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pidadaozei
2009/11/15 10:41:32
怀念索拉图吉(外二篇)
王 龙
1984年8月,我做为一名刚下连队的新兵,突然接到一纸命令:调动!军令如山,我毫不犹豫,打起背包就走。去哪儿?索拉图吉?
是的,索拉图吉!
那是个大雨天,骤雨像无数支冷箭,能把人的躯体穿透。我裹着一件特大号的军用雨衣,坐在卡车的后厢里,任凭卡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北,再向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打我的肩膀:“喂,醒醒,到了。”
我慢慢地醒来,抬起头向车外张望。其时,卡车还在开着,令人惊奇的是,车似乎不是行驶在路上,而是开在云雾之中,大团大团的湿气迎面扑来,一瞬间就驱散我残存的睡意。我站起来,伏在车厢边,向着梦幻一般的雨雾大喊一声:“喂,索拉图吉,我来了!”
路边的巨树越来越密,钻天杨挺拔俊秀,老柞树苍叶虬枝,紫椴树婷婷玉立,落叶松喷香吐翠。最让人心醉的是白桦树,伫立于雨雾中,如出浴的处子,安详、妩媚、高贵。稍不留神,白桦树就有了色彩,就有了音律,就有了触手可及的灵感和呼之欲出的风流浪漫。
啊,这就是索拉图吉,这就是令人畏惧被人诅咒的索拉图吉吗?
我在索拉图吉驻扎下来。确切地说,我是被索拉图吉淹没。我在下车伊始就成了索拉图吉的一棵树,一块岩石,一团自然的浓绿。
索拉图吉是满语,意即偏僻、荒凉。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在300年前,沙皇俄国多次出兵进攻索拉图吉,遭到中国守军和当地百姓的顽强抵抗。前后100多年里,俄国哥萨克在索拉图吉丢下了上千具尸体,中国军民也有数百人为国捐躯。更为频繁的战争却是内战。当时,索拉图吉被两支满族部落视为祖脉,于是,努尔哈赤部落和英额布部落之间的厮杀长达200多年,十多万人血沃索拉图吉!内战外战加起来,赫赫500余年,索拉图吉的内涵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偏僻与荒凉的本意。何止悲壮,何止残酷与恐怖,数百年来,索拉图吉已经成为上至皇帝大臣下到贫民百姓的一块心病!数百年来,即使战事停止,但觊觎不止,挑衅不止,战争的企图和野心一直不能泯灭。
我进山一年以后,了解到索拉图吉一些鲜为人知的数据。索拉图吉离省城781公里;离县城360公里;离最近的村庄280公里;离团部110公里。索拉图吉与外界的联系纽带是一条没上等级的公路,一到洪水泛滥或者大雪封山,索拉图吉顷刻之间就会与世隔绝。然而,孤寂与封闭并不能令我沮丧,我乐得在艰苦的环境中品尝生活另外的情趣。
首先是看山。索拉图吉四季有风,风动林动,林动山动。我随便往哪里一站,都能听到浩如烟海的原始森林百折低回或惊天动地的歌唱。歌声如水,毫不留情地淹没我的感官,涤荡我的思想,洗刷我的灵魂。歌声如雷,如一道闪电,让我眼前的尘嚣俱碎,杂念成灰。歌声强弱之间,阳光渐成主角,朝晖像一只火把,点燃了荒僻与孤野,索拉图吉顿时绵延成翩翩火浪,如史诗一般沉重。
然后看树。树是索拉图吉的灵魂,是表述深邃张力无限的语言,是天地造化完美结合的产物,是拉动想象绘制梦幻的精灵,是通古喻今卷帙浩繁的宏篇巨著,是难得的包容和涵盖,是生命与水的一部分,是光明与温暖的别称,是人类生存的后天延续。树与人类一起从远古走到现在,注定还要一起走向未来。所以我要告诉诸位:树让索拉图吉增加了文化意义的高度。千百年来,索拉图吉的树目睹了世事变迁,见证了天地百态,它们已经不单单是树,而是索拉图吉的精髓所在。
索拉图吉还有一大景观,就是古城墙上仅存的一座烽火台。已经无法弄清这是哪个时代的建筑了。城墙是清一色的矩形条石,在山峦的巅峰垒出了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时至今日,我尚能在城墙缝里见到锈蚀的箭簇,我似乎还能听到远古鼓角争鸣,剑戈闪着寒光;似乎还能看到异族的铁蹄蹂躏生灵,一时尸横遍野,狼烟残灭,旌旗曳地……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历史上从来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战争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事对抗,而是文化意义的较量。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战争的胜负则是文化底蕴的现代展现。索拉图吉的悲壮因此略有些滑稽。为什么我们总是乐于用血和生命做学费来向历史讨教?为什么交足了学费之后还迟迟不能及早醒悟,悲壮了之后才发觉悲壮的滑稽?
