，我看着你踏五
彩祥云，一去不返。
然后我上万年的等待，我的所有的所有的所有，先是破碎于一滴眼
泪，后是破碎于西天取经的路上。
原来我只是一个过客，如同那些男人在我生命里的角色。
我终究成为佛手中的一颗过河小卒，他的九九八十一难里一个小小
的波澜，成就他的功德。
就像许久以前，成就他的霸业.
我不会躲，因为我上万年，或许就是等着这一刻的重逢，重逢以后
是别离.
我心满意足。
我知道，我解不开那个结. 相思成扣，爱恨重叠，层层的把我的包
围，密密麻麻。
我知道我将化为一堆白骨，在他的金箍棒下支离破碎，片片散去。
我听到骨头破碎的声音，那么清脆。
那颗灰色死去的心，刹那复活，鲜活突突的跳动，然后破碎，如尘
散尽.
我微笑，如佛。
虚幻的色相，始终只能结束于虚幻。
我是这个样子来的，便也这个样子去罢.
一切都终结了。
我想我是太老了吧，该记住的不记，不该记的清清楚楚。
以前我也曾经那么美丽过，如今在他眼里，只是妖精。
不要再问白晶晶是不是我的来世，凤七的小白是不是我的今生。
我只是我，我是白骨精。
我从来只是白骨精。
「尾声」
很多年后，我依旧站在白骨山的最高处。
我的师傅菩提祖师曾经告诉我，白骨山的水，它的尽头是沧海，沧
海的尽头是遗忘。
沧海滚滚，宛若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