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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4/26 22:28:17
老刘遭遇爱情
一
小镇很小,说不上繁华。一条直肠子街,二百多米,百来户人家。说是镇,其实不是镇,只是一个小小的集市——这里离县城很远,人们田里种了点菜、母鸡下了几个蛋,总要找个地方去卖;家里缺了油盐酱醋了,也需要有个地方去买,这个小镇就有了存在的理由。
小镇虽小,地位却有点独特。因为在小镇的尽头,有一座现代化的变电站。变电站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一个“单位”。变电站修了好多年了,前些年,站里还有几个职工。他们穿着城里人的衣服,有着城里人的举止,在这小镇上特立独行。后来听说变电站改造了,现代化了,不需要职工了。那里就只留个老刘看着偌大个变电站。
老刘其实不老,才三十三岁。但在人们看来,看站,应该是老头们干的事情,再说,老刘看起来确实有点老气,所以就习惯了喊他“老刘”。老刘很瘦,脸很尖,戴着副很大的眼镜;夏天时总是穿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衫,胳膊上都是骨头,看不到肉;他的腿很长,也是细,背还有点驼。老刘不爱说话,但为人很和蔼。在小镇上呆的时间长了,虽然很少跟人交流,但人都是熟悉的,见了面都点头打招呼。老刘人很腼腆,没有城里人的架子。镇上的人就觉得他一定是混得不好,混得好怎会老是窝在这小镇上呢?所以有时他们家的电出了毛病,他们也敢于请老刘帮着弄。老刘人老实,弄电却是很行,哪家的电出了问题,他一弄就好了。
变电站原来是有职工的,所以有个院子,还有一些空房子。老刘一个人住在里面,应该是有些寂寞的。他房里有一个小电炉子,他在上面做饭吃,有时候,不吃饭,就煮面吃。镇上的热心人喊他到家吃饭,他从来不去。人们以为城里人嫌脏,也就不再喊他了。但是他们在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城里人不会过日子。
人们是知道的,老刘在城里有房子,有家。老刘的老婆只来过镇上一回。他老婆看起来很艳丽,卷着头发,穿着高跟鞋。但那次很不巧,她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雨天,镇上的路很泥泞,所以她心情很不好。她跟老刘一起到集上买菜,一路责怪老刘,说这是人走的路?老刘嗫嗫嚅嚅的。镇上的人也很不好意思,好象没有一条象样的路给老刘媳妇走,是他们集体的错似的。
老刘喜欢吃豆腐,他会很多种吃法,煎豆腐、滑豆腐、红烧豆腐、豆腐汤……老刘变着花样吃豆腐。
二
打豆腐的郑燕,有个外号叫号豆腐西施。
这个郑燕长得确实好看。原来一头秀发很长,垂齐腰间。后来学城里人的样子,剪短了,还卷成很大的花,高高地扎在脑后。她也爱穿衬衣,胸部高高地鼓着,把胸前的扣子都要崩掉。她老爱挽着袖子,露出红红的、健壮的胳膊。她的脸也老是红红的,大概是做豆腐时蒸汽蒸的。
郑燕二十几的人了,还是一个人。
做姑娘时,郑燕就是很风流的。很多小伙子为了她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可她一个也看不上。后来她去了城里,别人都说她在城里结了婚,还有了小孩,但她最后却回来了。她一回来就接替她父亲打豆腐,关于她在城里的生活,她只字不提。所以那些说法只是传闻,她到底结没结过婚,还是一个谜。不管是不是谜,再没有人会给她说亲事。再说,她年龄也渐渐大了,人们觉得再给她提亲,似乎也不合适。现在郑燕就一个人在父母家过。她过得很快乐,人们也习惯了,觉得她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妥。
老刘每天都来买豆腐,郑燕跟他很熟。她总是拿他的眼镜开玩笑,她的笑声很爽朗,满街的人都听得见,弄得老刘很窘,有几次把豆腐掉在地上,正应了那句老话:豆腐掉在地上,吹不得拍不得!
变电站建在小镇上唯一的一条小河边。站里有一个洗衣的码头。全镇的人都在那儿洗衣服。郑燕更是每天都去,她洗衣服,还洗打豆腐用的纱布。老刘也洗衣服,他不在河里洗,拿着个脸盆,蹲在房门口搓,样子很狼狈。有时郑燕就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衣服湿淋淋地捞出来,一把塞进自己的衣服堆里,帮他一块儿洗了。
郑燕家的电也老是坏,坏了,郑燕就来喊老刘帮他弄。
“老刘,俺家的电坏了,帮俺弄弄!”
郑燕老远就喊,就象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老刘跟在郑燕身后,帮她弄好了,又一个人回来。多话都不说一句的。有时帮郑燕弄了电,去买豆腐时,郑燕就不收他的钱,但老刘很倔,硬要给,郑燕就很生气。她家的电坏了,她再来喊老刘:“俺家的电坏了!”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老刘就灰溜溜地帮她去弄。老刘再去她那儿买豆腐,她的脸色就很不好:“老吃豆腐,不知豆腐有什么好吃的!”老刘象做了错事似的,拎了豆腐走人。
一天清晨,天还没亮灵光,老刘正睡得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老刘摸了半天,没摸到眼镜。门敲得很急,老刘没摸到眼镜,就把门打开了。
“你天天吃豆腐,俺给你端碗豆腐脑尝尝!”
老刘知道是郑燕,好不容易摸到眼镜,被热气一蒸,眼前又一团模糊了。
“俺不吃豆腐脑,俺觉还没睡醒呢!”
