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iweik88
2010/4/11 20:56:16
山娃个子不高,黑黑的,瘦瘦的,总喜欢憨憨的的笑,山娃不是没有名字,只是因为山娃从小体弱多病,母亲知道,名字起得越贱,越好养活,于是山娃已经起好的名字就渐渐的让这个很;“贱”的名字给代替了,那个山沟沟太穷了,穷的好像连一个孩子的名字都给不起
山娃已经九岁了,村长来过家里好几次,说适龄孩子上学时镇上规定的,必须上,村长的头总是抬得高高的,出门的时候,左脚绊了一下右脚,一个趔赳差点倒在母亲喂鸡用的盆子上,山娃不懂村长来干什么,母亲却面带难色,很淡很淡的眉毛拧成一个结,让人看得揪心。
有一天,母亲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回来,一把拉起在地上玩的山娃就往外拖,山娃不知道母亲怎么了,只是小心的跟着母亲,他不问母亲带他去哪,母亲也不说,他们一直很默契,一个不说话,另一个沉默 他们来到了一个有点像是“破庙”的地方,“庙”前还竖着一杆旗,“庙”前人山人海,都是带着孩子的穿着漂亮衣服的人,山娃有些昏眩,想挣开母亲的手,可母亲拉的太紧了,山娃的手被拉得很疼,母亲不由分说,拉着山娃就往那人群里冲,母亲和山娃的衣服都很脏,乡下人的身上没有洒上古龙水,甚至常年都不洗一次澡,身上自然会有一股浓烈的“自然的味道”,于是母子俩就像两条穿行着的电鳗鱼,所到之处,那些“漂亮衣服”必然让开道路,只是在他们通过之后,并且确定不会触碰到自己的情况下,定要附带上一句“来干嘛呢”,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不理解,山娃也不理解,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来干嘛呢”,于是憨憨的朝着那些“漂亮衣服”笑了一下,笑容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因为它居然可以让那些平时给别人当惯了孙子的现在只知道嘲讽别人的从来不把自己的尊严当一毛钱的家伙有了些许的不好意思,只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纳闷,“来干嘛呢?”
他们终于突围成功,来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母亲一直蹙起的眉毛终于舒展开,带着一种胜利者的表情回头看了看,母亲只知道走过的路有多难,却不知道走过的路有多远。
山娃的小脸被汗水一浸,像泥猴似地,母亲撩起袖子给山娃擦了擦,却仍不告诉山娃他们来这里到底干嘛。也难怪,山娃那么小,对事物还没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对?错?只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然后最后统统变成了顺从和习惯,母亲在孩子的那个年龄是绝对的独裁者。山娃不知道,和现在的孩子相比,他多么幸运,父母用自己的模式为孩子规划了未来,你以后是医生,你以后当律师,却从不问孩子,其实我以后想种田,想做一个普通人。。
终于,在那个“庙”深处,走出来几个人,也同属那些“漂亮衣服”。山娃把身子藏在母亲身后,把头往出探了探,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漂亮衣服”和母亲年龄差不多,鞋子亮亮的,头发也亮亮的,他一边走一边和人群招手,山娃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动作,却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做过?又是在哪做过了。他身后站着一个胖子,肥头大耳的,鼻孔大的好像婴儿的嘴,留着八字胡,嘴角一颗黑黑的痣,一副奸佞的讨人厌的嘴脸,眼睛总是斜斜的盯着最前面的那个“漂亮衣服”的脸,山娃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山娃想叫母亲回家的时候,从“庙”里又跑出来一个人,山娃的眼睛亮了,因为他认得那就是王老师,一个有着和自己一样笑容的女老师,因为她和村长来家里好几次,所以山娃认得她。山娃尽管缓慢,却不愚笨,看到王老师,又联想起几天前母亲问过自己“山娃,想去上学吗?”,山娃有点明白了,原来母亲是想让自己上学啊,想到这里,小小的心激动不已,就好像小兰临走的时候送他风筝是一样快乐。小孩子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忧伤,一个玩伴走了,总要有另一个要来,他不会去想再也不会相见,也不会去想,母亲从哪里弄来的学费,在他们的心里,没有过去和未来,因为他们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和很多成年人恰恰相反。
