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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15 9:39:51
关于食物,常人的见解虽然存在一些差别,但是,肯定都没有离开唯物的范畴。然而《成唯识论》却阐述了一种很特别的见解:异熟识是胜食性。
异熟识就是阿赖耶识。熟悉佛经的人都明白,对常人而言,这种识是非现量的,也就是说,是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感受不到的。对应于眼睛的眼识,我们可以通过观察被观察物而感受它的存在,但是,对阿赖耶识,因为它并不直接与外境相应,我们便无法感受它的存在。因此,对我们来说,阿赖耶识只是一种假设,也正因为如此,佛经必须证明它的存在。《成唯识论》就是以证明这一存在为基本出发点的。
那么,《成唯识论》究竟是如何证明这一假设的存在的呢?为了不至于离题太远,这里只说一说《成唯识论》这部皇皇巨著关于食与阿赖耶识的关系的论述。
《四食经》说:一切有情皆依食而住。有情,指的是除佛菩萨以外的芸芸众生;住,就是停留、维持。因此,经义肯定了众生对食物的依赖性。这与俗谛(世俗的真理)是吻合的。问题在于,唯识宗的核心教义是唯识无境,具体到食的问题上,那就是只有识,没有离开识而独立存在的食物。很明显,这与俗谛是相悖的。那么,怎样才能使俗谛统一到真谛(佛教真理)里去呢?换言之,怎样才能让凡夫俗子相信并接受唯识无境的真谛呢?
《成唯识论》设立了四种食:段食、触食、思食、识食。其中所谓识食,就是以识(意识)为食物;所谓思食,就是以希望为食物;所谓触食,就是以对应于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的色、声、香、味、触、法为食物;而所谓段食呢?真谛与俗谛的分水岭就在段食。
段食,指的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食物。对我们来说,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独立于我们的意识之外的一种存在。而《成唯识论》在阐述它的时候,仅仅说了这样一段话:变坏为相……香、味、触三于变坏时能为食事,由此,色处非段食摄,以变坏时色无用故。
乍一看,它并没有涉及唯物与唯心的分别。但是,这段话所表述的,已经不再是我们囫囵吞到肚子里去的那个具体的物,而是从那个具体的物里解构出来的色、香、味、触。色、香、味、触仍然还可以是具体的,仍然还可以成为滋养我们生命的物。那么,这么解构一下究竟有何意义呢?
解构的意义在于,让人把触食中的色、香、味、触与段食中仍然还是具体的色、香、味、触混淆或者等同起来。眼识的食物还是具体的物吗?它仅仅是眼识所反映的事物的一种属性——色,而且,它并没有被眼睛吞到眼睛里去,进而滋养眼睛,它仅仅是一种相。
相,是佛经勾通无数概念的一个概念,有时候,它指的是事物的表象,有时候,它指的事物的性质与状态,有时候,它指的是某种功能,比如思,比如想,有的时候,它指的是某种观念,有时候,它指的是某种欲望,有时候……概而言之,它是把一切有形之相与无形之相同一化的魔镜。有了这面魔镜,触食中的色、香、味、触与段食中仍然还是具体的色、香、味、触还有差别吗?思食中的希望与触思中的色、香、味、触还有差别吗?识食中的识与思食中的希望还有差别吗?当然没有,因为它们都仅仅是相。于是乎,顺理成章地,既然人的胃可以色、香、味、触等相为食物,那么人的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为什么不可以色、声、香、味、触、法等相为食物呢?既然人的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可以色、声、香、味、触、法等相为食物,那么,什么识不可以希望这种相为食物呢?既然什么识可以希望这种相为食物,那么,什么识不可以识这种相为食物呢?
请注意,在上面的叙述中,出现了“什么“这个并不明确的主体。它会是什么呢?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识,还是除此之外的另外一种识呢?
为了澄清这个问题,《成唯识论》引入了另外两组概念:六道与三界。六道就是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六道,而三界就是欲界、色界、无色界。很明显,其中的人道、畜生道和欲界是我们凡夫俗子可以感知的,而其中的天、阿修罗、地狱、饿鬼四道和色界、无色界是佛经必须为我们证明其存在的假设。佛经究竟能否证明其存在,这且不去管它。总而言之,《成唯识论》在这里把它当一种已经得到了证明的存在作为论述的前提,进而从眼、耳、鼻、舌、身、意六识的特性、比如间断性作为切入点,证明它们不可能是六道、三界普遍存在的食的主体。那么,谁会是这一主体呢?
结论是,只能是阿赖耶识。
阿赖耶识,在唯识宗那里,是先于个体生命存在并驱使个体生命在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六道中轮回的一种存在,或者是,个体生命以这种存在为基础、在佛教引导下悟入、证解这种存在、进而从六道轮回中解脱的一种存在。这种存在也普遍存在于欲界、色界、无色界三界。这种存在执藏一切可以衍生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及相应六识、及相应六尘——色、声、香、味、触、法的种子。这种存在还可以变现以色、受、想、行、识聚合成为一体的我们生命本身,和我们的生命赖以存在的外部世界——器世界。具体到食的问题上,它就是最本初的食的主体,同时,也是最本初的食物。文章开头提到过的那个结论:异熟识是胜食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说实话,当我终于明白这一真谛的时候,我感到无比惊奇。
我惊奇的是,唯识宗大师们竟然具有如此精微、慎密的语言能力,可以为我们造出一个如此玄幻却又并非不可能存在的世界。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倾向于把食物定性为独立于识之外的物,并因此而崇敬那些为解决人类食物问题而操劳的人们,比如世界杂交水稻之父袁降平,比如那些在广袤的土地上耕作着的农民,因为我懂得,食物贫乏给凡夫俗子带来的痛苦,比难以断灭的贪、嗔、痴、慢、疑、恶见六种根本烦恼更甚。
2010年5月13日于罗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