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

老太太患半身不遂四年了，王柱前前后后找了二十多个保姆；还好，王柱是在单位跑外勤搞销售的，时间上比较宽裕，自己能够支配自己的时间。要不哪有那么多时间找保姆啊！大哥做领导工作，平常是没有时间找保姆的，弟弟又精神不好，能够照顾自己就蛮不错了。所以寻找保姆的任务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都是哥们还算计那些做什么，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是为了把老天天照顾好，所以哥们之间从来也没有为一点儿红过脸；老太太实在，哥们也都实在。
老太太生活不能完全自理了，必须有人来照顾，由于儿子们的孝顺，老太太这四年在床上才保持着不错的精神状态，除了不能下床，一切都象以前一样，吃喝看电视都不耽误；老太太脾气也好，没那么多事情，不象不少患病的老人，有了病脾气也变坏了，看着保姆没一个顺眼的。找了这么多保姆，没有一个保姆说老太太不好的，老太太也好伺候，跟保姆也说得来，不好保姆都说：老太太脾气好，人热情实在，把我们当一家人似的。

王柱把保姆王兰英用自己的三轮摩托拉到了哥哥的另外一处楼房里，老太太住在那儿，保姆是安徽的，人挺实在，管王柱叫大哥，管老太太叫大妈。老太太吃喝拉撒全权负责，工资240元，管吃管住，体格棒，老太太不胖，是一个小老太太，这样拉撒的问题就好办了；要不谁干得了啊！不过农村来的保姆做饭不是那么在行，老太太没那么多事儿，老太太也能够将就，王柱他们哥们几个又不天天在老太太身边，平常就老太太和保姆在家，所以用保姆就必须用实在的，这样用着放心。
王兰英干了三个月，快到十一的时候家里来了信儿，说是她的老父亲病了，病得很厉害，住在医院里，要王兰英回去一趟。王柱想：不管怎么说，也得让人家回去，虽然自己家没有保姆是着急的事儿，但谁没有长辈啊！
明天就是十一，火车票一般人是买不到的。王柱的大哥托了关系，王柱骑着三轮摩托带着保姆奔了火车站，直接找火车站公安局长，这样王兰英回安徽老家的车票就解决了。临别前，王柱给保姆买了火车上吃的东西，还请她在火车站附近的餐馆吃了一顿，最后送她上火车。王兰英眼含热泪说：二哥是好人啊！你们家大哥和大妈都是好人啊！等我回来，我还伺候大妈。王柱说：这没什么，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啊，人心换人心嘛！

一个月后，王柱又在三八服务公司看见了王兰英，他刚刚在那里找到了一个保姆，已经签定了合同，正准备带回去呢！王兰英说：二哥，大妈好吗？还用保姆吗？他说：刚刚找到。你要早点儿回来，我准备还用你呢！这一个月我找了好几个保姆。—你还没有找到人家？王兰英说：还没有。王柱：有时间勤联系，我们走了。王柱心想：这个人啊，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说半个月回来，一个月才回来，回来倒跟我们联系啊，我们也犯不着为保姆的事情着急啊，就在我们家干得了，不是很好吗？害得我还得跑保姆市场找保姆。

新的保姆是跟家里赌气跑出来的，孩子也不大；本来不想用，但一时着急就是她了。老太太也劝保姆：想孩子就回家吧，我们再找。
那几天保姆发烧生病了，想孩子想的；说实在的，如果这个保姆再呆下去，要跟我粘合上了。还是走的好。王柱这样想着，骑着自己的三轮摩托奔了火车站 ，保姆还有些发烧，把头依偎在他的后背上。保姆上火车了，王柱舒了一口气：可走了。

王柱送完了保姆又奔了南城家务服务公司，和一个河南来的保姆谈好了，签好了合同，把保姆小冉送到了老太太身边。小冉是四川人，嫁到了河南，丈夫人不错，有两个孩子，大的住学校，小的在家上学，丈夫一个人留在家里照顾家不容易。小冉也是个实在人，不过比王兰英又伶俐一些，比她也有心眼儿。哥哥嫂子并不同老太太她们住在一起，但嫂子事儿比较多，时间一长就看不上小冉这个保姆了，不让人家干了。害得我还得去找保姆。真是没办法，一家有一家难念的经。其实小冉干了快半年，老太太倒没有什么意见，觉得这个保姆还可以，总比以前的保姆强啊！
快过春节了，辞保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这样又找了一个保姆，这个保姆事儿还挺多，嘴也刁，不象以前的保姆那么朴实；并且在春节这个时候找的保姆价钱是很高的，是请的最贵的一个保姆。

