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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31 17:12:41




   小辉是我的一个朋友,他非常普通,就象你,象我,象他一样。在这里我不能用他的真名,因为我怕其他的人看到以后引起误会,所以就隐去他的真名,以“小辉”代之。但小辉是确有其人的,我不怕他看到这篇小说,因为他已经不可能看到了。我知道他把日记留给我,是因为我们俩从小就一直非常要好的缘故。我花了特别多的时间仔细阅读了小辉的日记,我吃惊地发现,一向欢快活泼的小辉居然有一个如此庞大的内心世界,我深深地感到,如果不把它整理出来,有悖于小辉留日记给我的意愿。于是在我完完全全地看了一遍之后,写出了下面的文字。
        一
┅┅我又一次注意到那灰色的天空,似乎是一张无形的网,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是什么。好象在我的生活里,只有灰色。天是灰的,地是灰的,连我看到的人也是灰色的。他们说,树已经绿了,可是我觉得,那些树和死树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还说,沙枣树开花了,我看不到花,但我闻到了一股香味,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花开了,也就死了。香是花的魂,它们在所有的空间里飞舞。最成熟的时候,也就是走向死亡的时候。┅┅摘自小辉的日记

  小辉既是我的同学,又是我的朋友。从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就很要好,上学一块走,放学一块回,形影不离。俗话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一段时间里,我和小辉一直是最佳拍档,我为了他,头上留下了三条口子,他为了我,也曾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们俩一直信奉这样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因此,我俩谁也不怕,我们也不去惹别人。记得有一次,小辉的爸爸妈妈到他姥姥家去了,要第二天才回来,叫小辉和我看家。大人前脚走,我们就买了一瓶佐餐酒,两袋炸黄豆,一人倒了一大杯,从未喝过酒的我,竟几口就喝完了,小辉也不示弱,喝干以后,我只觉得脑袋发沉,眼睛发涩,只想睡觉。小辉却喳喳呼呼不让我睡,拿出围棋要和我下,我不想下,他说,怎么,喝这点就不行了?而且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看来,他也已经多了。我心里暗暗地说,你这个臭小子,看你能能到哪去?
  我的棋艺一直在小辉之上,以前他从未赢过我,他下围棋还是跟我学的呢。可是那一天,没下几手,我的棋就死了一大片,小辉十分得意,一边下棋,一边叨叨,臭棋篓子。我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棋盘,独自睡觉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有只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渐渐地,停在我的那个地方。讨厌!一定是小辉趁我睡着了,想占我的便宜。我嘴里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一条腿正好搭在小辉的身上。小辉也没有动,他的手还在那儿,我听见他咽了一口唾沫,手又开始动起来。我渐渐地有了一种快意。我借翻身的机会,趴在了小辉的身上,同时我的手也捏住了他的,哇!满满的一把。
  从那一刻起,我意识到,我们都长大了。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那就是隐私。也许终生都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也不想把那令人羞愧和尴尬的一幕告诉别人。但是,我总怀疑,小辉的死是不是与那有关,如果与那有关,那么也与我有关?我为这个问题思考了好久,我极力想摆脱这个责任,可是又没有理由说服自己。我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猛然,我想到了一个人,我应该去问问他。他──是南方一个大城市里的心理医生,我看过报纸上介绍他的文章,说他是从美国留学归来的获得国际心理学博士学位的第一位国人,年轻有为,回国后就开了一家个体心理诊所,并称他为“心理专家”,开辟了我国心理治疗方法的新途径┅┅
  于是我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踏上了南下的列车。终于在数日后的一个下午到了那家诊所。
  出乎我的意料,诊所很小,牌子却很大。在房子上面,用霓虹灯打出了四个大大的英文字母“Dick”,门口的铜牌上写着“迪科国际心理咨询服务中心”。我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悄悄地走了进去。不太长的走廊上,挂着许多大幅的医用图,我正一边走一边看,对面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医生。“Hi!Wellcome”,他又接着说,“欢迎光临,请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进了他的诊室。房间不大,写字台放在一个角落里。“请坐,”他指着那张靠外面的椅子说。我顺从地坐下了,抬起头,打量着他。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瘦高个,小白脸,黑黑的头发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透过镜片的目光象两把小刀。
  “我┅┅”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每一个人都说自己没有病,其实每个人都有病,尤其是心理疾病。据我的统计,患心理疾病的人达百分之一百五十六点七三┅┅”看着我迷惑不解的目光,他又说,“因为有的人不止患一种病,他可能既是虐待狂,又是受虐狂。当这种欲望占上峰的时候,就看不出那种病态,当那种欲望占上峰的时候,就看不到这种病态。这样说并不矛盾,它们既是相互对立的,又是相互统一的,┅┅你学过辨证唯物主义吗?”我点点头,“那我们就不说这个了,还是谈谈你的病吧。”
  “我┅┅”我又语塞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就象朋友一样,我从来不把患者当患者。”说着,他把手操在兜里撑开衣服很快地在我面前转了一圈。我吃惊地发现,除了白大褂以外他里面竟什么也没穿,虽然只是一眼,我还是注意到了他胯下的那节黑肠子一样的东西以及他的臀部。他的屁股很白,白腻得让我想吐。
  “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你什么都看到了,是吧?不要否认你看到的事实,这是许多人久治不愈──甚至是导致他们死亡的直接原因。你┅┅不怕死?”不等我回答,他又加重了语气:“你怕死!我看出来了,这个世界上有谁会不怕死呢?谁不留恋这个鸟语花香、阳光明媚的大千世界,谁会愿意躺在那个狭小的盒子里,独自一人在黑暗里腐烂、腐朽,直至化为一把泥土?┅┅对不起,我又激动了。走吧,我们一起去洗个澡,顺便谈谈你的病,和患者一起洗澡是我发明的一种新疗法,可以增进医生和患者的了解,消除拘束。已经好久没有患者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我站起来,他的手在我的屁股上轻轻地捏了一把。我面对着他,瞪大眼睛,大喊了一声:“FUCK!!!”
