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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5/26 23:03:56

舅舅心生得了胃癌,准备手术。
舅舅是个非常壮实的庄稼汉,他人很勤快,年轻时做得一手好木匠活,前几年还经常出去给别人盖房子,这几年在家养猪,日子过得还可以。打绣子记事起,舅舅就是外婆家的一座大靠山。
听到这个消息,绣子心里一沉,但也没有十分在意。因为,前两年父亲也得了同样的病,术后恢复的很好。何况舅舅的年龄比父亲还要小十来岁,在绣子的眼他就是块“铁疙瘩”,论身体底子要比父亲好得太多,绣子觉得舅舅一定会没事的。
手术需要化钱,舅舅是个庄稼人,两个表妹在农村,表弟也刚上班成家,仅靠养猪的钱看这么大的病,舅舅一定不宽裕,绣子决定给他送点钱。
舅舅住在妹妹小荣的医院。病床上,舅舅看到绣子,挣扎着坐起来说:“绣子没事儿,别应记,别应记,没事儿……”
绣子向在医院上班的妹妹和老表们问了舅舅的病情后,掏出500元钱放在舅舅的床头。
舅舅赶紧说:“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钱够了,应记着自己就行了。”
“接住吧,那是孩子的一点心意。”母亲帮腔了:“她小小就住婆家,又麻缠,可没少让你们费劲儿。”
舅舅笑了:“绣小小体质差,脾气还赖,精磨人啊!说弄啥就得弄啥,一不对劲儿,就摔碟子摔碗,就连家里的小板凳,都叫她摔的没篾儿……”
母亲也笑着说:“可不是,有一次,我开了资,狠了狠心买了一兜肉包想捎给咱妈,她哭着非要,给一个还不依,只好让她拿着,谁知,我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她可在地上尿了一泡,把包子放在尿里拍.……”
舅舅,老表们都笑了。
丈夫趁机说:“从小就有点孬啊,我说呢!”
病房的气氛放松了。
“回去上班吧,我没事儿。以后,干啥可不敢急,脾气儿放坦一点儿…….”舅舅叮咛着绣子。怕绣子不放心又说:“小荣在医院,啥事都好办,回去吧,别应记。”
看到舅舅的精神头还不错,绣子交待老表和妹妹:“一定去郑州找那个给父亲动手术的专家来做舅舅的手术,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妹妹、老表们说:“你回吧,已经联系上人家了,很快就来。”
绣子这下放心了:妹妹、妹夫都在医院 ,早期的胃癌,只要找了个好大夫手术了就没事儿。
几天后,绣子电话询问舅舅的病情,母告诉她:“专家说,舅舅的病比父亲的轻得多,手术很成功,看来没啥事儿,已准备出院回家了。下一步是如何化疗的问题了。我说你爸就没化疗,孩子们说化疗化疗放心,让他们决定吧,你也别操心了。”
母亲的话让绣子放宽了心。工作之余,绣子隔三差五会电话问候一下舅舅,却没再去看望过他。可绣子每次问他的病时,舅舅总是是说:“没事儿,好多了,别应记。”绣子想舅舅一定象父亲一样在恢复了。后来,绣子的电话也打得少了。
可绣子万万没想到,半年后,舅舅又犯病了。原来,术后,他仗着仗着体质好,又能吃饭,根本没当回事儿,从没让妗子另开过小灶,每天只跟着大家吃三顿饭。平日里该干啥干啥,表弟新房装修,他又拖着病体去招呼了个把月;大中午不休息给表妹修电动车,有一点精神就打点家里的菜园子。操劳加上没有很好调养,舅舅的胃癌复发了且发生了转移,彩超显示肝上已出现了三处病灶,肺部也有明显肿块。医院认为,只要胃癌扩散到肝部,说明已发生全身的转移,身体的各个脏器可能都有了。
