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独爱•番外
文•陈一鸣
〉〉流年•鸾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是周末高二补课刚结束一会,校园里在少去了2/3的人之后变得安静极了,我也突然有写一些文字的冲动了。
太阳光很柔和地倾泻下来,暖暖的滑进我的衣襟,有一些极其细腻的感触游走遍周身。我仰起头,喝下一罐可乐,很清晰地感到喉结上下翻动,我记得两三年前上初中时,喉结都还没有这么突兀,那时候,我、萧还有…简,都还顶着一张娃娃脸,跌跌撞撞的出没于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序•
灼热的空气,粘稠不堪的阳光,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蝉叫声,被飞速旋转的风扇打碎,支离地撞击在耳膜上,我稍稍地抬起头,漠然而安稳。
零六年六月份中旬,中考刚结束了不到半小时。
萧潇脸上有着夏天里特有的潮红,还有被汗水浸泡着的疲惫,但我看得出来,他,以及身边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两个字:解放。就如同四九年新中国成立时,广大农民群众的表情。
天气很好,天空中是一片透彻的干净,一朵云都没有。炽热的阳光从空中散射下来,融进我的毛孔。
“嘿,萧潇,要不要喝点东西。”
“你请啊……你请我就喝。”
“靠,我有叫你掏钱么?”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颈上的湿热几乎要把我的手臂粘在上面。我依旧闻到从他身上传出的一股清新的香味,就如同青草一般毫不浓烈的气息,这种味道,已经陪伴了我三年。
“喂,我问你啊……”我扯了一下胸前被汗沾紧的衣服,“你是不是在用香水啊,妈的,三年不换一下牌子,就一个味儿。”
萧萧先是一愣,然后抓住我的衣襟,使劲摇,骂到:“这是洗衣粉!知道吗!洗衣粉的味道。”
我的脑袋迎和着他的摇晃,一边左摇右摆,一边说:“大爷们儿,用香水,真是惊世骇俗……”
更猛烈的摇晃……
超市的老板被我俩弄烦了,“喂,你俩要不要买东西啊,别防碍我做生意啊……”
“哦,不好意思,两听可乐,谢谢……”
我付帐时,忽然转过头问萧潇:“要不要……帮简洁买一听?”
他眼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晃忽惚,转瞬即逝。
……
……嘿,陈一鸣,我们毕业了吧。
啊!是啊!我现在超级激动啊!解放啦,解放啦,终于逃脱瞎哥(校长)的魔爪了。
我们以后呢?还可以在一起这样喝可乐么?
……我,不知道啊……萧潇,你……应该可以考上一中吧?凭你的实力,我猜一定行的,那时我们不一样可以在一起了吗?
一中,那毕竟是国重啊,对你来说或许会很容易考上,可是我,却未必有很大把握……
……好了,不说这些讨厌的了,走吧,再看一眼这所残害了我们三年的学校。
教室里已经没有了往昔的嘈杂,没有班干部拿着书拍桌子,“安静点,安静点!”,没有班主任扯着嗓子吼:“临时测验!把书收起来!”,更加没有校长在广播室撕心裂肺:“再不出操,全部开除。”
只有一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课桌。在一层微尘的下面有许多已经磨灭掉色彩的卡通图案,或是用改正液涂写上的喜欢的明星名字。曾经在这里奋笔疾书,也曾经在这里跌跌撞撞,每一道顾盼流转的眼波,每一抹稍稍一瞥的惊鸿,都在那一个个被浓重压力压到无法喘息的夜晚,串联成一道地老天荒的风景。
