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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23 0:04:36
《剑客的传说》
儒家勉人生时用功，释家教人死前证道，豪杰易于圣贤，文人多于才子。豪杰不能为圣贤，圣贤未有不豪杰。文人才子亦然。英雄征服天下，圣贤征服自己。征服天下易，征服自己难！
————题记
<一>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他拥有一把举世名剑，剑号龙泉。
他是天下公认的第一剑客，就凭手中的这把剑，他打败了一山，二派，三十六帮，七十二门。
他令大江南北的剑客俯首称臣。
他使武当少林的高手言败服输。
而江湖传说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剑客千里流星风千里这些年也不知所踪。
所以，他便是天下第一。若说天下还有一人没有征服，那么，除了那个不知所踪的千里流星，便只有他自己了。
<二>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亡。这是李世民哭祭一代名臣魏征时所说，然而，世间便真有这样一面镜子，可以正衣冠，明得失，知兴亡。这面镜子乃上古帝王黄帝姬轩辕所铸，当年轩辕黄帝问道广成子，预知后世立朝将有二十五代，得道后曾铸青铜古镜二十五面，以留警世间。
现仅存一面，被他从深宫中得来。
就是这面镜子，叫做玄阴幻镜。历经岁月而光亮如新，并且这镜子有一种巨大的神力，可以破碎复合，完好如初。这也正是这面镜子保存至今的缘故。
这面镜子每到月圆之夜，便会承接月亮的太阴之光，吸纳月华，继而散发出一种幻境。这幻境可外泊山川大地，人物风情。纤毫必见，一一映现。
<三>
每逢月圆之夜，他便会步入这七窍玲珑的山洞中。而那面承接太阴之光，吸纳月华的玄阴幻镜便会映现出一个相同的自己，周身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辉，并与自己对决。
虽然，那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幻影，但却如梦境般真实。
而他要做的便是去战胜幻影，征服自己。
站在七窍玲珑的洞府中，凝视着幻影，淡蓝光辉中的自己，不俗的仪表，傲然的双眸，长衣胜雪，剑如秋水，卓然不凡。
猛然间的一剑，向他凌厉的刺来！势若奔雷，剑上的光芒挑起了死亡之幡，猎猎作响……。
每次的攻击，他都要心目兼用，凝神破解，要在刹那间转守为攻！如果他无法化解，便会回去闭关，凝思破解之法，直至想出绝招方才出关，然后再去洞中与自己的幻影决斗！
如想不出，便会视为被自己杀死了一次。
至今，他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十一次。虽然，杀死他的，只是他自己虚幻的影子。
今天的他与自己对仗七百余招，最后一招又未能化解，怒吼声中，一剑刺入镜中！剑上吞吐不定的光芒瞬间化为罡气，砰然一声将古镜炸开，化为千百碎片，散落在他身周。他凝视着地上的碎片，每一片中都有他失败的影子。在这千百碎片中巡视，却分不清那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就在极度失落迷惘的时刻，那古镜的千百碎片却铮然一声，复合如初。
依旧是淡蓝光辉中的自己，长衣胜雪，剑如秋霜，卓然不群的双眸向自己傲然的凝视。
<四>
远处山路上忽然传来一首非诗非谣的歌声“……苍生布衣无名斩，慧剑何日开天眼，坐沉大地夕阳外，乾坤不在山外山……”。每当听到歌谣，他的嘴角便会流露出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微笑。
余音渺渺，仿似天籁，人已走远，歌在耳边：“龙潜于渊，阳潜于阴，人欲诛仙，我却诛心，白云高卧，世无知音……”。
他掠出洞外，用千里传音的绝技将话语传至歌者的耳边“———不急大师！等等我———”。白云深处传来不急大师慈悲的声音：“……不急，……不急……”。
<五>
文以载道，武亦载道。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行者的双腿，饮者的酒樽，渔樵的问答，棋子的黑白，日月的旋转，天地的阴阳，莫不承载着一个至真无妄的永恒———道！任凭岁月的更替，生命的轮转，道却永存！
若要感悟和见证这真理的永恒，首先要具备的一点就是要战胜内心，征服自我。