舅舅不得不又一次住院了。他吃东西时已经有了明显的障碍,吞咽困难,且经常反胃、打嗝,还不停地便血。住院没几天,医生告诉老表们:“回家准备后事,别在这里扔钱了,省得人财两空。”老表们这才觉得事情严重了,背着舅舅给绣子打了电话。
当绣子再一次见到舅舅时,他瘦成了一把骨头。他躺在市三医院拥挤的走廊里,在简易的钢丝床上,绣子差点儿没认出他来。听老表们说得这么严重,绣子不太相信。悄悄走进了医务室,找到主治大夫问病情。女大夫问明绣子和舅舅的关系后,告诉了绣子真情。
“我舅最多能活多久?”绣子的心如被冰雪。
“一般情况,最多能支撑两、三个月。个人的体质不同,也许会长些。”大夫说。
“真没有办法医治了?他才六十多岁呀!”绣子可怜巴巴地问,眼里充满了泪水。
女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太晚了,全身的脏器应该都有了,没法治了。他现在严重贫血,化疗也不能做了。回去吧,大热天,也别让他在这里受罪了,想吃什么让他吃点什么……”
“怎么会太晚了,这么结实的人从有病到犯病这才几个月,一个大活人就要完了?什么医院!”绣子在心里不满,默默地出了医务室。
老表们已在收拾舅舅的东西了,看到绣子阴沉着脸,舅舅说:“不在这儿治了,治也治不住,老下血,回去找村里医生,弄个土法也许能治住。”他不知道病情,只以为是自己的老痔疮犯了。
绣子和老表们商量,去找以前给自己治病的中医给舅舅治病。这个老中医姓卢,大全国中医里的五百强之列,在当地很有名气。绣子当时的乳腺病术后就吃了他近100副中药,才完全好起来的,绣子的病友们也常来吃他的药。绣子想,他一定会有办法治舅舅的病。
六月的天气,很热,可绣子接舅舅回来那天却下起了中雨,绣子和丈夫开车接着舅舅后,冒雨来到了卢大夫的诊所。
当绣子满怀期望问卢大夫舅舅的病是否能好时,不想卢大夫却皱起眉头,他没有回答绣子的话,而是认真给舅舅把过脉后,让舅舅去另一间房子休息。然后,他摇摇头悄悄地对绣子说:“太晚了,太晚了。早点来还行,从脉象上看,肝、肺都有了,老便血估计是大肠上也有了。肝癌是癌症病之王,不好治了,得备着后事儿了。”
他的话如五雷轰顶,绣子的心如掉到了冰窑一般,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最多能活多久?”良久,绣子才问道。
“两个月,好的也有活十个月的。”卢大夫说:“不过,吃了这一个疗程的药后,病情会有一段时间的缓解,先吃药吧,具体情况得看这药吃了以后的效果,也许会出现奇迹,但说实在的毕竟太少了。”
尽管大夫的话让绣子很泄气,但也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绣子和老表们开了一个疗程的药回来了。
六月的雨依旧下着,好似绣子流泪的心。
绣子怕舅舅长时间坐车受不了,就让他们一行先到自己家,打发老表们吃了午饭后,绣子又给舅舅搅了一小碗面汤,看着他艰难地喝了下去后,绣子让他去屋里休息。舅舅是头一次来绣子家,也是最后一次。趁舅舅休息,绣子和表妹专门到超市给舅舅挑了个豆桨机,又按医嘱买了些银耳、冰糖、大枣之类在农村不好买的煲汤的东西,这才送舅舅回了自己的家,临走时,她不顾舅舅的阻拦,又给他留了500元。