最前面的那个“漂亮衣服”把眼镜扶了扶,干咳一声,然后人群里就没有了声音,山娃抬头看了看他,不知道他那茶色眼镜后面那双或大或小的眼睛盯着谁看,就没敢再看他,低下头看自己脏脏的裤子,脏脏的鞋。他开始说话了,声音有点像古代的太监,很不好听,只是山娃从那很不好听的声音里确定了这是一个学校,那个破庙是教师,而他是校长,一个学校最大个官,不知道他的结尾语是什么,大人的话很难吸引孩子,何况如此声音如此人,山娃不知道走神走到哪去了,只是母亲拉着自己又往前冲,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人群里的那些“漂亮衣服”也往前冲,那“盛况”,恐怕和古时那些抢绣球的场景也不惶多让,可能是中国男子固有的传统,抢绣球前要盯着富家小姐的位置,然后找准落点,凭借着身高,臂展,弹跳,卡位,将绣球揽在怀里,只是今天的富家小姐变成了那个胖子,让人厌恶的主。瘦小的母亲很自然的被那些有着“优良传统”的中国男子挤出很远,让人费解的是,那些人怎么可以碰到母子俩那脏脏的衣服而不像刚才一样“退避三舍”反而去寻找那种身体接触,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把自己在平凡人面前表现的有多高贵,有多神气,又在权势面前把自己表现的有多渺小和卑贱。在有关自己利益冲突的时候,让他吃大便都行,平时呢?掉在桌子上的饭都是脏的。
母子俩等了好久,山娃探头看了一眼那个“肥头猪”,看见他满脸都堆满了笑容,在那满是肥肉的脸上,都可以看到皱纹,眼睛呢?还是斜斜的看着在旁边坐着喝水的校长。山娃和母亲终于来到了“肥头猪”跟前,他看到母子俩,脸上的笑好像弹簧一样,不仅缩了回去,还皱起了眉毛,一声闷哼,用一种很不相信同样也很不理解的语调问了一句“你们,也是来上学的?”然后哈哈的大笑,让人心里直发毛,好像先知洞悉一个人的未来,他好像看出了山娃的未来,于是问了这样一句话,发出这样一声笑,母亲没有回答他,点了一下头,旁边的校长听到“肥头猪”的笑声也凑了过来,摘下眼镜,狠狠的瞪了一眼“肥头猪”,问母亲,孩子几岁了?家住哪啊?母亲一一的回答,山娃抬头看了看那藏在茶色眼镜后面的看不见的眼睛,蛮大蛮漂亮的。然后又瞧了瞧旁边的“肥头猪”,感慨两个人不一样的不仅仅是眼睛。山娃不懂,越有学问的人越谦虚,越有钱的人越小抠,大老板从来不会给员工脸色,给员工脸色看的是那些老板身边的以为和老板推心置腹的老板养的狗。
山娃那天高兴坏了,母亲也高兴坏了,高兴坏了的母亲特意做了好几个菜,瘦小的鸡下出干瘪的蛋。这看似很平常的日子,在母亲那,却是那么值得纪念。母亲在那个空座位上倒了满满的一杯酒,自家酿的浑浑的酒,山娃知道,那是父亲的座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或者真的见过但真的记不起来的父亲的座位,母亲从来不提父亲,山娃也不问,因为他们总是默契的。山娃小小的心里幻想着,父亲是开飞机的,是老师,是画家,他把自己的梦想附加在父亲身上,就好像小时候把梦想附加在自己的玩偶身上一样,小孩子总是天真的把一切都想得那么完美,不允许大人们做一点的更改。山娃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里听到,外公家世代地主,父亲则是一个穷酸的读书人,外公家虽显贵却膝下无子,而且有点中道衰落的颓势,父亲虽穷酸却长得一表人才,而且有着平步青云的可能,地主的眼光总是毒辣且精准的,他可以从你的表情里看到你兜里有几个子,于是外公就将父亲“强娶”过门,父亲就“嫁”给了没有文化的母亲。小孩子不会考究这些话的真假,于是对母亲,山娃就有了些许的鄙夷,山娃还小,不会像那些大孩子一样表现的多强烈,也不会像现在的孩子一样表现的多明显。其实他们都真的不懂,其实谁都不懂,每一个母亲都是一本哲学,一本包含了所有爱与包容的哲学,需要我们用整整一生的时间去研读,去思考,无论你有怎样的智慧,没有封妻荫子的时候,没有柴米油盐的时候,你永远不会明白母爱的深度和广度。
山娃那晚睡得很香甜,他梦到了王老师,他们牵着手在那长满野菊花的山坡上奔跑,王老师娇嗔嗔的喊“山娃,快点,快点跑”,王老师的声音那么好听,像邻居孙婶家的猫叫一样轻柔,山娃快乐的不得了。山娃跑啊跑,突然王老师不见了,自己站在一个空旷旷且黑漆漆的地方,无限的恐慌袭上心头,山娃感觉身后有什么在追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总之是邪恶的东西,可能是一头野兽,可能是那个连野兽见了都要跑的李大肥,就用力的跑,用力的喊,梦就是这么奇怪,它的世界永远没有什么是固定的,这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可能是风雨交加,和什么似的?人心?
山娃被吓醒了,对于这个梦完美的开端他已经不记得了,但那个很不完美的结尾他却记得很清楚,于是那种梦里的恐慌就又一次袭上心头,这次山娃不能跑,跑,只是梦里才能有的行为,因为外面,是真实的黑。他就放开了嗓门喊母亲,带着哭腔。山娃不是小孩子,小孩子在睡醒后无论他做的是什么梦都要喊母亲,那时的母亲是无所不能的,她可以驱走你一切的恐慌,山娃之所以喊母亲,是他真的害怕了,而这时他对母亲,没有了一丁点的鄙夷,且觉得母亲就是自己生命的保障,自己的守护神,怎会去瞧不起呢?