我和萧潇沉默在这最断人肠的过去中,才恍惚明白过来:我们真的已经失去这一切了。
〉〉流年•鸾
萧潇,是不是,我俩都回不去了?那个灼灼光华的夏天,那个张狂放肆的夏天。
曾以为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已成为永恒,曾以为时间不会流转,曾以为那些没心没肺张狂放肆的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曾这么天真的以为,上天会给我机会,让我坐在原地,慵懒着一动不动。
于是毕业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了,又这样猝不及防地走了,猝不及防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中考前一天我依然在慢慢地念书和悠闲地晃荡,除了做梦也不必想太多未来,满以为时间就这么停止了流动。但是,我错了,眼前的风轻云淡和天朗气清只是青春最后的流光返照,我一直被蒙蔽着,沉醉于这伪装的安适中,未曾发觉,偷换流年。
阳光在结束的时候突然变得黏稠不堪,天穹也阴暗了,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隐秘在内心深处的情愫,所有被炽热年华映成黃晕的侧脸,所有微微上扬的嘴角,轻轻颤抖的睫羽,所有的年少轻狂和放肆不羁,所有光洁的白衬衫,所有琉璃色的连衣裙,已经所有鼓荡在青葱岁月里的熏风,都在我们离开的那一霎那被生硬地隔开成恍如隔世的陌生。
萧潇,如果我们能够回去,该多好……
〉〉流年•鸾
二零零五年,夏天刚开始的某个时候。
我和萧潇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了。简洁提着两袋用一次性口袋装好的面,在外面等着了。
“饿了吧,快,趁……热吃了吧。”甜甜的一笑。
我饿狼似的扑过去,被简洁轻盈地躲过,她身影飘然的来到萧潇跟前,笑语盈盈道:“嘿,好学生,你想吃牛肉的还是干绍的?”说完,把两袋面提起来让萧潇选。
我在一旁哑然,摸着贴着后背咕咕叫的肚子。
“嘿……陈一鸣爱吃牛肉面,你先给他吧……”。萧潇果然够哥们儿。
简洁把牛肉面递给我的时候,我再次哑然了,然后我抬起头看萧潇的时候,他也一脸迷惘地盯着我。
我俩的面条已经干到近乎于方便面了,凝固成了一砣极具粘合力的面团。
我惨笑,对简洁说:“你不是说……趁热吗?这团冷面团有什么‘热’可以‘趁’。”
简洁的脸蛋立刻就红起来,她吞吞吐吐道:“呸呸——还不是怪你们俩傻蛋,做什么不好居然翻墙玩,而且还被校长抓了个正着。你们在办公室里面站了这么久,当然面会凝成一团啦。”
我摇摇手,说:“你以为那个‘瞎哥’有那么神啦?我们怎么可能被当场抓住嘛?”
简洁眨了眨眼问:“那你们怎么会被罚站办公室啊?”
萧潇说:“陈一鸣从墙上跳来时刚好掉到了校长的头上。”
我把头埋低,只顾着吃面。
萧潇继续说:“还有,我们也没有罚站,是罚坐,校长只是骂了我们几句,接着就转过话题和陈一鸣吹三国去了。”
我咬着牛肉,说:“是啊,今天我们吹的话题是‘为什么关羽在华容道放曹操’,然后又一直扯到西安事变放蒋介石。”
简洁话中带着羡慕“是啊,是啊,一个年级第二,一个年级第七,连校长都要给面子,要是我去翻墙的话,起码是要记个处分……”
我摇摇手说:“不是啦,我应该是年级第一的,那个第一名分数和我是一样的,只是他学号在我前面,所以排我前面了。”
简洁吐吐舌头“别臭屁了你!”