绣子希望在舅舅身上能有卢大夫说得奇迹出现,绣子也知道经过手术,化疗,舅舅家的钱化得差不多了,这时需要钱。本想多给舅舅些钱,但因为刚买了房子,女儿又正在毕业前找工作阶段,化钱如流水。也实在掏不出更多的钱。她开动脑筋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个好办法。 绣子打通过了所有老表的电话,发出了给舅舅送钱看病号召:“咱大舅病重了,现在也吃不下啥,去时啥也别拿,只捎些钱就行了。”
绣子想:“母亲姊妹七个,老表们就有二十多个,一人最少送100元也有二千多元。”绣子这一招儿很灵验的,老表都按绣子说的送了钱,每个人500元、300元不等。四姨家法大,她老人家虽是个农村妇女没有收入,听说弟弟需要钱,让五个孩子每人硬摊500元,自己也从丈夫的退休金拿出了2000元,一起送给了舅舅。舅舅的手头一下子宽裕了不少。
有了钱,舅舅可以吃昂贵的抗癌药了,绣子在心里高兴。又三个月过去了,当绣子利用周日,拎了一大堆营养品再去看舅舅时,发现舅舅更精神了,人也胖了些。一问老表们才知,村里人向舅舅推荐了一种新型抗癌中药,他已吃了一个疗程,卢大夫的药,舅舅说很难吃,就停了。
不管咋样,舅舅的病情好转了,绣子绷着心终于放松了,。心想:“医生说得也不全对,都说舅舅只能活两、三个月,现在都快半年了,不挺好的。她叮嘱舅舅坚持吃中医,多吃几个疗程时,舅舅只是笑了笑。很快岔开了话题。老表们悄悄告诉绣子:“村医在他的肛门里摸到了好几个疙瘩,说不是痔疮。”
绣子说:“别管它是啥?只管让你爸坚持吃中医就行了。不吃药,又不化疗,可是一点门也没有了。”
老表们互相看看,不说话了。
绣子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也犯嘀咕。她想起了卢大夫的话:“晚期病人在吃一段中药后,病情会有一段时间的缓解,治好的可能性不大。舅舅不会也是一段时间的缓解吧?”一想到这儿,绣子心里直发堵。
为了不让舅舅有思想负担,绣子想门给舅舅宽心,她专门要舅舅的生辰并在网上给他算了算后。打电话告诉舅舅:“舅, 我给你算了一卦,人家说你的寿限是75岁,这病没事会很快好的,这病都拉血,我爸不也拉了大半年才好,放宽心啊!”
舅舅笑了:“没事的,人又胖了五、六斤,就是有些痔疮,过了年,再去大医院看看,不行就动手术,别操心了,应记着自己的身体。” 在他的心里,绣子从小体弱,还没他健康。他的病情,家人一直瞒着他。他更不知道,出医院后,孩子们已在偷偷给他准备后事了。
听着一无所知的舅舅这样说,绣子一阵儿心酸。她想起了儿时的一件事儿。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五岁的绣子突然肚子疼,绣子哭嚎着在地下打滚,外婆急得团团转。恰好,舅舅回来了,他不由分说背起绣子就往老中医家跑。绣子趴在舅舅的背上,看着舅舅那双长长大胶鞋在泥泞里飞快地跑着,她觉得舅舅的背好宽厚,好温暖。
“舅,那个胡同有‘吊死鬼’, 我不去了,不扎针。”快过胡同时,绣子开始麻缠。
“不怕,啥鬼舅也能把她打跑,肚子还疼不疼?”舅舅边跑边问。
“疼,疼,疼。”绣子又开始嚎了,舅舅跑得更快了。
到了老中医家,人家正在吃饭,舅舅很不好意思地请人家赶紧给绣子扎针,说绣子疼得厉害。绣子的手指被舅舅紧紧捏住,挨了好几针后,绣子又哭闹了好一阵儿。
“不要紧吧?”舅舅担心地问。
“没事,到家就好了。”老针手自信地微微一笑:“一会儿,拉泡稀就好了。”
