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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5/10 11:46:00
断了的弦 文/ 怡兰
有一天，忽然在无意中发现了我好长时间都没有理会的那把小提琴，打开琴盒，那泛着紫红色光泽的琴依然安详地望着我满脸的失落。我下意识的拿起琴来，放到我的左颌下，我甚至在操起琴弓的那一刹那，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拉响它，但晚了，当琴弓一旦挨上了琴弦，它们就象有些发疯的爱情一样，不可遏制地渲泻了出来。
我在自己激昂的琴声中仿佛看到了林的脸，白净，但又不失坚强；温和，又充满个性。琴声中林的脸不断地变着花样朝我笑着，但我却看到了他眼里的泪不断地流出，我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他和着我琴声的那好听的男中音，我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有少许带着咸味渗入我的嘴角，我闭上双眼，林的笑脸依然还在，那低沉的歌声几乎帖着我的耳膜，让我泪流满面……
一
认识林纯粹是一种偶然，记得那天我系了那条心爱的丝巾，只为那米黄的色调在初冬的早上能温暖我有些沮丧的心，那长而飘逸的丝巾两端有着细细的流苏，它们一前一后在我的黑色大衣衬托下随着风儿翩翩起舞。然而这该死的风却让我在上车的时候遭遇了尴尬。
当我等待的16路车终于来了的时候，蜂涌而上的人们你争我抢，可我却在踏上车门的那一刹那，觉得似乎背后有一股力量在牵引我，一回头，天哪，长丝巾的一端也许是因了风的缘故缠在一个黑色公文包的拉链上了，而这个公文包正拎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手中，他正在急急地拉扯着咬在他拉链上的我的丝巾。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的丝巾就是从那拉链上扯不下来，后来俩个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公车这时不管不顾地走了，我一急，使劲一拽，分开了，但一束流苏却留在了那个公文包的上面，被风吹着，得意地乱颤。
“怎么回事，我的丝巾怎么会夹在你的包上？”我心疼极了我的这条沃玛品牌的丝巾，口气有点气急败坏。
“对不起，不是我，是风……把你的丝巾正好夹在我拉链的拉头上了。天知道，它怎么会跑到我这儿。”他一脸的无辜。
我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却让我发现这个男人长得并不令人讨厌，高大的身材看上去似乎有点偏瘦，但却给人一种很整洁的感觉。于是我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风中的站牌下面只剩下了我们俩人，一时气氛竟有些局促。而我的丝巾这时又一次被风掀动，飘飘然的又扑到了他手中的包上，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千万别，我可怕了。你看，你的丝巾恋上我了的包呢？”
听了这话，我不由笑了起来，而这句话也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于是我认识了这个叫林的人，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这偶然的邂逅，成就了我与林之间的一段恋情。
二
好久没有拉琴了，手中流出的音调有些生涩也有些莽撞，好似是要急急地发泄不满，又似乎充满了一种沉默后无奈的悲壮。
那时我们之间神差鬼使的产生了那个叫爱情的东西，那到底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都无法考证。因为那时的我们都昏了头，我坚信那一定是爱情，也常常迷失在他的一片温情中，快乐在他的一往情深里。
林是搞绘画的，他喜欢梵高的作品，他有着所有的搞艺术的人身上的一切，又比他们多了好多东西，他浪漫，狂放，他时而激情满怀，时而又充满了对艺术的迷惘和困惑。他高兴的时候喜欢博古论今，言辞激烈且具有煽动性，他沉思的时候便无比的安静。林还是一个思维独特的人，有着与常人所不同的思想和见识，他的幽默和风趣常常使我开怀大笑，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淑女风范。也许正是他的这一点吸引了我，我发现自己无法遏制地爱上了他。那是一段快乐无比的时光，每天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新的起点，我的工作也做得得心应手，脸上总是充满着笑容。而最关健的是他的画总能给我一些文字上的灵感，让我文思潮涌，我的文章接二连三地在各种报刊上露面。而林也总说我能带给他创作的激情，说我使他手中的笔更加多彩和富有内涵。那些日子里我经常拿着我那把心爱的小提琴，和林坐在郊外的田埂上，在我悠扬的琴声中，林一边画画一边用他那好听的男中音和着我的琴声歌唱，琴声和他的歌声总是在旷野中四下里飘荡。
在我工作的时候，我的手机每天都会收到林不断发来的妙语华章，不时地回他的短信成了我一天中最快乐的事情。我的整个人都浸在一种无法言喻的幸福里。
三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从此改变了这一切。
那是认识林六个月后的一天，我在上班的电脑桌边突然昏倒，同事们七手八脚把我送到医院，折腾了几个小时后被医生告知我的病有些麻烦，要留院观察。而我在清醒后就想起了自己的常常头疼和短暂的晕眩，平时以为是太累了，也以为是在电脑前坐的时间过长了，可是这次的昏倒突然让我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祥，莫不是我的病？不敢往下想了。
当我最后被医生很委婉地告知我得的是脑瘤的时候，我的世界轰然倒塌，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我悲伤的理由，虽然医生说还有千分之一治好的可能，可我却被这个概率吓倒。而林在从一个护士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里巨大的悲痛，也许我的病不仅是倒塌了我一个人的世界，而是两个人的。