  我夺路而逃。他追出来喊道:“你一定会死的!”
  “FUCK!”我心里说。我不想说“操”,对他这种喝过洋东西的家伙来说,FUCK更可以让他得到满足。人若都不死,那满街跑的岂不都是龟?
回来的路上,我翻来复去地听着一首歌:  
我的身体紧靠着你  两眼紧闭
  我的手重复地摸着自己
  我要满足我自己也给你一个刺激
  我要告诉你一切但你不要生气
  我不再爱你  我也没有恨你
  虽然你还是你
  我没有力气  我也没有必要
  一定要反对你
  我去你妈的  我就去你妈的
  我背后骂着你
  我们看谁能够  看谁能够
  一直坚持到底
  ┅┅┅┅
      二
  回到家以后,我又一头钻进小辉的日记,试图从中能再发现些什么,可是一无所获。我从小辉的日记中摘出一些片断,记录如下:
  ┅┅
  面对现实,我默默无言。即将割断的那还有一点点牵连的廉耻却还常常在心里作痛,我就象是要脱离轨道了,却又因为那一点点引力而摆脱不开。
  ┅┅
  世界之所以完美,因为他的面具是完美的。灵魂的卑鄙也许算不上卑鄙,因为卑鄙的事情都是躯体干的。昨天翻看了一下以前的日记,我发现过去的岁月是那么的美好。但是,有许多疑问之处,因为上面写的很隐晦,以至我现在都忘了它当初的含义,也许永远也弄不清楚了。
  ┅┅
  桌子的烛光一旦熄灭,我将陷入黑暗之中,尽管离天明不远了。┅┅我深深地为失去的过去而痛心,也为过去的失去而造成今日的结局懊悔,但是┅┅
  我不明白,平日里挺活泼的小辉究竟为什么在日记里情绪如此低落,这与同学在他的毕业留念册上写的留言是非常不相符的:
  眼看我们的中学生活就要结束了,但同学之间的友谊却永远不能结束。不管你我之间相处的是否融洽,也不管你有时多么令人头痛,你我必竟同窗二年,二年的同窗生活对你总算有点了解,(不敢说了解得特别深)象你这样独特的性格我第一次见识┅┅同学A
  现实中的你,是一个热情、真诚、满脑子怪念头的人┅┅同学B
  你刚进这个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你确是这样的人,并且爱助人为乐,而且也是一个满脑子充满幻想的人┅┅同学C
  ┅┅我只是认为你特别坦诚,然而你的机遇不好,以至有许多可以让你展示才华的机会,可惜这个机会却溜掉了,而你却能乐观地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这是你最可贵之处┅┅同学D
  在我们相处的时光里,是同桌,从你的言行中可以看出你的心眼很好,也很开朗大方,为人处事你有你独特的方法┅┅同学E
  你是一个心地善良、开朗大方的人,幽默的话语常常使人捧腹大笑,但也不乏尖利刻薄┅┅同学F
  你热情好动,善于助人,我觉得你这个人非常的守信用,更何止只是我一个人有这种看法┅┅同学G
  这才是我所认识的小辉。小辉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河边的麦田去看了看,不同的绿色,将是不同的收获。深绿,酽酽的,浅绿,黄黄的。宽阔的河面,鳞鳞的水波,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远去的太阳,初升的月亮,远处的矿山、房屋、灯光,近处三三两两的人,微微起伏的麦浪,桔红的晚霞,多么美的景色啊!┅┅
┅┅早上一起床,便是阴郁郁的天。稀稀地滴着几滴雨,很久才打湿地面。风也是一阵一阵地刮着,根本不懂我的心情。本想在分手时郑重地告别,但是只听见风吹着树叶的声音。离别的时候不曾回头看你一眼。三年的高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我不知道今后的路通向何方?┅┅
┅┅真正的黑暗是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真正的孤独是周围即便有很多人,却从心里感到孤单。如果说东升的旭日灿烂美丽,那么它一定在暗夜中拼搏挣扎,牺牲了旧的自己,换来了光辉灿烂的自己。┅┅
我的两眼睁开却充满委屈
 看着你的样子我心里更感到压抑
 我想唱一首歌宽容这儿的一切
 可是我的嗓子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呵┅┅┅呵┅┅摘自小辉的日记
  小辉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同学和朋友。我看到小辉的女朋友小菲也来了,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色沉重,戴了一副墨镜。当我把白色的小花轻轻地放在小辉的墓前,深深地感到了隔世的无奈和悲哀。
  “小菲,我想跟你谈谈。”对她我一向有啥说啥。“过几天吧,我┅┅”我点点头,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在小辉没有认识小菲以前,很多时间是和我在一起,自从跟小菲结识以后,我俩在一起的时间就少多了。渐渐地,我们在一起谈的话也少了。我班上有时候事多,星期天也不休息,常常是我有时间的时候,他上班,他有时间的时候,我又上班。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还记得那天是十三号,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我们在喝啤洒的时候,电视上正在说黑色星期五病毒再次袭击了世界某国,提醒各计算机用户注意。我们已经喝了好几瓶了,我扭过头对吧台说:“小姐,再拿两瓶啤洒。”不一会,一个妆化得特别浓的小姐用盘子托着二瓶啤酒走过来,把酒放在我俩的跟前。小辉看着小姐一的背影对我说:“我敢打赌,她没有穿内裤!”说完,他大声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笑着笑着,一下子止住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分明看见他的眼角涌出了泪。