回家的路,绣子果然来了便意,舅舅赶快把绣子背到了路边,绣子大雨地里拉了一大泡稀后,马上感到肚子不疼了,她破啼为笑了。舅舅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儿:“臭死了,磨人精。”
“老天上啥时也掉下一根神针,扎在舅舅的身上,让他也针到病除?”绣子想。
可天不顺绣子意。
勉强过了年,舅舅病情很快恶化了。他饭也吃得更少了,呕吐的次数增多了,下血更频繁了。更可怕的是舅舅去大医院看痔疮,在他做肠镜时,从显示器上,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大肠的三处溃烂。这时,他才知道,癌细胞已全身扩散了。
大夫的话应验了,他的精神也彻底垮了。
为了给妻子留下点养老钱,他知情后放弃了所有的治疗。很快,他连饭也吃不进去了,吃一口,吐两口,在家里仅靠每天输点营养水维持。
母亲来探望他了,他已有好几天不进食了。他无力地说:“三姐,不治了,不白化钱了,治不好了。人家周总理还治不好,村里的也有一个和我的病一样,回家两月不到就走了。走,是早晚的事,不费劲儿。”
母亲落泪了,她和四姨商量后决定由老姐俩出钱去给舅舅输血。她们希望舅舅输血后能增加一点抗癌能力,增加一点他的自信心。
舅舅开始坚决不同意,他不愿让老姐姐们化钱了。母亲、四姨一直坚持着,舅舅只好又一次住了院。
所有的医院都不接受舅舅,妹妹拖关系让他住进了县医院。医生诊断后对妹妹说:“都是自己人,我说你们别扔钱了,还是拉回家吧,没任何意义了。”
妹妹无奈地说:“输吧,老人的心愿,扔就扔吧。”
输了800毫升后,医生又说:“不输吧,真没用了。”
妹妹说:“输完吧,来一回不容易。”
就这样,舅舅的体内又输了1600亳的血。
看到输血后兄弟有了力气,又能够下地走路了,母亲和四姨挺高兴,母亲还高兴地给绣子打了电话:“你舅又能下地走路了。”
可没过十天,绣子又接到了母亲非常沮丧的电话:“你舅舅有些日子不吃东西了,吃一口吐一口,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前两天疼得不行,非求我让你妹妹给他开了“安定针”,让他早点过去。你有空回去看看。”
接到母亲的电话,绣子心里很难过。尽管医生们早已给绣子说过这个结果,可绣子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绣子不甘心,抱着一线希望上网上搜索着,渴望能找到一种药能让舅舅起死回生。
绣子不停地点击着鼠标,一页一页的图面从绣子的眼前快速地闪过,绣子心急如焚,不停地变换搜索词条,几个小时过去了,绣子眼花缭乱,却依然没有查到那救命的药。绣子无力地闭上干涩的双眼,准备离开电脑了,可这时,一个醒目的标题进入了绣子半闭的视野:晚期癌症患者的福音——抗癌回生汤。
绣子大喜过望,兴奋不已,仔细看了说明后,在心里高呼:“天无绝人之路,舅舅有救了!”绣子赶紧打电话给表弟,让他在网上看看这种药,并表示这个疗程的药费她来出,一定让舅舅试一试。表弟一听,也来了劲儿。很快他回话了:“明天,我就去买药。”
救人心切,第二天一大早绣子就向领导告了假,带上钱去了舅舅家。
舅舅已十几天没吃东西了,两肋间由于肝、脾肿瘤扩散,他疼得不停地用手在肋间搓着。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腹部以上却鼓得很高,胃部被肿大的肝、脾挤压,吃进去的食物只在食管中停留,就是下不去,个把小时就又吐了出来。可能是由于前一段输血的缘故,他精神还好,脑子十分清楚。
