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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5/7 11:28:49

  初冬的黄昏,残阳斜靠在光秃秃的山头上,像一块缺了边的玉米饼。几只老羊从河滩上缓缓地走过,身上披了一层金黄的余辉。远处,不知谁家升起的第一缕炊烟把夜色拉近了。

  邱爷站在院子里,茫然地望着这一切。他的背后是两间地震中幸存的东厢房,在村西的老宅区就仅剩下这一座用篱笆圈起的院落。在黯淡的月光下,和他一样孤伶伶的?纷牛埠退谎睦鲜怠⑽涯摇G褚献拍翘醪⊥茸呓菽冢瞧掏量皇橇沟模闫鹆死颍镜闹蚬饫镉兄治说奈氯龋钏蛔跃醯亟址旁谏厦妫椿氐胤拧D钦?5瓦的灯泡挂在房梁上,太高了,像从前那份儿女绕膝、娇语呢哝的幸福,永远也无法用手握住。

  老伴走得早,儿子二蛋是他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和慰藉。贫困的岁月里,邱爷像一头罩上蒙眼的驴子,不辞辛苦地劳作着。他要对得起老伴,他要做一个称值的父亲。二蛋上学了,邱爷的大半时间都在采石厂,那地方危险,可挣的钱多。他从那一车一车不规则的石块上,能看到二蛋美好的前程。他经常幸福的憧憬着,直到有一天,飞起的石头渣迸瞎了他的左眼,砸伤了一条腿时,那种憧憬中的笑容才永远的失去了。慢慢的,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凹了进去,像一眼干枯的井再没流出一滴泪。

  从此,乐观的邱爷沉默了,脸上终日挂着厚重的苦涩。砸伤的右腿总是软绵绵的,像挂在臀部的一个零件,吊儿郎当的叫人心痛。他又回到了田里,简单的劳作显得那么呆钝。他不知道,如果没有二蛋,他这样苦熬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二蛋大了,想去当兵。走兵的那年,邱爷就跪在民兵连长家砖砌的屋地上老泪纵横。把个连长媳妇也哭得像朵蔫败的花。连长摸着二蛋的头,语重心长的说:“我送你参军,但你一定要记住今天。”二蛋终于走了,穿着松松垮垮的军装,站在卡车上,他似乎记住了连长说的话。几年下去,邱爷那斑驳脱落的老墙皮上,就贴满了喜报。又过了几年,二蛋提了干,每年春节,望着厢房门上贴的“光荣军属”,邱爷那微驼的背似乎也挺直了许多。人们都说邱爷是个有福气的人。邱爷听了,心里亮堂堂的,他也在想:“儿子出息了,能忘了我这个爹吗”?于是,那长长的日子被邱爷过得有滋有味。

  一晃二蛋转业了,成了家的二蛋非要邱爷去村里住,邱爷没去,怕和媳妇处不来,儿子将铺盖搬走了几次,又被他搬了回来。但他心里乐啊,他知道二蛋记着那一天,记着几十年来他的含辛茹苦,吞糠咽菜。此后,隔三差五,二蛋就去村西坐坐,带些好吃的和爹喝两盅。土地包出去后,每个月底,二蛋会推车蜂窝煤过去,那东西干净、好烧,炕也总是热乎乎的。调到机关后,二蛋去的次数就少了,但每个月底的煤还是一天不敢耽搁的。邱爷知道儿子忙的那是工作,是年轻人的事业,和他能呆出个甚?于是他心里照样舒坦,照样安稳。直到那天,邱爷眼中的二蛋成了乡里的邱书记。邱爷的心里才疙疙瘩瘩的。

  那是最后一快煤用完的时候,落日将篱笆的影子拖得老长,也不见二蛋推车过来。邱爷在心里嘟哝着:“这个嘎小子,莫非忘了我这个爹?”他第一次为这事去了儿子家。他心想:“不管二蛋当多大的官,他还是要吃饭的。”

  二蛋的门口停着一辆轿车,那车可真漂亮,黑油油,光亮亮,突然,他在车窗上看见了自己干瘪的左眼和花白的头发,他下意识的躲在门旁,心里在说:“总不可以给儿子丢人的。”偏偏孙子放学回来了,使劲把他拽进院内。客厅里,几个衣着得体的男人们在商议着什么。二蛋见了邱爷忙从客厅里出来,小声地说:“有啥事,明儿再说。”就这么扔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把个爹也省略了。邱爷的心里就咔嚓一下,生出一种揪心的痛。

  那晚,几十年火热的炕头突然凉了,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莫非他真的老了么?老伴早已发黄的照片在他干裂、暴突的手中反复摩挲着,他总不能看清她的脸,他的眼中至始至终都蒙着一层雾水。

  夜晚,下起了雨,把门口那破了的水缸砸得乒乓作响,他总觉得心里很冷,似乎有一些东西在慢慢的离他而去。

  他第一次点起了蜡烛,摇曳的烛光里邱爷看到了一家三口温馨的从前,他品啧着人间那份亲情的温暖,内心却扎满荆棘般的刺痛。朦胧中接兵的锣鼓声近了,二蛋跳上汽车,胸前戴着红火火的大纸花,在向他挥手。一会儿,喜报扬扬洒洒的飞了过来,他的手吃力地接着,用熬了白面的糊糊一张张粘在昏黑的老墙上,邱爷在深深的回忆中满足的笑着。突然,一声炮响他瘫坐在地上,手捂着左眼,有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鲜红鲜红的。接着二蛋朝他走来,把他领出了院子,领出那片甜美的记忆。

  烛光照在邱爷松软、折皱的脸上,像行走在深秋的落叶黄花中,别有一番悲凉。他那散淡的眼神中含着怜爱,也有一份焦灼的忧心与痛楚。肚子咕咕地叫着,他望见了窗台上的一块蛋糕,那是孙子留下的。他朝窗台挪了挪又停住了,他喃喃地:“这是怎么了,真个老小孩,老小孩吗?”孙子要来问:“蛋糕呢?”我总不能说在爷爷肚子里吧。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微弱的烛光晃了几下竟熄灭了。他摸索出一根火柴,无力地划着,额上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

  那只有两间的东厢房,就再没有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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