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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29 23:04:23

  弯弯柴

文/ 涂代祥





鸡叫头遍,天还麻黑麻黑的,刘小玉就醒了。
想到这天是“弯弯柴”送信物來订亲的日子,寡居几年的刘小玉乐得心里痒痒的,像干旱已久的庄稼即将迎接一场大雨,她哪还能睡得着,索性一骨碌翻身下床。
天还没大亮,刘小玉就将屋里屋外清洁一通,才轻声唤醒了四岁的女儿星星,开始精心地梳妆打扮起來。天大亮时,母女二人已伫立在门口,并用水灵灵的黑眼睛,注视着巷街上的过往行人,一大一小两颗心都在想:“弯弯柴”呀“弯弯柴”,你咋还不來呀?
刘小玉二十三岁,一对长辫子油黑闪亮,窈窕身段上套着一件六、七十年代流行的水绿色的羊毛开衫,从柔软的羊毛衫下,凸显出乳房的浑圆轮廓,别在左胸上的红玻璃胸花也玲珑剔透,正好与她嫩红的脸厐相映成辉。而星星则穿了件红色的卫生衣,圆脸蛋上眼黑如漆,眉宇间点缀着一颗红星,像个小巧的彩布娃娃。恍眼看去,母女俩靓丽得像两朵倚在一起的带露的鲜花样,使过往的男人们不由放缓脚步,寻机觊覦。
难怪刘胖子又站在街对门的屋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小玉看。他越是看,就越是对刘小玉垂涎欲滴,最终将嫉妒发泄到“弯弯柴”身上,心里大骂着:狗日的“弯弯柴”,一个走街串巷为人家花柴(四川话将“劈柴”说成“花柴” )的乡巴佬,我日你八代祖宗!骂完后,心里才略感舒坦了一点。見刘小玉今天这副像过节一样的打扮,甚觉蹊跷,眼光賊亮賊亮的,满面横肉笑成了疙瘩状,几步蹿过街去,盯着刘小玉一对丰乳说:玉妹子,又在等谁呀?
刘小玉连看都不看刘胖子一眼,平静地说:“满街坊人都晓得的,你装个啥?”
说完后便牵着星星进了小院。
身后的刘胖子盯着刘小玉扭动的臀部,眼睛鼓得像对铜铃。