老刘又钻进被窝,却发现床上有一样东西。“干啥呢干啥呢?”老刘挣扎着喊,可那件柔软的东西象蛇似的缠住了他,一条湿润的舌头堵住了他的嘴……
三
老刘跟郑燕的事在镇上已不是秘密——虽然老刘自己装着事不关已的样子,照样来买豆腐,给钱,不多说一句话。但有一个秘密只有郑燕知道:别看老刘身子单薄,干起事来,行着呢!还有,那一次,郑燕感到老刘虽然装着无辜的样子,其实他比自己还饥渴呢!
想到男人那么饥渴,郑燕就觉得他可怜,这可怜又变幻成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爱意。
现在,郑燕几乎每晚都上老刘那儿睡。一来,他们就干那事儿。老刘来者不拒,却又什么都不说。这情景有点象他去买豆腐似的。好象他觉得不说话,那件事就不存在似的。其实,看到老刘这样子,郑燕更加怜爱这个男人。
有一次,干完事,郑燕跟老刘说话。
“老刘,你是不是混得不好啊?”
“俺咋混得不好了?”
“混得好还窝在这个小地方?象充军似的!”
“这地方总得有人守啊。”
“守站,那是老头才干的事咧!你这样年青力壮的,这算什么呀?”
“守站咋就是老头干的事咧?你不知道,这方圆几百里地的电,都是从我手里送出去的咧!”
“都从你手上送出去的?吹牛!”
“爱信不信!”
“都从你手上送出去的?嘿嘿,老刘蛮伟大咧!”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
这一天,郑燕来到老刘那里,老刘抱着她要上床。她却把他推开了。
“怎么了?”
“老刘,咱们就不能干点别的?”
老刘楞了楞:“干啥呢?”
“我、我怀了!”
“什么?”老刘眼镜差点掉到地上!他抓着郑燕的手,“怎么会怀呢?几年了都没有怀,这次怎么会怀呢?”
“反正是怀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快去弄掉呀!……”
老刘话还没说完,郑燕一甩手出去了!
郑燕一连几天没再来老刘这儿,老刘也有几天没去买豆腐了。过了几天,老刘忍不住了,他又来到郑燕的豆腐摊前。他看到郑燕还象从前一样,开朗、快乐,脸红彤彤的,胳膊也是红红的,有说有笑的跟人卖豆腐。
老刘瞅准了四周没人了,拎着豆腐装着要走的样子,却低低地问郑燕:“弄掉没?”
郑燕却哈哈大笑起来:“弄什么?有什么要弄掉?”
老刘羞愧难当,逃跑似地离开了。
老刘好一段不敢上集来了。郑燕去变电站洗衣服,老刘看见她就躲。老刘憔悴了,又憔悴又羞愧,那样子郑燕看了直心疼。这天,郑燕去洗衣服,老刘正在门口搓衣服,看到郑燕赶紧往屋里躲。郑燕却追了上去,一把夺过他的衣服。
那天晚上,郑燕又来到老刘的房里。
“老刘,俺是骗你的呢,俺没怀,俺就是想试试你的心!”
老刘吃了一惊:“你是骗我的?你为什么骗我呢?”
看到老刘的样子,郑燕就心疼。她说:“你为什么不离婚呢?那个人又不管你,你为什么不离了呢?”
“离婚?怎么能离婚呢?”
“男人都要有女人疼呢!那个人什么时候疼过你了?她呆在城里,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罪……你要是跟她离了,我就跟你,我天天跟你打豆腐吃,你不上班都行,我养着你……”
四
老刘真的离婚了。郑燕去城里,找到老刘的女人,跟她摊了牌。老刘就离了!
在镇上人的眼里,其实老刘离不离还不是一个样?反正他是一个人过。可在老刘却不这么想。他很少上集了,他再也不吃豆腐了,他看任何人,眼光都凶凶的,样子象要吃人。人们偶尔看到他,发现他头发深了,胡子也长了,背也似乎更驼了一些。老刘现在真的成老刘了。
郑燕还是卖豆腐,但再也听不见她爽朗的笑了,她也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老爱伏豆腐案上想心思。有时候,她还一连几天不卖豆腐了。
有一天,郑燕又出现在老刘的房里。
“老刘,我不是想害你。”
“我又没怪你。”
“你肯定想,我一开始就在打你的主意,想害你。可我不是个坏女人!我就是心疼你,想让你好。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拆散你们。可我看她不关心你。反正你们现在已经离了,老刘,我们结婚吧?”
“结婚?我们怎么能结婚呢?”
“为什么不能呢?”
“不行,反正不行!”
郑燕知道说什么都不行了,她哭了。哭完了,她就走。走时,她说:“你说这方圆几百里电都是你送的,如果电打死了人,也是你打死的!”
老刘看着郑燕的背影,一动不动。
老刘恨镇上的人,镇上的人也看不起老刘了。老刘现在不到集上去了,镇上的人也不去找老刘了。乡下人也有股子倔脾气!人们在小河的另一个地方修了一个码头,不再上变电站去洗衣服了。电坏了,也不再找老刘弄!
不久,镇上出了一件事故。豆腐西施郑燕去换自家的灯泡,被电打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刘突然想起郑燕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圆几百里电都是你送的,如果电打死了人,也是你打死的!”老刘心中一寒,眼光迅速暗淡下去!
没过多久,老刘调离了那个变电站。
换班的真是个老头。老头很开朗,跟谁都套近乎。老头也爱吃豆腐,他常对人说:“这镇子什么都好,就是没个豆腐房,吃不上新鲜豆腐!”他一说这话,镇上的人就离开了他,不理他了。老头摇摇头:这小地方,人的心思就是难得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