“正上班呢,咋又来了?”他捂着肝部说。舅舅不愿让别人难受,再疼他也从不呻吟一声。
绣子说:“没啥事,骑电车来转转。舅,我给说一个好消息,我打听到了一种专治你这种病的中药,让孬去买了,估计12前以前就能回来了。听说这药可管用了。你吃了,会很快好。这是买药的钱, 我先带了1000元,管用的话,我再给你买。舅,你可得配合治啊!”绣子掏出钱放在了舅舅的床头。
“骑这么远的路,赶紧歇歇吧。”舅舅关切地说:“一会儿,让你妗子给你做手工面吃。孩子,舅的病成病了,别瞎花钱了。”
“试也得试一下,万一对症呢。你不说小时候,我病得快不行了,跑了所有的大医院没治好,倒是吃了一个老中医的一付中药就过来了。一物降一物,总得试一试吧?”绣子接着说:“你坚持个把月,我家小丹也找工作了,我也宽松了,咱有钱了,好好治,相信现代的医学技术,没有治不了的病。”绣子给舅舅打气儿。
舅舅疼得不说话了,好一会儿他说:“以后,对你妈好些,老人老了都会犯糊涂。我交待你表妹们了,你妈老的时候,让她俩去侍候,你小小身体就弱,又上班,不能受累,自己得知道应记自己。”他叮嘱绣子说。
绣子一阵心酸,舅舅是在交待后事了。绣子不想让舅舅看到她流泪,正好,妗子进屋,她赶紧走出他的房间。
“孩子是不知道我的病,还要掏钱给我治哩。唉!”不经意,绣子隔窗听见舅舅对妗子这样说。
妗子没吭声。
绣子焦急地等待着表弟把药带回来,不断去门口张望着。终于,在午饭后,表弟回来了,可他两手空空,并没把药带回来。绣子又失望又生气。
“跑了一天,先吃饭。”舅舅心疼地对儿子说。
吃过饭后,表弟解释说:“我买药时打电话问了小荣姐,她说不用买了,再说我看那家医院门面也不大,药还贵得很,怕上当。”
“你管人家门面大小?我小时候的病不就是个农村土医生用中药治好!人家根本没门面,就在家开药店。咱们不是说好了试一次,又不让你们化钱。”绣子心里真窝火:“你不买,大不了我自己去再跑一趟儿,这药必须吃。”
“这不,你姐把钱都拿回来了。”看绣子火,舅舅赶紧对儿子说。
“姐,你也不用跑了,病情医生已经知道了,要不,我让郑州的同学帮去买。”看绣子不高兴,表弟赶紧说。原来,他做了两手打算。
“行,快递过来,越快越好。”绣子的火气消了,她在心里骂妹妹:“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东西”。
又一天过去了。
周五,母亲也回来了,她怕弟弟腹部有积水难受,专程让小女儿和女婿下班后从县城赶来给弟弟抽水。肝病专科的妹夫给舅舅检查后,发现舅舅腹部并没有积水,而是脏器硬化。他悄悄告诉舅舅家人,舅舅估计还能支撑一周左右。
看着外甥女拿着医疗器具到家来,舅舅显得很高兴。临走时,妗子专门烙了两张葱油饼让他们带走,见妹妹不带,舅舅急得直眼泪,妹妹只好带上了。
看舅舅各方面还算稳定,晚上,绣子和母亲回离舅家不远的自己的老家休息了。
临睡前,母亲支支唔唔说出了一件让绣子心惊肉跳的事儿。
前几日,舅舅肝疼得不行,他苦求着母亲让妹妹从医院里搞出了“安乐死”针,准备在这个休息日用上。舅舅不愿意让表弟为他的事再请假。他还说,如果走晚了,坟地的庄稼该种上了,踏坏了老心疼。
“你真是老糊涂了,这种事也帮他们做。”绣子一听就火了:“我说呢,孬家媳妇怎么带着小孩子回来了?原来是来见最后一面的吧?好好的一个人,还能坐起来,就想把他打死?是不是侍候的不耐烦了?全村谁家不死人,又有谁这样做了?我舅怎么知道安乐死?谁给他说的?”绣子气愤了语如连珠。“妈,那可是你的亲兄弟。到那边,见了我外婆,看你怎么说?”