刘小玉从小失去母亲,靠父亲做临活把她拉扯大。初中毕业那年,父亲病死,十六岁就进了制鞋社当工人,三年前丈夫死于车祸时,女儿星星还不一岁,又
逢灾荒年,日子过得好艰难呐!那时,一斤粮证要五元钱才能买到,一只英纳格手表只能换一只大鹅。由于营养不良,自己的奶水又少,星星常常饿得哇哇大哭,好不容易磨了一斤米粉要替星星熬成羹喝,又看着几根花不动的树疙瘩柴发起愁來。
这时,一个熟悉的男中音从巷口一路喊来:“弯弯柴,弯弯柴,花不动就丢出來!”像听見救星的喊叫似的。
刘小玉赶忙打开了院门,朝一个肩扛利斧的乡下汉子叫了声:“弯弯柴!这儿有柴要花。
弯弯柴约三十多岁,个儿虽不高,清癯的脸上一对漆黑的剑眉,透出股不卑不亢的气质。一到农闲,他就扛把利斧走几十里山路进城,走街串巷为人家户花树疙瘩柴,这在本城已成为一种卖力气的临时聀业。所以,H城的穷家戸都乐于买廉价的树疙瘩耒烧饭,划算。一堆树疙瘩花成细碎的柴火后,汗珠摔湿了地面,花柴者一般能得到五分钱,有时慷慨一些的人家户还会留下花柴者吃顿便饭。由于弯弯柴高瘦的身体微弯似弓,做活不吭声,柴又花得细碎,干完活后从不计较人家拿多少钱都很知足,所以,半城的人都喊顺了弯弯柴,没谁去问他姓氏名谁。
这天弯弯柴不但花完了刘小玉家所有的树疙瘩,还趁刘小玉把劈柴一点一点抱进厨房的时候,为她修好了瘸腿的木凳,扫净了石板铺成的小院,当刘小玉端出盆清水让他洗脸时,弯弯柴已不見了踪影。等刘小玉追到门口朝巷里看时,弯弯柴已肩扛利斧,微躬着背,用平和浑厚的男中音喊叫:“弯弯柴,弯弯柴,花不动就丢出來!”刘小玉第一次觉得这叫声像歌唱一样动听,愰似有一只手在抚摸着她内心的孤独。
第二次弯弯柴又來花柴,刘小玉说:“弯弯柴,头回你咋不收工钱就走了呢?”
弯弯柴不吭声,埋着头花他的树疙瘩,見刘小玉站在他身边执意要问个究竟的样子,才纳纳地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不容易呐!我没法帮你,用点力气算得了什么?力是用了又长的嘛。”说完就闷头花柴不再言语了。
刘小玉这次想还弯弯柴的情,还不等他干完活,就进屋为他端來了杯放了糖精的开水。弯弯柴瞧了刘小玉一眼,没有推辞仰脖便喝,当发现呑下的是糖水后,两眼霎时火花一闪,瞳仁里像点燃盏灯似的,看着刘小玉的脸像要说什么话,又犹豫了一下,将涌到嘴边的话呑下了肚,但手中的板斧,却挥得一下比一下重了。
临走时,見刘小玉伸手往衣袋掏钱,弯弯柴才郑重地说:“妹子,这钱打死我也不能要。我母亲是个信佛的人,我把你的情况告诉她后,她说,娃娃,人要多做善事才对,做了好事不希图别人报答,才更是好人呐!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就够艰难了,还得天天背着她跑到鞋社去上班,才勉强有饭吃,”-------话没说完,弯弯柴的声音有点哽噎,慌慌张张扔下一包用荷叶包裹着的东西,出门走了。
这一次刘小玉没赶出门去看,心里咚咚跳着,双眼已経模糊了。等心情平静一点后,刘小玉才解开荷叶包,惊奇地看到在那个年月的稀罕之物:一只腌斑鸠和揉成团的蕨根粉。蓄满眼眶的热泪,倏然夺眶而出。



  这天晚上,制鞋社主任王大妈破天荒第一次來找刘小玉,说了一大堆慰藉话后,突然转入正题:“小玉呀,这年头还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我看没有。刘胖子到底是个副主任,老婆是死掉的,可以说作风正派嘛!瞧!这是人家刘胖子口中不吃肚中挪,特意给你母女省下的二十斤粮票哦!要是你没啥意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谁叫我大小是你的领导呢。”
刘小玉虽然家穷,也没亲朋戚友帮衬,但她穷得硬梆,有自己做人的原则:从不阿谀奉承,蹓靴拍马。而刘胖子恰恰属于那种見了上级点头哈腰,在漂亮女工面前嘻皮笑脸动手动脚,在群众面前耍威风的人,是她最轻蔑的那种人。所以,她没接王大妈递过来的粮票,慌忙说:“王大妈,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但实在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等王主任走后,刘小玉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怦怦的跳着,想:我的男朋友是谁呢?难道是他?这一想,就想得她脸热心跳-------这一夜她失眠了。
尽管,刘小玉很快就为“已有男朋友”这句话付出了代价_____由原來的保管员,下调到车间纳鞋底,但她觉得这样活着很踏实,不是谁手中的木偶,而是为自己在活着。
其实,弯弯柴家原來也是城市居民。民国三十年,父亲是H城一家大药房的掌柜;祖父在光绪二十年中过举人,在H城办过私塾义教,乐善好施,颇有口碑。弯弯柴受祖父熏陶,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写得一手好字。像这种人家,在五六年那个时代,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梳理对象,被安排到川南最蛮荒的N乡大山沟里当了农民。不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父亲得水肿病死了,母亲气瞎了双眼,N乡大山方圆百余里,是个连吃盐都得用一根绳子栓住盐块,在汤里荡几下就赶紧提起來的穷乡僻壤,弯弯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生活状况可想而知。但会动脑子的弯弯柴,却在荒山上发现了成片成片既可入药又富于营养的蕨类植物,在“粮食少,瓜菜带”的年月,他下工后就上山挖掘蕨根,磨粉做粑熬羹都是好食品,不但救了母亲和自己的命,也救了刘小玉母女俩。
光阴冉冉,两年多过去,弯弯柴已成了刘小玉家中的常客。
长到三岁的星星,尤其喜欢“弯弯柴”。因为,弯弯柴除了每次给她们带去蕨根粉和豆豆果果之外,还会带给她莫大的惊喜:有时是一只装进小竹笼的鸟儿,有时是用线穿好可做妆饰的五谷串儿,有时是两只满身闪光的金甲虫,甚至还带來铅笔和纸教她写字、画画,每次都让星星乐得合不拢小嘴儿。所以,当弯弯柴每次坐一会就要走时,星星就撅起小嘴说:“妈妈:你别让弯弯柴伯伯走嘛!”
見星星稚声稚气的样儿,有时,脸蛋上还挂着几颗泪花,刘小玉不由方寸大乱,只好说:“大伯还要走很远、很远才到家呐!星星,听话哈。”
时间一长,街坊上闲言碎语四起。如果弯弯柴是在城里上班的工人,也许不但没有这些议论,反而会为这种真情而发出赞叹。但他毕竟是走街串巷为人花柴的农民啊!干瘦躬腰的样子,刘小玉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吗?这就是人们依据社会现实对爱情的诠释。尤其是刘胖子,对弯弯柴日积月累起來的忌恨,像一把插进他心里的尖刀。有一次,弯弯柴听到刘胖子在他身后:“呸!呸!呸!”吐了三声,弯弯柴才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本想同刘胖子论过高低,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根本不必回头去看咒你的人是谁?如果有一条疯狗咬你一口,难道你也要趴下去反咬他一口吗?”才只好忍下口恶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从此后,弯弯柴再也没有登过刘小玉家的门。