  “小辉,我们走吧?”我轻声说。
  “急啥,慢慢喝。”他摸出手绢擦了擦头上的汗,顺手抹了一下眼睛。
  “你和小菲谈得怎么样了?我还想早些喝你们的喜酒呢!”其实,我的心里是不大愿意问这个问题的。
  “别提她,咱哥俩在一块说点别的不好吗?┅┅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喝酒不?好象没喝多少就醉了。”他的眼里露出几分醉意。
  “那是啥时候的事?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最近好象没上班?”我有意叉开话题。“下岗了┅┅”小辉的声音低了下来,没想到,很随便的一问又问出这么个让人不愉快的问题。
  小辉在一家中型的企业里搞政工,办公室、工会、团委哪儿都抓他的差,凭他的才华,一直混得不错,怎么能下岗了呢?后来我才知道,那家企业虽然名声不错,其实也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工资特低。厂里有几个人去了南边,一个个都乐不思蜀,一个劲地往家寄钱。他们曾来信叫小辉也去。小辉有点动心,可是小菲不大同意。他就有了情绪。在班上也不专心,好几次把厂长的发言稿校对得错字连篇,让办公室主任狠狠地训了好几回。小辉早就对主任有意见,说主任拿着鸡毛当令箭,整天收拾手下的人,于是在一次大吵之后,小辉就下岗了。
  “下就下了吧,有的人想下岗还下不来呢,先呆一段时间再说。”我真心地安慰他。他没吭声,摇晃着站起来,说:“我出去一趟。”其实我早就想出去方便了,于是我们一前一后出了啤酒屋。
  出了门一拐弯是个垃圾场,不到跟前小辉就尿起来,反正没人看见。小辉的尿很足,尿在一个塑料袋上,发出很响的声音,溅起白花花的一团沫子。“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比谁尿得远吗?”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你怎么尽提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的口气中露出了不快的语调,他没有再说什么。
  那一天,我俩不知道喝了多少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和小菲再没有见面,我收到她由南方寄来的信才知道,她也去了南方。信是这样写的: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知道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总在我面前提起你,可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怀孕了┅┅是小辉的。其实小辉并不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只是他对我特别好,我又不能拒绝他。再说他的感情又那么脆弱,前段时间准备谈结婚的事,结果他又下岗了。他老是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就乱说乱骂,我拿他也没办法。本来我俩准备一起到南方的,没想到他┅┅我不打算回去了。我在这边还可以,谢谢你对他和我的关心。
  信封上没有地址,我从邮戳上看,是在深圳。
   三
  小辉的日记我又看了很多遍,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在里面,于是我把它们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收拾起来,我不能天天看着这些东西,否则,我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我点着了一支烟,透过蓝色的烟雾,我看着墙上我和小辉的合影,他正微笑着,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我发现,小辉的眼睛是灰色的。天哪!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呢?
  四
  小辉那天喝了不少酒,医生说,他还服了安眠药。安眠药在酒精的作用下,药效会增加数倍。
  我的耳边又响起了崔健的那首歌:
  ┅┅
  我的两眼睁开却充满委屈
  看着你的样子我心中更感到压抑
  我想唱一首歌宽容这儿的一切
  可是我的嗓子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呵┅┅呵┅┅┅
          一九九七年六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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