开始的时候，林天天都来医院里看我，每次来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强抑着的难过，而我也对他尽力地绽放着我的笑容，我们彼此心里都明白，我们都在躲避着那个最让我和他痛心的话题。由于大量地吃一些付作用很大的药，我的一头秀发开始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我每天都希望林来看我，又害怕林来看我，我知道我的生命在他的眼里象未开放的花朵一样一点点地枯萎，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陨落，又无法控制地盼望着他来看我，然而他来了，我却又无法忍受他无语的沉默。慢慢地我变得情绪烦乱，我开始对他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气，他来了我吵着要让他走，他走了我又不断地打他的手机，给他发一些故意气他的话语，好几次我都在他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疯狂地抱住他，不让他走，我在他的怀里发着抖，我对他说我爱他，我离不开他，但是我分明已经感觉到了林的那种我从没看见过的疲惫。
病魔折磨着我，让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此时林的眼里，我看不到了往日的温情，他开始不理会我的歇斯底里，不再给我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哄我开心，也不再天天来看我，而这时候的我，已经绝望到了极点，我好几次爬到了楼顶，泪如雨下地想要跳下去，可是一想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我便没了勇气，我不想让林看到我最后的这个样子。在林的心目中，我曾是一个气质和外表都无比完美的女子，我不能让自己的结束给他留下一个让他永远都无法接受的场景。于是在一个静寂的夜里，我用一把水果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当我在最后清醒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说：“林，原谅我，我真的不想这样！！！”
四
当思绪翻涌到这个片断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得抽紧了，难过让我手中的弓加大了力度，而一直绷紧的弦也许是受不了我这样肆意地折腾，终于“怦”地一声，断了。刹那间一切回到了现实，我看见左手中的琴身上已是泪迹斑斑，是什么模糊了双眼？是什么折断了手中的琴弦？
断了的弦再弹一遍
我的世界你不在里面
我的指尖已经弹出茧
还是无法留你在我身边
第二天，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第一个看见的是林的脸，那张脸上满是泪水：“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这样是在惩罚我吗？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你不能这样对你自己，你不能！你没有权利这样做，傻子！！！”
我们抱头痛哭！！
那天林走后，小护士给我说林在外面发疯一样地挣钱为帮我看病，他一个人常常在广场人流最多的时候帮人家画像，这就是他不来看我和很疲惫的原因。这让我泪如泉涌，因为我知道高傲的林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他是父母惟一的最爱，家里的一切从没有让他操过心，他是在顺风顺水的呵护中长大的，他平时最不屑的就是那些在人多的地方总吆喝着给人画像的人，他说那是亵渎艺术。为此我和他还曾激烈地争论过。我说那是你的家里有钱供你，来自山村的那些打工者和卖艺者也不是天生就这样的，那是被生活逼的。那是我第一次和林之间发生的争论，也是最激烈的一次。
护士的话让我想了很久，我的病，看病的钱，还有我们的爱情，我在心里挨个排着它们的名次。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正确的导引，我愿意我们的爱情排在第一位。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想我应该为我，为我们之间做个了断，虽然这个时候我知道无论是我的病还是我的人我都无法离开林。可是我不能这样拖累林，我不能想象他拿着画夹子四处求人的场景，我不能！！！我想了一夜，最后我做了个让我痛心疾首的决定，那就是爱他，就放过他！！！
于是我悄悄地把父母留给我的房子卖了一笔钱，它足可以维持我余下的生命，我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我给林甚至都没有留下只语片言，只是去父母的墓地看了看。在距离自己的手术还有一星期的时候，我悄悄地背起自己简单的行囊――我的这把小提琴，还有大部分的书，我买了一张去深圳的机票，含着眼泪，也带着一种释然，我彻底地离开了这个我生长了近三十年的城市。
五
就象这断了的弦，我和林从此天各一方，我是如此关注着那个北方的小城，而陌生的南国，温润的气候也不断地改变着我的身心，我想，为了远方的林，我也不应该放弃自己，尽管我想着他的时候总是泪流满面。
如今，我在这个城市中落下脚来，我脑中的瘤已经被切除，在化疗的过程中我的头发已经掉光，但一切却恢复得很好。带着假发的我竟然凭着自己的文字功底谋得了一份薪水不错的编辑工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也没有人会担心我的未来，只有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是那幸运的千分之一中的幸存者，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一天晚上闭上眼睛后再也不会睁开。不过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无足轻重，重要的是我为自己爱的人分担了一些，减轻了一些，这就足够了。
望着这断了的弦，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离开林一年多来从来没有打开过琴盒，因为我害怕自己的思念一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冲跨我好不容易树起来的坚强，也如这绷紧的弦一样，即便是最亲近的触摸，也会因不小心而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