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凄美的故事，是一个喜欢跳舞的朋友讲给我听的。

她叫石小丽，单薄而美丽。

她曾经是一家国有企业的总机话务员。两年前企业精简人员，她下岗了，每月只从厂里领取220元生活费。

她爱美爱打扮，这点钱还不够买衣服和化妆品的，无奈她开了个食杂店。

可是一个月下来，她连本钱都没挣回来。她常多找给人家钱。

从此，那一点微薄的进项分成了两份，一份维持着最低的生活水准，一份买了舞票。

她平生最大的爱好是跳舞。她会跳多种舞：华尔兹、伦巴、探戈……在舒缓或劲雄的乐曲声中，她舞得尽情而由衷，俨然世上一个最快乐的人。

周末的晚上，一个男人邀请她跳舞。男人的声音雄浑而有磁性，她的第一感觉，这个男人适合唱低音。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里，那是一双有力的温柔的大手。在他的拥揽下，她的另一只手搭在了他宽厚的肩上。这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她羞涩而慌乱地想。

这一晚她舞得淋漓尽致，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和依赖。

男人是个出租车司机。舞会散场，他开车送她回家。上车时，她的额头碰在了车门框上，男人问她：“很少坐轿车吗？”“第一次。”她掩饰着窘态。男人长长叹息了一声。

男人说，他爱跳舞，很着迷，为这，妻子跟他离了。男人感叹说：“爱跳舞的人未必都不好。”她同意地点点头。

从此，男人时常来找她跳舞。每次楼下车喇叭一响，她就一阵心跳，随即慌忙下楼。上车的时候她变得格外小心，生怕再碰了额头闹出笑话。

男人找她跳舞的时间并不是提前约定，要看客多客少。但每天到了一定时间，她都要穿戴整齐，痴痴地面朝窗外，竖耳听楼下的汽车喇叭声。男人来了，她欢天喜地，男人不来，她怅然若失。

就这样，男人和她断断续续地来往了近三个月。有一天，到了男人该来的时候了，但男人没有来。

第二天，男人也没有来。

过去了一周，男人还没来。她给男人打传呼，呼了好几遍，男人都没回。她的心空了，呆呆地望着窗外。

她不知道，男人最后一次来时，她两只脚穿着颜色不同的鞋。男人明白了，她是一个瞎子……

一个星期后，她又在舞厅出现了。脸色苍白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只有舞姿依然洒脱而欢快。

一个失明的人竟能舞得如同常人，一个不幸的人竟能现出这般快乐。我请求朋友，能不能让我见见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第二天朋友告诉我，她因肾功能衰竭导致双目失明，现在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但听说有记者要采访，她显得很兴奋。

接下来，因采访计划排得很满，石小丽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半个月后，我终于前去，却得知她于头一天的晚上故去了。那天中午的时候，她还虚弱地睁开眼睛自语：“记者今天要来了吧？还没有记者采访过我呢。”她挣扎着坐起来，摸索着洗脸，摸索着涂口红。

我去参加她的葬礼。偌大的告别厅里，她孤独而安静第躺在花丛中，脸上带着微笑。她在跳舞时，一定也是这般微笑着的。

我的心一阵揪痛，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这是我记者生涯中一次最遗憾的采访，每每想起，心里都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