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pidadaozei
2009/12/11 15:46:41
父亲的扁担
女儿到城里上学已经快半年了,城里的教育肯定会比乡下的好多了,不能让孩子的人生输在了起跑线上。坐在街边花坛边的父亲默默的想着,嘴角带着一丝的幸福的笑意,这是父亲对女儿的爱的笑意。
父亲是个棒棒,就是带着一条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扁担,在街上,码头帮行人挑行李的人。父亲是三年前进城的,初进城时,父亲就暗暗的发誓,一定要将老婆孩子从乡下接到城里来。老婆到城里来可以照顾自己和女儿的生活,女儿到城里来上学,可以接受到更好的教育。父亲为了这个誓言,默默的奋斗了三年,三年来,父亲尝尽了无数的辛酸,受尽了无数的白眼,可是父亲一点也不在意。只要想到老婆孩子就能到城里来生活了,父亲的心间就会泛起幸福的涟漪。三年过去了,老婆跟女儿都一如当初的计划来到了城里。虽然现在要供三个人的生活,就要更加辛勤的劳动了,可是父亲却乐在其中。
这时,父亲低下头用手轻轻的拭了拭手中的扁担,这扁担随父亲也快三年了,三年来,他们基本是形影不离。这扁担就是父亲三年中一起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好兄弟,以后只怕我们会更辛苦了。上次我带老婆孩子去公园逛逛时,经过街角的时候,我注意到孩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边的的肯德基,我知道孩子一定想进门去看看。当时我什么也没有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我却暗暗的对自己说,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带她去的。好兄弟,你说我……”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父亲以前是舍不得用彩铃的,毕竟一个月五块钱够自己一天半的生活费了。后来女儿喜欢上了周杰伦,他才用上了彩铃。
“是王先生吗?我是你女儿的班主任齐老师,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希望你来趟学校,我想跟你谈谈你女儿的一些事。”
父亲接完电话,脑袋顿时“嗡”的一下的大了。女儿出了什么事?有人欺负她,受伤了,还是什么。一定是出事了。父亲一时千头万绪。他拎起扁担起身就向前跑去。刚跑了几步,父亲又停下了脚步,以前都是母亲去的学校看望女儿啊,可是现在她却在家里,家里没有电话,这里离家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呢,而这里到学校顶多只有十分中的路程。顾不了这么多了,父亲心里一横,一咬牙就向学校的方向跑去。
孩子,等着爸爸,爸爸这就过来了,你可千万不要有事,爸爸明天就要带你去肯德基了,爸爸钱都攒好了,你可千万要等着爸爸啊。
一路狂奔,父亲冲到了女儿的学校,甚至根本就没有来得及跟大门口的门卫沟通,就冲了进去。父亲在前面跑,门卫在后面追。前面就是女儿的教室了,父亲迈开更大的步子冲了过去。
到了门口,父亲停了下来,“小红,小红,你在哪里啊?”父亲大声的喊道。父亲平时在大街上招揽生意,靠的就是天生的这幅大嗓门,这是因心中的急切,声音又比平时高了不少。
二年级四班,女儿上学的班级。此时孩子们正在安静的上自习课。突然,父亲的这两句喊声像惊雷炸开了。教室里一阵骚动,孩子们纷纷的抬起头,应声向教室门口看去,又回头看看座位上的女儿。
那边,教室门口,父亲一身的帆布衣服,一条污渍斑斑的大号牛仔裤,裤脚已经磨开了口子,脚上一双开胶的胶鞋,最显眼的是他的那条扁担,父亲竖着拄着那条跟他一般高的扁担。这边,座位上,女儿穿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握着笔的右手微微的颤动着,一张小脸胀的通红。
女儿从座位上起来,低着头,飞快地跑出了教室。父亲见女儿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女儿经过父亲身边时,并没有抬头看一眼满头大汗的父亲,只冷冷的扔给父亲一句话:跟我来。
女儿将父亲带到了班主任齐老师的办公室。齐老师热情的接待了父亲。齐老师告诉父亲,女儿的性格偏内向,不爱回答问题,也不跟同学在一起玩,郁郁寡欢。齐老师分析到,这主要是因为女儿刚从乡下转到城里上学,初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对周围的人,事都不熟悉,语言沟通有障碍,学习也一时跟不上,她又不善交流,缺乏朋友,造成孩子的孤僻。特别是乡下孩子比较独立,懂事较早。当她进入一个不如意的陌生环境时,这种生活的落差,会刺激孩子的自尊心,而变成一种自卑。齐老师希望父亲在休息之余多关心孩子一下。齐老师在说这些的时候,父亲一句话也没有应,他只是默默地侍弄着自己手中的扁担。