母亲被绣子噎得直掉泪,半晌儿才说:“我不是看他疼得老难受,才答应了。”
“谁有病不难受?你就是个小事清楚,大事胡涂。今天周五,他们叫你回来,是商量着准备给我舅打针的吧?”绣子咄咄逼人。
“我明天就给他们说,只要你们打针,到时就别叫我!”受了女儿一顿气儿,母亲很快转过劲了。
“好好的一个人叫他们侍候成这样,我不找他们的事儿就罢了,妈,我给你说,我也不怕他们说我没侍候过舅舅,那就是他们的义务,今儿我把话摞着这儿了,只要打针,别怪到时我翻脸不认人!没了眼珠,要眼眶有何用?”绣子把洗脚盆踢翻了。
母亲自知理亏说:“明天他们肯定来找我商量,你别急,我就说坚决不同意。没我的话,他们不敢!”
“那要是今晚他们悄悄打了,你知道?”绣子担心地问。
“不会,你今天又让孬去买药了,你妹、妹夫又来看你舅了,你四姨、小舅还在路上,他们不敢,肯定会让你舅舅吃药,再试一试!你别太怨他们,他们也是没有办了呀。”母亲又哭了:“你是不知道,有一晚上,你妗子睡着了,你舅疼得受不了,自己在窗台上拿了根输液绳,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寻死呢。幸亏你表妹发现了......”母亲擦了把泪又说:“我也难啊,不打那针,眼睁睁看着你舅疼死?”
听母亲这样说,绣子没了有主意,她也不想舅舅长时间受折磨。无奈她打通了妹妹的电话。
妹妹说:“受不了几天了,他这么长时间不进食,很快,全身的神经就会紊乱,身体内的脏器就会衰竭,一衰竭,人就完了。那会象你们想得那样?”
绣子心里有数了:“一定让舅舅自然死,决不能让他们把舅舅打死。”
那晚,三十年前外婆去世时情景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当时,绣子才十八岁,外婆去世了。她听大人们说,本来外婆病情已经稳住了,是妗子让外婆吃了不好的东西,把本身正反胃的外婆给折腾死了。那时,大姨还健在,外婆出殡的那天,又高又胖的大姨大骂着要打妗子;二姨、母亲、四姨拍棺哭喊着:“屈死的娘呀!你死的不明不白呀!”;绣子和一大群老表们在一边大哭大闹,非要让妗子出来给大家说清楚;外婆的娘家人也不愿意来挑毛病,吓得两个妗子躲藏了起来。这事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人们都说心生家的外甥女个个不好惹……
“想打针,没门儿!”绣子心想:“我一定得让舅舅吃药。”她看了一下手机上时间后,又拨通了表弟的电话:“孬,药到了没?”她觉得快递也该到了。
“到了,姐,药我爸吃了有20毫升。”表弟说:“现在,睡着了。你也休息吧,明天看情况吧。”
绣子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绣子和母亲还没到舅舅家,表弟就来到绣子家。绣子心里有数,专等表弟开口。
“姑,不行啊,药吃了以后,今天早上又吐了,老说疼得厉害。今天又说不吃药了。”表弟支唔着。
“谁叫你来,你爸知道不知道?”母亲问。
“我妈让我来的,我爸不知道。”表弟一时不明白姑姑的问话意图,绣子直翻眼儿。
“走,回你家。”母亲招呼绣子用电动车带她。
“心生,你得吃药啊,你要是非走那一条路,到时,别叫我,我不来,来了,我难受!”一进门,母亲流着泪对舅舅说。