萧潇说:“陈一鸣,你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不是‘肯求你们来揍我’。好,答应你。
说完我们三个就开打,打完继续吃面。萧潇的干绍面实在太干了,他去饮水机前加了点水。他的头埋下去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他柔和的脸上有一层白色的浅浅的光,在他轮廊分明的脸上割出一道锐利的明暗线,显得格外的安静。下巴的线条斜斜地断进耳鬓里去。萧潇的脸庞已经开始成熟了,不像我,依旧是一张少年气的脸。
我们的语文老师姓汪,学生赐名:汪弹珠,因为此君头大脖粗肚子圆,与弹珠着实相似。我们仨人一吃完面,弹珠君便一摇一摆地走进教室,晚自习便开始了。
我和潇是在优生班上课,简洁呢,因为成绩上不成下不就的,所以哪个班都可以去,偶尔会来优生班陪萧潇,这时候她就嚷着叫我帮她画画,我很无奈地抽出画纸问她画什么,她左顾右盼了一下,对我说:“没看见你面前有个美女么?就画我吧。”我用线条勾出外框,然后开始打阴影,涂出明暗分界线。我抬起头,端详她的脸蛋,很是乖巧。
我的笔尖有了轻微的颤动。“那个……一时半会儿画不完的,就先画这么多了,下回继续啦。”
然后这幅未完成的素描就留在了我的化学书的扉页里。
汪弹珠的这堂课讲得甚是惊人,他在分析韩愈的《求学》时,竟能从那句“皮肤龟裂而不知”延伸到如何医治手上的冻疮,然后痛心疾首地叹惜上次他在长江市场买蛇油膏被宰,接着向我们展示其操守之高洁,感怀自己是如何的愤世嫉俗,疾恶如仇,最后再满腔无奈地感叹屈身于此,一身所学无处施展,“虚负凌云万丈才,一身襟抱未曾开”了。
我猜他等一下激动了也许会径直冲出教室,飘然来到校门外那条“鸭毒江”前“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学屈原濯其足去了。
这时,萧潇拍了下我肩,示意我向后看,我转过头,霎时就惊诧于眼前壮观的场面,众生几乎全军覆没,瘫倒在课桌上了——余下几个正在和睡神争扎,已经摇摇欲坠,双眼泛白了。
我至今还对此弹珠君的东拉西扯敬佩不已,也对其催眠技艺之高顶礼膜拜。
嘿,陈一鸣,最后一节课旷掉吧,咱们回寝室先。
为什么呀?
哎~问这么多干嘛,你来就是了。
哦,知道了。
当我回答完萧潇的话的时候,忽然意识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也如同荡漾在波光中的光影,被一阵风吹过就可以消散成恍如隔世的陌生。等一下,我不是已经回去了么,不……到底我是在2005年夏天的伊始,还是在2006年夏天的未尾,或是站在更遥远的地方,反复来往于一个又一个灿若星辰的梦境中,回忆一段遥不可及的青葱岁月。
而在我最开心的时候,梦境碎裂了……
〉〉流年•鸾
我在萧的空间里看到他写的《单纯的独爱》时,心底最柔软的边缘仿佛被它轻微的触动着。人聚人散人犹在,花落花开花已更,我知道,那个夏天永远都回不去,那时的花已经死了。我们分离后,便会在时间的裂缝中垂垂的老去。当看到萧用文字来追回那一段青葱岁月时,我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于是就提起笔用星期日下午和一节生物课的时间写了《单纯的独爱》的番外篇——《流年•鸾》。
就用我先前写的那首《流年》来作为结尾吧,那年盛夏的繁花,都会被我们铭记在心间,永不磨灭。萧,你,你们,我所有的朋友,都要幸福。
流年
繁华落尽留孤影,人去楼空残香踪.
一痕秋霖一行泪,一点新愁一抹红.
长亭之外古道边,曾经张狂曾经闲.
灼灼光华少年时,蓁蓁其叶芳龄中.
一袭白衣染熏风,似水流年惹青葱.
单薄青春已陈迹.人生长恨水长东.
人聚人散人犹在,花落花开花已更.
花径重游花色残,不是花痕是泪痕.
〉〉流年•鸾
三年以后,我从上海参加完比赛回来,径直穿过客厅,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可乐仰起头喝起来,然后坐到电脑前,趁着还在开机,我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胸腔里有隐隐的刺疼,忽然一幅画从扉页中滑出来,飘落在地上,我一时就噎住了,那是一幅笔迹已经磨灭的素描,简洁甜美的笑脸模糊不清了,那些银白色的线条却清晰的勾勒出一道飞花的回旋,映射了一段灼灼光华的青春。
那一道明暗线已经黯淡了,可知?我们的年华与倒影也消融在气若游丝流年中去了。
陈一鸣
(完成于)2008•3
〉〉流年•鸾(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