第二天是周六,父亲出奇的睡了个“懒觉”。他七点钟才起床,穿上他那套只有过年过节才穿的半新西服,招呼着女儿跟他出门。可是此时女儿说她只想在家写作业。最后父亲说,我带你去肯德基啊。女儿抬头看了看父亲,又埋下了头,继续写她的作业。
渐渐地,父亲发现女儿比以前更加沉默了。有时还刻意地躲着自己。
几周后,班主任齐老师通知家长去学校开家长会。晚上,女儿回家写完作业,在饭桌上一家人吃晚饭。女儿扒了几口饭,低着头轻声说道:“后天学校要开家长会。”父亲看着女儿说:“后天我去吧,反正这几天也没有什么活。”半晌,女儿低低的说道:“还是妈妈去比较好。”父亲呆住了,他的脸色慢慢的僵住了。顿了顿,父亲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也好,妈妈去更合适。我先出去下。”父亲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体却又点晃动,但他很快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走了出去。
屋外,万家灯火。父亲出来后,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他一动不动,一如一尊雕像,定格在了那里。但他手中的那支烟却在他手中慢慢的被揉碎了。
屋内,女儿跟母亲还在吃饭。母亲时不时的向女儿碗里夹菜。这时,母亲轻轻地问道:“孩子,你跟妈妈讲,为什么不让爸爸去学校啊?”女儿没有啃声,但渐渐地,他稚嫩的肩头开始抖动起来了。她哭了,哭的很伤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委屈。母亲抱住了女儿,搂在怀里。
过了好久,女儿的哭声渐渐地止住。她才抽泣的断断续续的说道:“同学们都晓得爸爸是棒棒。自从上次爸爸去学校后,我总抬不起头,感觉同学们看自己的目光异样,甚至还在背后悄悄地议论我和爸爸。就好像在嘲笑我有个当棒棒的爸爸。”女儿将头抬起,看着母亲,一脸伤心:“我最怕别人提爸爸妈妈在干什么。最近家里有新买了什么东西。”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抱着女儿,一只手轻拍女儿的后背。
等女儿睡下了,父亲才从屋外回来。母亲将女儿的心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亲。当母亲说孩子问我为什么别人的爸爸能当老板,她的爸爸只能当棒棒呢。这时父亲扭过去了头,瘦削的背影起伏着。母亲知道父亲在哭,但是父亲却没有哭出声来。她知道他怕吵醒了女儿,影响她明天上学。
父亲一夜没睡,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他又带上他那根带了三年的扁担出门了。等忙完了一个上午,父亲坐在上次那个花坛边歇歇脚。此时,父亲却不像上次那样神采奕奕。他像一只落魄的公鸡,耷拉着头。父亲又轻拭着手中的扁担,他眼中慢慢泛着泪花:“兄弟啊兄弟,我们一起打拼了三年,什么苦我都吃过了。可是,你说现在这是为啥啊?我闺女,唯一的女儿,嫌弃他爸爸。就因为他爸爸是个棒棒。就因为你,对,都怪你。上次带着你去她学校,就让她抬不起头了。你……你……”父亲咬牙切齿,此时他手中的不是一根扁担,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啪”,父亲霍得把手中的扁担仍的好远好远。父亲捂着脸,哭了起来。这时,突然街角的店铺放着周杰伦的《千里之外》,父亲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二天是家长会。女儿带着母亲去到了学校。到了班上,只见黑板上写着“感恩父母”四个大字。这时,齐老师进来了。齐老师先感谢到场的父母,然后齐老师让孩子们讲讲父母的故事。
这时,孩子们活跃起来了。有的拉着爸爸的手说,爸爸晚上不睡觉,背着自己去输液;有的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冬天到了,妈妈的手上长满了冻疮,但是妈妈还是每天站在街头擦皮鞋挣钱……
女儿这才发现,原来许多同学的爸爸妈妈也不是老板。他们有的在跑销售,有的是服务员,有的摆地摊,还有的跟爸爸一样,都是棒棒。
最后齐老师动情的说道,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啊?他们也想穿好,也不想一身汗味过日子。可为了儿女,为了这个家,他们不得不忍受这一切。
女儿流泪了,她紧紧地攥着妈妈的手。这时,她突然发现,父亲就在窗外注视着自己。她飞快地冲出了教室,扑向父亲的怀抱。
半响,女儿抬起头,调皮的问道父亲,爸爸,你的扁担呢?
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着。搂进了怀里的女儿。
父亲不是没有带扁担,那扁担,就靠在他们身后院子的树后。此时,齐老师正带着孩子们唱起歌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