“是啊,舅舅,得病了,谁不疼?用那药是犯法的呀!那针全世界只有两个小国家可以用,咱国家不可以用。”绣子赶紧说:“吃中药吧,好多人都吃好了。”
“没用了,吃了也下不去,烧心烧得厉害。”舅舅很痛苦也很无奈说。
“烧心了可以吃些冰块降温,药不吃怎么办呢?舅。”绣子出主意说。
“吃冰块。”舅舅、表弟晃然大悟了。
表弟赶紧出去买了一包冰糕放进了冰箱后,又给舅舅拿出了一个小奶糕。舅舅很快吃了了下去,他好受一些,可就是不肯吃药了。
无奈的绣子想起了医生,绣子让表弟打他的电话看还有没别的办法。
医生说:“能吃下小奶糕,就能吃药。一定要坚持吃,三天就有效。真不行,就灌肠。让大肠往各部位送。”
表弟去叫村里的大夫了,这时,绣子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来的。丈夫告诉绣子:绣子们的石头屋丢了东西,让绣子快回来。
绣子不动声色,只对母亲说单位有点事儿,回去一下就来。临走时,绣子悄悄告诉母亲,四姨和小舅很快就到了,这几天一定不要离开。出门时,她又叮嘱表妹,按医生说的,再难也要坚持灌肠三天。看表妹满口答应了,绣子这才放了心。

家里的事不大,只是丢了两块好石头而已,第二天,绣子和丈夫找人加固了门锁,又去岭上砍了些圪针放在院墙低矮处。干了一天的活儿,绣子觉得挺累,准备休息了一下,明天再去舅舅家。
不想母亲的电话来了:“你舅不行了,已昏迷了,快回来吧!”
“不是说好,让医生灌肠的吗?怎么又昏迷了?没打那针吧?”绣子怀疑又不满:“我走时不好好的嘛。”
“没有,没有,真没打针!肠也灌了,灌进去一会儿,就屙出来了,都是浓血块,内脏全坏了,没用了。”母亲赶紧说。
“谁要是打了针,我可不依他。”绣子犯脾气了。
“没打,真没打。你这孩子,咋连你妈也不信了?”母亲接着说:“昨天你小舅回来了,兄弟俩说话一直说到晚上十点多。我原以为他俩的关系会因为你妗子们的原因,会很淡,谁知,还是血亲呀!,你舅把村里村外,队里邻居,大事小事 ,都交待你小舅了。就连墓地的事儿还应记着让你小舅去看一看,你舅说外婆的石碑当年平坟时他偷埋在了地下,看你舅多有心计!”母亲有些高兴地说:“他的墓离你外婆的坟多远,墓打多深,窑门打多宽,打多深能看到那块石碑,他都交待的清清楚楚的。之后,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昏睡不醒了。你赶紧回来吧,见你舅最后一面。”母亲说清楚了原因。
绣子心里一阵难过:“舅舅,这辈子为这个家操心太多了,平时,家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是你一个人扛着,从不姐弟们多操过心。你十几天不吃不喝,还能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你是硬撑着一口气儿,等着兄弟回来交待后事的呀!唉,好人为什么不长寿呢?”绣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儿。
第二天,一大早,绣子和丈夫来到了舅舅家。母亲、四姨、二姨、小舅、还有姨家的老表们也都到齐了。
舅舅依旧昏迷,绣子伤心站在床前开始呼喊:“舅,舅,我们来看你了,睁眼说话吧?”
四姨家的表妹说:“姐,别喊了,我们都叫了好大时候了,不行!”
