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翅膀在飞翔

我想，我们团泊洼基地的黑夜一定是长着翅膀的，否则也不会听到它展翅飞翔的声音，这声音就很好听。
这夜和家乡的夜不同，没有工厂机器的轰鸣，也没有过往车辆的咆哮，没有喧嚣也没有嘈杂。但家乡的夜就不这样，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刺耳的机器声车辆声便搅和成一团，就像一缕缕分不清扯不开的麻线，总会让你难以入睡直到失眠。当然，在老家住惯的人们也就不以为然了，这么多年也就慢慢地习惯了。但要是初次去老家小住的或者很长时间不在老家住的，一定会觉得这夜很恼人很折磨人。
我的老家是河北唐山的一个地地道道的乡村。村子不大，全村就有三千来人吧。不过，不大的村子里却零散坐落着不少的造纸厂塑料厂染布厂和钢铁加工厂。最近几年，不知为了何种目的，毅然决然地就建造了一座火力发电厂。而早在二三十年前，老家的生活，却是处于一片梦寐的状态，那时的人们大多只能靠种地来维持生计。但据父亲所说，尽管那时的生活很艰苦，但却很快乐很有意思。而如今看到父亲回忆过往的时候，脸上总会显露出特别的幸福和微笑。当然，我们这一代是很难想象和看穿的。我们回味的只能是小时候在清澈的河流里瞎闹洗澡和捞鱼。还有，可以在空旷无边的田野里自由自在的放风筝。还有，爬到高大茂盛的大树上摘野果搭小屋。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远去，那种单纯而美好的小幸福也会一缕飘散，到了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回想起小时候的村子，在看看现在的模样，就不禁感到几丝怅然和失落。现在的村子已经被各种工厂包围得严严实实，天空不在是蔚蓝，空气中沉浮着难闻的气味，河流干涸得只剩下黑色污染的死水，连村里的鱼塘也都变成了沙子坑。每到无法安静入睡的夜里，我的思想就会长了翅膀漫天飞舞，飞到屋顶飞到天空。我就会看到母亲因为白菜里躲藏的黑色小球而苦恼地扔掉大半白菜。母亲说这种工厂烟囱里冒出的黑色小球是一种致癌物质，吃了会死人的。所以，每到做饭时，我和母亲就会一叶一叶地翻看，生怕里面藏了这小球。然后，一旁烧锅的父亲就会不无感慨地说，这生活是比以前容易了，但也更难了。那你看，父亲用的是容易二字，就说明这生活不是他老人家满意的。很可能，只是表明现在的人不会被饿死或者不用在灾年挖吃草根啃吃树皮维持生计而已。不过我想，我们这一代还是幸运的。至少我们游过泳捞过鱼爬过树放过风筝，看过一望无际的原野碧草无边的绿地还有呼吸纯净清新的空气喝着甘甜可口的井水。而我们的孩子呢，他们从出生还是就处在一片污染的包围中，空气污染水源污染交通污染和文化污染等等。我就担心，这些宝贝们是否可以安全快乐的成长。因为，很多宝贝在没出生就胎死腹中，很多宝贝在出生后就得了先天性的疾病中途夭折。还有那么一部分孩子，在车辆和机器的摧残下变成残疾，在文化的冲击下心理畸形，甚至走上一条违法犯罪的不归路直至失去生命。我就会扪心自问，如果不能给自己的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我宁愿不要，否则也对不起自己的宝宝。算来我们的孩子也算可怜的，我们不能给他们应该要的，更不能保障他们必须要有的，歉疚还是会蔓延到心头，酸涩上来难免就会掉下几滴煽情无奈的眼泪。
老家的白天就像黑夜一样，总能给人一种不安的躁动与恐怖。女友第一次陪我回家时，都是带着口罩的，她说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污染生活，所以仅仅呆了一天后就吵着要回到她长大的那个城市。我不怪她，把她送到火车站，分别时她却哭了，她说对不起我且不希望我继续呆下去啊。我就安慰她，很快就会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实际上，我也不想再忍受，但我有办法么，这是我长大的家乡，有我的家人我的亲人，我不能忍受又能怎么办呢。老家的夜真的很黑，黑得近乎一种恐怖，总让你感觉有某种不祥来袭。好不容易熬到睡着了，却很快就醒来，所以每次回家都像煎熬一样。白天还好，可以做些事打发时间。但晚上又能做什么呢，是自己睡不着还是把别人吵得也睡不着。临走前我就问母亲，我实在不想回来了，我太不习惯了。母亲无奈地笑了，我们也不习惯，但不习惯又能怎样，你要让我离开这，再怎么破烂都舍不得啊。
的确，老家再怎么破烂，都是父母的老家。我的爷爷奶奶以至往上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都是在这片土地上奋斗过流汗过。这片土地养活了世世代代的人们，要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今世道变迁，这样的土地已经不能够满足我们的生活，至少不能满足我们更好的生活。但这种变迁太渺小了，渺小到不能撼动人们的故乡情节，渺小到人们宁可老死在这里也不肯离开。所以，我很无奈，我只能选择一个人离开。一方面我的女友不习惯老家，另一方面老家的一切也容不下我了。
然而，团泊洼的夜就不一样，这黑夜就可以像白天一样光明，充满阳光和温馨。女友也来过这里两次，每次都是迫不及待地来恋恋不舍地走。她说她非常喜欢团泊洼的夜晚，每次都会一睡就到天亮，颇有点修养度假的味道。我就问她，比你们城市怎么样。她就扑过来压到我身上说，废话啊你，小心我赖你这不走了。
真的，团泊洼的夜的确很迷人。我就很欣喜在这样的夜里对着手机坐在院子的椅子上打字。要是赶上初十左右，一轮圆月垂挂在天边，就会显得更加美好，就会把所有的回忆所有的往事皎洁无暇。而晚风吹来的时候，空气中就会夹杂着清新的泥土香气还有花草树木的湿润温馨。这夜就会在恬静的气氛中衬托得更加安静，安静得让你几近沉醉不想入睡。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就可以听到远方河水的波涛声还有嘹亮悠扬的号子，一下一下得很有节奏，就像在海边散步一样，被海风吹拂的感觉简直是在享受。我就喜欢这样虫鸣鸟叫的黑夜，也喜欢静静地躺在床上听雨打树叶雪花飘落的声音。这声音就清脆地很好听，就可以治愈我的失眠，就可以把一天的疲惫和不快一扫而光，直到甜甜的欣欣然睡着。然后，我就会看到自己也长了一双大大的翅膀，在天空刚刚透亮的地平线，与这黑夜一起自由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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