自从七年前，唯一可与自己匹敌的剑客千里流星消失后，不急大师就告诉自己：“自我对决是战胜内心，征服自我的唯一法门”。
当他第一次被“自己”杀死，继而创出第一记绝招开始，不急大师就告诉他说：“此剑一出，世间无名，从此，你战胜了名的虚妄，此招无名，剑号诛名。”
此后，他又陆续创出了“诛利”，“诛恶”，“诛魔”，“诛情”，“诛恨”，“诛虚”，“诛妄”，“诛狂”，“诛傲”，“诛痴”共十一剑。
这十一剑的创出，彻底战胜了他对名利，善恶，情恨，虚妄，狂傲的执着，征服了内心。
当他又告诉不急大师刚创出的这招新剑法时内心的迷惘，不急大师缓缓说道：“不急，不急，回去闭关，当你扫尽心中迷惘的时刻，此招可名，剑号诛迷……。”
<六>
漆黑的夜，丈余宽的斗室中，长身挺拔的少年伫立不动，手中有剑，手臂平伸不动，仅靠手腕之力将剑向面前点燃的香头劈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中，仅香头一点微弱的红光是他剑下唯一的目标。
少年是不急大师唯一的俗家弟子，大师告诉他，大树的根在地下，枝叶在虚空，靠的是根吸取养分，到树死时，先死枝叶；人也有根，人的根却在头部，靠头部呼吸饮食，吸取养份，而人的双腿犹如树的枝叶，到人死时，先老双腿。
大师要他白天打坐，运气打通双腿乃至全身的经脉，最终达到超越生死，明心证道。而晚上却要他气游全身而外表却如如不动，伫立香案前，仅靠气运手腕，剑劈香头。
山中的岁月，平静而又淡泊。
不羁的少年，英挺而又不凡。
仇恨的内心，躁动而又不安。
<七>
他是一个孤儿，身负血海深仇。本是忠良之后，而父母却在七年前被千里流星所杀。
千里流星———江湖上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他是除龙泉剑的主人外，另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剑客。他的剑术无双，轻功天下第一。因他在苗疆大泽中诛杀了肆虐天下的上古魔兽燕翅虎而天下闻名。他用燕翅虎口中那修炼了千万年的赤焰神珠做成了一顶珠冠戴在头上，因此，每当他施展绝世的轻功在天地间御风飞行的时候，他头顶的赤焰神珠所发出的光芒就会如流星般划过天地。
他诛杀过名动一方的大侠，也诛杀过肆虐百姓的霸主。
他独来独往，浪迹天涯。笑踏河山岁月……。
自少年的父母被杀后，千里流星便从此不知所踪。
成为孤儿的少年便被龙泉剑的主人救出收养，让他跟随不急大师学道，希望可以化解他内心的仇恨和杀气。
每当龙泉剑的主人到来时，都是少年最快乐的日子，因为从他那慈爱的眼神中，少年感到无上温暖和犹如慈父般的光辉。
<八>
当少年在黑暗的斗室中练到剑剑都可将无数的香头劈为两半的时候，龙泉剑也终于在剑客的手下创出了神鬼难逃，风云变色，天地难测的第十三招。练出此招的剑客伫立洞中，和自己的幻影遥遥相对，久久凝视，此时的他陷入了一种灭度的悲哀，极度的空明，他的身边只有光，当他自身所发出的光芒掩去月华的时候，轰然一声巨响，古镜自裂为千百碎片，而后化为尘埃，连同自己的幻影，顷刻消失不见！
那声巨响使他心中一震，当下顿悟，口中喃喃说道：“征服自己，剑号诛心……。”
“阿弥陀佛……”一身吭长的佛号，不急大师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的身旁。
剑客说：“大师，我终于可以传剑了……。”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吭长的佛号，不急大师缓缓说道：“不急，不急……。”
<九>
自从剑客正式收少年为徒，开始向他传剑开始，少年便苦不堪言，以前跟不急大师学道打坐的蒲团被剑客换成了铁蒲团，蒲团上遍布密密的寸许钢钉。因此，运气稍有松懈，钢钉便刺入皮肉，更苦的是白天练那十三剑，夜晚便在这铁铺团上打坐入睡。他明白，师父这是要他在睡梦中也气不停滞，功不松懈。
忽然有一天，就在师父出外，少年独自练剑时，他看到那个令他今生无法忘怀的仇人的身影。那是千里流星！依旧头戴赤焰神珠的珠冠，黑衣如雾，黑袍如瀑，冰冷的面具后，如电的目光……。
黄昏残照下的一声暴喝！随即龙泉迎空，神珠竟艳，白衣扬袂，黑袍翻飞。对战中终因对手的高强，少年落败。仅不到百招，少年周身的白衣便被对手刺出三百多个小洞，但仅伤及皮肤，而且伤处全是周身大穴！出手剑剑精准。显然，对手剑下留情。
临走时，对手留下一句话：“我就是千里流星，我，就是杀你父母的仇人。想杀我！？除非你把你师父留给你的那个铁铺团坐穿！否则……，做梦！”
阴冷的笑声过后，对手化为了划过天边的一道流星。
<十>