第二天,山娃早早的起床,在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来临时,山娃是从来不用母亲叫起床的,吃过饭,母亲递给山娃一个书包,一个补满补丁的书包?这不就是一个用碎布拼凑而成的书包吗?山娃很不情愿的接过书包就往外走,这是小孩子惯用的招数,先玩冷战,再来同情。母亲在后面喊,能找到学校吗?就是。。。母亲嘶哑的声音在身后飘荡,山娃一句都没听,他只知道自己的书包丑,却没有发现母亲有点肿的眼。难怪,山娃那么小。。。
路真的很难找,山娃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听听母亲的话,母亲太了解儿子了,或者说山娃在这方面太好被了解了,他从不出门,好像全天下,除了母亲,他什么都怕。山娃看了看自己的书包,就狠下心走,走丢就走丢。山娃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终于找到了那个“破庙”,那杆旗还在,只是昨天的人山人海变成了今天的空无一人,山娃有点害怕,好像昨晚梦的延续,山娃想往家跑,就在这时,那个昨晚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王老师也出现了,她带着微笑朝自己走过来,又带着微笑对山娃说“找不到教室了吗?来,我带你去”说着,就牵过山娃那脏脏的小手,山娃有些不知所措,只想真的是昨晚梦的延续。。。
推开门,王老师走了进去,山娃把头向屋内探了探,同样是一群“漂亮衣服”,山娃在那里面显得很犀利,他们看见山娃,便开始交头接耳,刚才还不熟识的他们,此刻却已打得火热,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统一,就好像争夺欧也妮的那两个家族在看到夏尔时一样。尽管山娃很黑,但还会看到他脸上泛起的那种红,有点紫的红。小孩子总是这样,除了对于父母的爱和感恩以外,对于什么都很早熟。王老师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俯下身对山娃说,“做一下自我介绍吧,让大家认识一下你”山娃有点懵,他所接触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如今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而且还是和自己年龄一样的人面前说话,的确有点难为他。“我,我,我叫山娃”说完就马上低下了头,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幽默成分,那些笑惯了爷爷奶奶思想落伍,笑惯了爸爸妈妈不懂时髦,笑惯了小伙伴的玩具幼稚的“小漂亮衣服们”此刻已经笑的前仰后合,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笑全搁在这儿,没有笑也要挤,因为都在笑,笑的让人心里发毛。现在的警察局的确有点落后,在逼口供的时候如果用李大肥的人,配上这些“小漂亮衣服”的笑,那绝对可以让罪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老师轻轻的咳了一下,对于还没有摸清这个女老师脾气秉性的“小漂亮衣服”来说,这声干咳已经比说话更有力度了,王老师指着一个很安静的女孩对山娃说,你去和项琼同桌,山娃一步三回头的看王老师,为了确认自己走没走错,也为了确认自己在这里的唯一依靠是否还在。那些“小漂亮衣服”还会斜斜的看自己,这个眼神很熟悉,李大肥的?对吧,斜视别人有很多种版本,畏惧或鄙弃,李大肥的属于前一种,山娃所面对的,是后一种。当然,还有第三种,山娃也斜斜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孩,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手托着腮看天空,她似乎感觉到了山娃那斜斜的目光,于是歪过头朝山娃笑了一下,那笑容好温暖,好明亮,至少在那一刻是这样的,那笑容似曾相识,让山娃不那么紧张了。
放学了,山娃想快些回家,告诉母亲在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事,所学到的字,所认识的人,可又怕撞见谁有难免不被笑话一番,就决定最后一个走。山娃坐在项琼的座位上,也手托着腮,去看那明朗的天空,他想看看那个女孩在看什么,可除了一只鸟飞过以外,没有其他。山娃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也看过天空,自己和小兰躺在山坡上看得,天空好像一整块巨大的玻璃,澄澈的可以投射出人的未来。小兰天真的问自己“山娃哥哥,你的理想是什么?”“离开这里”山娃很坚定的回答,很严肃,一点都不搞笑,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一个有着远大目标的探险家,那你呢?山娃问小兰,“我想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山娃看见小兰脸上漾起得笑容,好像那一刻,她真的羽化成仙,飞在天空一样。山娃想,刚才飞过的那只鸟儿,会不会是小兰呢?
门突然咣当一声被踢开了,走进来一个头扎着羊角辫子的女孩,她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对山娃说,“你有病啊?放学还不回家?快走,我好锁门。”山娃不敢去看她,抱起自己那很“丑”的书包,灰溜溜的跑了,身后传来又一声咣当声,门被锁上了。“这个女孩真不讨人喜欢”山娃在心里想。就把她和李大肥归在一类人里了,又想起了王老师和项琼,山娃的脸上又满是微笑。小孩子就是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人,他对她微笑,和她说话,不喜欢的人他就不搭理她,和大人好不一样,喜欢不喜欢,因为他是你的顶头上司,你不搭理?好吧,明天别来上班了。最后变得人只剩下了一种表情,笑。只是那笑里,有多少小孩子的成分,天真,没有目的,没有畏惧,没人知道。连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会很羡慕小孩子,同时又为自己为成年人感到悲哀,在他们那里,人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三六九等,喜欢,就对他笑,生命简单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