人生有时极富戏剧性,或者说叫“缘份”吧。
这天,弯弯柴在街口遇见刘小玉慌慌张张抱着星星从县医院出來,痛苦的脸上挂满泪花,就知道星星生了大病,不由上前问:“生的啥病?要不要紧?”
刘小玉見弯弯柴突然出现在面前,几月不见,人都瘦了一圈,不知是高兴过度,还是在医院受了什么委屈,竟当众乌咽着说:“是发烧引起的急惊风,昨晚真吓死我了,这------”很尴尬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捏成皱团的几张纸币,显得悲痛欲绝的样子。
弯弯柴知道刘小玉肯定没钱让星星住院,愣了一下,突然有了主意,将斧头轻轻放在地上,心气平和地说:“你先在这长凳上坐会,千万莫急,一定要等我回來哟!”说完,一转身进了医院,大步流星朝“献血科”走去。
出來后弯弯柴将七十多块钱往刘小玉手中一塞,说:“走!赶快去交住院费。”
刘小玉没來得及问弯弯柴这笔巨款是咋來的,弯弯柴抱过星星就往医院跑,直到办妥了住院手续,把星星送入小儿科住院部,才对刘小玉说:“星星会好的,你一定要放心。我还得赶回家一趟,明天早晨再來找你们哈。”
没等刘小玉说一句感激的话,弯弯柴便匆匆地走了。刘小玉看着弯弯柴微躬而瘦削的背影,一哽一哽的又差点哭出声來。
第二天一早,弯弯柴就风尘扑扑地走进儿科病房。
刘小玉知道:弯弯柴的家离H城四十里,走个來回该八十里;还从护士口中知道,昨天塞进她手中的救命钱,是弯弯柴卖血得來的。弯弯柴走后,刘小玉心里掀起波澜,想了一夜,决定不但不再回避街坊上的与论,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嫁给他。见弯弯柴为星星的病才抽了血,不但没休息,还来回奔波,满面苍黄得像张草纸,不禁感到一阵揪心的疼。
弯弯柴見星星正安睡着,小鼻子一呼一吸,小脸蛋光滑嫣红,十分可爱,苍黄的脸上才渐渐泛起红光。
刘小玉在一旁对弯弯柴含情脉脉地说:“烧退了,今下午就可以出院。医生说只要不再发烧,几天就好了,唉!是你救了她的命啊-------”
弯弯柴这才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给刘小玉说:“我昨天慌着走,就是回家去取祖上传下來的犀角。这玩意可神呢!比许多退烧的西药都强,只消在水中磨几圈,啥烧都能退的。”
刘小玉望着弯弯柴,泪光荡漾。
_____下午弯弯柴怀抱星星走在前面,刘小玉坦然地走在弯弯柴身后,当着满街坊的人回了家。
黄昏前,依偎在弯弯柴怀里的刘小玉看看天色渐晚,满天乌云,像要下雨的样子,便红着脸说:“今晚-------你就------”心里咚咚鹿跳,并闭上双眼。
这句让弯弯柴盼望了好久的话,使他平生头一回咂到爱情的滋味,快活得浑身打哆嗦。他紧紧搂住刘小玉,像看一件贝似的看了好久才说:“今晚我一定得回。我得像模像样的娶你,这可不是件小事啊!我还得将一件传家的宝贝作为信物才成。回去后我还要将母亲安置好,七天后我准到,哈!”语气温和,像哄孩子。
刘小玉幸福得像一块糖似的,已融化在弯弯柴怀中,見弯弯柴执意要走,也为了自己得到的这份敬重,像个懂事的孩子,一个劲地点头。