绣子不听,继续喊。
忽然,绣子发现舅舅的眼微微眼开了,眼角还流出了两行眼泪。
“姐,我爸听到了,你看他睁眼了,还流泪了,他能听到,心里明白着呢,就是不会说了。”守在舅舅床边的小表妹说。
舅舅地目光在绣子的脸上停滞了几秒后,嘴角动了几动,没发出声音。绣子知道,舅舅在说:“孩子,你歇歇吧。”
舅舅的脸因疼痛扭曲着,眉头凝了一个大疙瘩,只有出气的功夫了。
“舅舅,你放心吧,以后,家里的事儿有我呢。”绣子流着泪说,她意识到舅舅就要走了。
“舅舅,舅,你放心吧,家里有啥事儿,我们都会帮忙的......”老表们呼喊着赶紧围了过来。
舅舅又昏睡了过去,但绣子发现舅舅的眉头展开了。
“绣姐,你看,咱舅就应记你,你一叫,他就睁眼了。”一个表妹说。
“你绣姐从小在这里长,是从这个门出去的呢,那当然了。”四姨说。
“你们都去忙吧,我们三个在这儿看着你舅。”母亲对大伙说。
大家都去忙分给自己的事了。
看母亲、二姨、四姨三个老姊妹守着舅舅,绣子挺欣慰的。她没事儿,今天又起得早,觉有些不舒服,妗子让她回自己家休息了。
回到家,她感到很无力,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恍惚之中,她看见了外婆家来了好多人。外婆,二舅,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的,说是二妗子都回来了,好象是要办喜事儿。绣子被弄糊涂了,她清楚地记得,外婆、二舅早都过世了,他们出殡时,绣子都跟到了地里,看着他们入的土 。二舅死得早,一生没娶亲,出殡那天,还是绣子抱的食品罐。从哪里蹦出来的二妗子?这些人怎么都又活过了?难道转世了?更奇怪地是大舅还要往天上飞,绣子怎么拉也拉不住,急得满头大汗。她正想喊母亲和姨们帮忙也拉回大舅,母亲和老姨们一个也不见了,也不知去哪里了......
手机响了, 绣子被惊酲了,她惊魂未定,出了一心窝心汗。
她不敢接手机,她想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白天做的梦是反的,她预感到舅舅不好了。
手机不响了,她呆坐在床上,想着梦里的情景,定了好大一会儿神,才又回拨了过去。
母亲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孩子,你的心操到头了,你大舅没了。”
绣子的手抖了一下,她合上手机,骑上电动车,就往舅舅家跑。路上,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如开了闸的河水飞快地流了出来。
舅舅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往常睡着了一样。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比平时多盖了一块白手帕。
从一家人的哭声中,绣子知道,在她回家后一个小时,舅舅就咽了气。母亲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没及时告诉她。
临走前,舅舅对着床前守候他的三位年迈的老姐姐留下了最后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歇,歇——歇——吧。”
这是他与生俱来人格的凝结,他朴实厚道的一生,替别人想得多,为自己考虑的少,临终,还怕老姐姐们受累......
绣子要再看舅舅一看,她揭开那张阴阳分隔的白手帕,却发现舅舅的双眼居然睁着,她伤心地想:惯于操心的舅舅一定还有事情没有放下。
“舅舅,放心吧,闭上眼,我是从这个家门出去的,我一定......”绣子泣不成声。
“爸,闭上眼,放心走吧!”老表们哭成一团,表弟用手扶摸着舅舅的脸,舅舅的眼终于合上了,外边的一切也准备就绪了。

那夜,月光格外的明亮。
绣子和老表们按舅舅生前的吩咐,把他送到了墓地。
外婆坟头上的大柳树,在微风中不时地传递的外祖母的那唠唠叨叨的话语:“心生,我的大儿啊,你来娘这里儿了,你想娘了。”“我说,小伙计们,你们可得慢着往下放,别碰着我的儿......” 外婆的每句话,绣子似乎听得真切。
舅舅在月光下安然入葬,如他儿时一样,躺在了母亲的脚头儿。
回来的路上,绣子仿佛听了舅舅的爽朗的笑声:“孩子们,这就对了,明天不耽误你们上班。多好啊,地刚犁过,还没出苗,再晚些时办事,踏青毁苗,老心疼人。好了,都回去好好歇歇,别应记我!”
绣子又悲又后悔,她后悔来得勿忙,忘了把家里收藏的玉观音给舅舅戴上,让观音庇护着舅舅永不再受疾病的折磨......

201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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