当剑客归来知道这一切之后，他告诉少年：“儒家勉人生时用功，释家劝人死前正道，豪杰易于圣贤，文人多于才子，但豪杰不能为圣贤，圣贤却皆是豪杰，文人才子亦然，剑客英雄皆是，如此这般，其中的不同，只有四个字———征服自我！”
他说：“去吧！看你几时把蒲团坐穿。”
后来在少年独自练剑的日子，千里流星又来了两次，但是没有动手，只是寂寞的站在远处孤独的观望，而后化为天际的流星。
某夜，少年在蒲团上静坐，忽然周身暖意充盈欲涨，气脉畅通，鼻息全无。先天气机自脚底涌出，直冲头顶，霎时三脉七轮尽通，脑部大乐轮透出无尽光彩。
流动的气机，无念而又无著，使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旋转，顿时，将铁蒲团上的钢钉磨转的尽断尽毁，就连蒲团的底座也尽化为碎片。
而后的他被气机缓缓的升起，凌坐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这忘我的境界中出定落座的时候，看到了师父的笑容如同窗外的阳光一般灿烂。
<十一>
当师父再一次去寻访不急大师的时候，千里流星也再一次的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依旧是黑衣黑袍，仿似来自遥远的黑暗空间。唯有头顶的赤焰神珠堪与阳光争艳。
少年扬起手中的龙泉名剑，抖手间便是漫天的剑影，却又在挥动中霎时踪迹全无，剑影不见。这便是十三剑中第一剑诛名剑的起手！
千里流星那阴沉的面具背后，看不见表情，只是漠然说道：“练成了，来吧……。”
进攻！招架！这是一场旷世的对决。
漫天的杀气中，但见激扬的长发和身影。
十三剑中十二剑已全数使出，然而，千里流星却依然未倒。而少年却身中两剑，受伤虽轻，但血染白衣。
仅剩最后一剑！
少年忽然转头望向远方那白云的深处，那里有师父和不急大师，他仿佛又听到那句慈悲的声音传自天籁：“———不急，不急……。”
少年忽然露出了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容，然后就在刹那间出剑，他终于使出了十三剑中那可以融化天地，泣绝鬼神的最后一剑———诛心！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剑中那绝世的光彩与风华！
剑招过后，漫天激扬的剑气仍在鼓荡，良久方谢！待得剑气荡尽，猛听得连续十二声的爆响。少年向千里流星望去，只见从他的身上喷发出十二团美丽的血雾。
应该还有一声，绝对还有最后的一声……。
此时山风吹过，千里流星那被剑气震裂的面具像片片纷飞的蝴蝶，散落在风力，无助的飞。
依然看不清敌人的脸，但见他长发的飞扬！待得山风落尽，少年凝视仇人的脸，他惊呆了！
“师父———！”
他猛然间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绝望的哀号！
那确是师父，师父笑了，依旧是如同慈父般的眼神，依旧如同阳光般灿烂而又温暖。
<十二>
“阿弥陀佛———”。
一声吭长的佛号，不知何时，不急大师已悄然立于身后。
“龙潜于渊，阳潜于阴。人欲诛仙，我却诛心，白云高卧，世无知音，今日是意，昨日为因……，风施主，你已悟到剑客中无上的境界，今日证道，合当欢喜，宁不悲乎……，阿弥陀佛……。”
剑客向不急大师最后的道别：“多谢大师，在下走了”。然后向少年含笑点头。
猛听得一声最后的爆响，师父的身躯化为世间最大最美丽的血雾随风而散，飘向远方白云的深处……。
不急大师道：“你师父本是一位盖世的奇侠，其实，他和千里流星本为一人”。他望向哀哀痛哭的少年说：“你师父的心中情系家国天下，大地苍生，他当年所杀的那些恶人和贪官污吏自不必说，就连他当年所杀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义士大侠其实都是欺世盗名之徒。他一生唯一做错的便是屈杀了你的父母，原因便是当年误信这些欺世盗名的奸人所言，以为你的父母要挑起战乱，荼毒苍生，投敌叛国！而你的父亲临死前向他说明了这一切，并将你交给他抚养。昔日因，今日意……，你我他三人便从这杀戮中结下了注定的缘……。”
<十三>
夜色已深，独坐山巅的少年举头望向遥远而又灿烂的星空，深蓝色的夜幕离他是那样的近，却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繁星点点，恍若凝固闪烁的泪光……。
白云深处传来慈悲的问候：“徒儿仍未眠么……？”
少年说：“我在等待流星……。”
那一声慈悲不变的话语又向白云深处隐去。
“阿弥陀佛……”
“不急……”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