但是,刘小玉从上午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弯弯柴还没來。
黄昏,巷街寂寥。在门口玩耍的星星,忽然看見弯弯柴搀扶着一个老妇人朝门口蹒跚走來,转身进院朝屋里兴奋地喊叫:“妈,妈,他來呐!”
刘小玉心里“突突”跳着奔到门口,果真是弯弯柴搀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薄暮中走來。他们走得好慢,一步一步,几乎是用脚掌贴着地皮在走。刘小玉才突然想起,弯弯柴说过,他的母亲是盲人,一定是弯弯柴对他母亲说到订亲的事,才特意从山里走来的。弯弯柴一定背着老母,走了四十多里的山路,以至黄昏才赶到。刘小玉心头一酸,百感交集,几步就迎了上去,搀扶着老太太,一时不知所措。
进屋后,“弯弯柴”才歉意地说:“不管怎么说,母亲认为定订亲是件大事,一定要來看看你,所以來晚了。”
老太太约六十岁,满头华发丝纹不乱,晒黒的脸上刻满细密皱纹,穿一件洗得发白却一尘不染的月白色中式衣裳,显得精神健爽。就在刘小玉搀着她坐凳的一刻,老太太伸出只颤巍巍的手,从头到脸,从脸到肩,将刘小玉摩挲了一通,连连地说着:“唉,唉,好个人呢,我儿配不上你哟!他从小生得黒不溜秋的,在乡下也没人要哇!这-------可亏你了。说着,说着,盲眼渐渐潮湿、发红。”
“妈” !刘小玉叫了声,扑到老人怀里,哽噎着说,“这几年是他救了我母女俩,他的心可金贵呢!星星,快过來让奶奶看看。”
星星走到老太太面前,甜甜地叫了声“奶奶!”并懂事地把脸往老太太手边凑,好让老太太抚摸。
刘小玉一声“妈”,已叫得老太太容光唤发,满脸灿烂;星星的一声“奶奶!”更叫得老太太心疼,摸着星星的小脸蛋,竟激动得微微哆嗦说不出话來。过了一会,她才从衣袋里掏出个红绸小包,小心地打开后,将一对玲珑剔透的翠玉镯拿在手中,慎重地给刘小玉戴上手腕后才说:“当妈的要亲自给你戴上才成规矩。这还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这下就好了,一代一代传下去,老天有眼,没让咱赵家断血脉啊!”
又转向弯弯柴说:“你知道我非要进城的原因了吧?不亲自來看看媳妇和乖孙女,我死不螟目啊!”
然后双手合十,微仰着头,颤巍巍念道:南无阿弥砣佛!神色安然如佛。
刘小玉和弯弯柴几乎同时向老太太跪了下来。
两行老泪,慢慢洇湿了老太太庄重的满布皱纹的脸堂。


[字数 5300]


作者简介 :生于一九四四年。大半生走南闯北。 现开古玩店为业。八十年代开始发表小说与诗歌,散见于《五月》《金沙江》《文朋诗友》等地方文艺。中途歇笔二十五年。现复笔写小说、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小小说知音》《当代文学》《青年作家》《微篇文学》《泸州文艺》等。以草根为作品立足之根本,关注民生为作品之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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