保姆走了，王柱哥几个又没有时间伺候老太太，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到保姆，只好把老太太暂时送到了敬老院，不到一个月时间老太太去了两家敬老院，老太太不愿意去敬老院啊，只好再找保姆，保姆找到了，又把老太太接回了家。

这回找到的保姆还是小冉。王柱到了家务公司，一眼就看见了小冉，正好小冉还没有找到差事，王柱干脆就说：还去我们家干吧，老太太特想你。
“大妈好吗？其实二哥和大妈人都不错，就是大嫂子事儿多一些。我愿意伺候大妈这样的人，没有那么多事儿，脾气也好。”
“好，那咱们走吧。”说着，王柱发动摩托车，把保姆送到了老太太哪儿。
“妈，看谁来了。”
“啊，是小冉！”
“大妈，您好。”
“你走了，大妈怪想你的。没想到你又回来了。真是缘分，缘分呐！”
“是缘分，是缘分！大妈，咱们有缘分。”
这样小冉又在王柱家干了半年多，春节都没有回去。

小冉走了，王柱又找了一个四川保姆，这个保姆叫小唤。是四川广源人。她是赌气从家里出来的，男人天天什么正经事儿也不干，天天赌钱，嫖女人，还打自己的老婆；小唤索性就奔了北京。
小唤也是个实在人，对老太太也不错，王柱哥几个也放心，就把老太太和保姆送到了郊区老家。
回家看老太太的时候，王柱也时常和小唤聊聊家常，知道了小唤的家乡是出产柑橘的地方，每家房前屋后都是橘子树，但是那里的交通不便，柑橘都运不出来，卖一毛钱一斤都不好卖。外地农村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所以来北京主要是挣点儿钱，当然象小唤这样的，家里生活条件还可以，不出来也没有关系，不就是为了跟自己达到男人赌气吗？这回他想打我也打不着了，你有本事上北京打我来，你也找不到啊！

王柱找的最后一个保姆小芳干了不到星期病了，急诊送进了医院，没想到找伺候老太太的保姆，倒让老人着了大急了。
王柱直接奔医院，身上没有多少钱，钱不够是没发住院的，小芳肚子疼得厉害，只好在急诊室里，医院里没人管，不交住院押金医院是不管的。王柱的大哥回家取钱，把住院押金交了医院才安排治疗和床位。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治疗住院就有穿孔的危险，弄不好要死人的。他整整看护了保姆一夜，扶小芳上卫生间。王柱想：我连伺候着急的老婆也没有这样呢！
病房里的人都以为王柱是小芳的男人呢！他说：不是，不是。
小芳说：我是他们家保姆。
病友们都说：多好的人家，多好的人呐！
住了几天医院，小芳出院了。王柱家花了三千多住院费。办理出院结帐的时候医生对王柱说：好人，好人。可是好人恐怕不好做。我们医院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不交住院费自己跑了。你给保姆花钱治病，不怕她不还吗？
王柱笑了：不会吧。说完了，自己心里也没谱，人心换人心，还不还看她了。谁知道呢？
医生对小芳说：好好在这位大哥家里干吧，多好的人家，多好的人啊！应该对得起人家的热心和实在。

虽然为小芳花了三千多块钱，但王柱的家里不想再用这个保姆了，小芳患的是妇科病，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呢！他想：我们对保姆这么好，她不会没良心的。这么一想：他感觉心里塌实了很多。
把小芳送回了家务公司，办理了合同的解除。家务公司的人说：其实你还不如再让她干呢，这样她也等于还钱了。万一她一走，你给她看病的钱也就吹了。
王柱说：不行，老太太着不了这个急，谁伺候谁呀？
家务公司的人对小芳说：人家对你这么好，一定想办法还人家钱，这是救命之恩啊，应该对得起人家。
说实在的，这个小芳还是想在王柱家继续干下去的，她认为这家的人都不错，这让她很感动；即使不干了，也应该把钱还给人家。好人啊好人！
没过几天，小芳把看病的三千多元还给了王柱，说：大哥这样的好人真是难找啊！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人心换人心嘛！”

小芳走了时间不长，老太太的精神越来越差劲了，没过俩月就与世长辞了。王柱也就结束了找保姆的历史，不用再为保姆的事情奔波了。

过了一年，两年，小冉，小唤和小芳还打电话来问王柱：大妈好吗？用保姆吗？
“老太太早不在了。”
“……”电话里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有哭泣声。


            2008.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