索拉图吉另一大景观就是夏日的绿。在一个雨后初晴的白天,我登上索拉图吉最高处,立即被一片翠绿惊呆了。这才是绿,不是小打小闹,也不是人工雕琢的假模假式,这是海一样雄浑壮阔的绿,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天边到天边,莽莽苍苍浩浩荡荡地排展开去,绿得生动,绿得大气,绿得生意盎然,绿得活力无限。绿是力量,是威慑,是弹压,是从容以对。绿是蓄势待发的孕育,是卧虎藏龙的沉静。绿可以吞并阴谋,可以同化邪恶,可以消除绝望。
我想我是幸运的。当我走进索拉图吉的时候,虽然稚嫩但不失庄重。我是军人,军人就意味着庄重。当我荷枪实弹地巡行到索拉图吉的中国界碑旁边时,俄方军人看到的绝对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军人。我会用我尚未丰满的威严让一切阴谋诡计都望而却步。
有两件事让我至今难忘。
第一件事发生在一个秋天,我看见一只红毛的火狐在追逐一只野兔。危机在即,野兔跑得飞快。生存使然,狐狸追得更紧。最终野兔变成狐狸的俎上肉。我始终牢记这是一个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另一件事是一个春日,一头刚刚结束冬眠的狗熊大摇大摆地走进连队的仓库,把我们一周的蔬菜全部吃光。那些蔬菜是我们从百公里外的团部背回来的。可是,我们没开枪,因为我们已经订下协议:在索拉图吉,人和动物有平等的生存待遇。
一晃,20年过去了,索拉图吉已渐行渐远。可是,无论身在何处,索拉图吉都是我脑海里一根敏感的弦,一旦碰到就铮然有声。前不久,我在广州遇到一位当年的战友,他带来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某林业局近万名工人用了10年时间,将索拉图吉所有的树都砍伐一空!
那天晚上,我喝得烂醉,好多人认定我为战友疯狂,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舍命一醉,为的是谁。
千鸟湖:你是谁的天堂
王 龙
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让我有幸与千鸟湖结缘。
那是10多年前的一个深秋,我们一个排的战友连续3天3夜急行军,赶到5号地区执行任务。当时正值深夜,我们清点了人员和装备,连背包都来不及放下,就在山坡上一字排开,沉沉入睡。
醒来的时候,我忽然惊呆了!山脚下是什么?是一个悠远绮丽、水天一色的湖。我想都没想就冲向湖边,以一个漂亮的蛙跳,从几米高的石崖上一头扎进了湖里。9月的湖水,尘埃落定,纯净得像水晶。这是诗意的沉淀,是音乐的液化,是阳光的短期凝固,是天空一角的真实演变。恬静、清凉、甘冽,洗濯我连日的疲惫,滋润我干渴的生命。我在水中肆意游动,水波微起,美丽的涟漪慢慢扩散。湖水中分明荡漾着酒意,让我尽情豪饮,放浪一醉。
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场面出现了!
先是一声尖锐的啸叫,一只水鸟从不远处的水草中蹿上碧天,接着,千万只水鸟如离弦的响箭,啸叫着直射云霄。水鸟群在天空中数度往返,组成了一个有序的阵形,忽高忽低,忽来忽去,竟是出奇的步调一致。水鸟群掠过水面,就像一阵阵远方的沉雷,那种气势令人惊叹。很快,水鸟群消失在水天相接处,一切又变得安静如初。
我刚要上岸,咦,湖水为什么失去了平静?似乎有无数朵白云被神灵之手裁成小块,纷纷落入湖中。呀,我看清了,这是一群数以万计的白鹤,欢叫着,拥挤着,在我眼前完成了一次美丽的降落。白鹤不怕人,就在我的身边曲颈戏水,梳理羽毛,振翅高歌。这自然的尤物,竟是如此的耀眼,白啊,是那种娇柔的白,梦幻的白,无可替代的白!白得精致,白得爽快,白得真诚,白得令人叹服。这哪里是颜色?这绝对是水墨丹青的巅峰境界,是自然与生命的完美融合,是文化意义上的心灵征服。战友们纷纷跳下水,于是,在9月的湖水中,白鹤与一群年轻的军人,用各自的欢声与舞蹈,拼成了一幅别开生面的音画。
我们要在5号地区做短期停留。每天除去训练,我们总是与鹤为伍。只要我们下水,白鹤就纷至沓来,在我们的臂上、头上驻足。人水合一,人鹤合一,天地合一,梦幻与现实合一……每天黄昏,当夕阳浸染西山,风停了,林静了,白鹤的歌舞就开始了。一只,两只,三只……很快,白鹤编队贴着水面,悠悠飞翔。十几分钟后,成千上万只白鹤缓缓降落,或三只一伍,或五只一群,或在水中或在岸上,或交颈向天或纠结旋转,在我们面前组成一个歌舞的世界!
我们从地图上得知,这个迷人的湖叫千鸟湖。这是一个拥有1000多种鸟类的林中之湖。这仅仅是湖吗?不,这是一个鸟的世界,鸟的天堂。我们做了一个粗略的统计,千鸟湖有几百种水鸟,还有几百种林鸟。大型水鸟中,以鹭鸟为多,有白鹭、苍鹭、大蓝鹭、小蓝鹭、巨鹭……其次是鹮类,巨喙鹮、红鹮、褐鹮、秃鹮、西伯利亚黑鹮、麻鹮……小型水鸟中,数量庞大的是野鸭,较为常见的有麻鸭、蹼鸭、锦鸭、红头鸭、黑头鸭。野鸭中最美丽的当属鸳鸯,这种五彩缤纷的水鸟不仅外形可人,还是动物界忠贞爱情的典范。它们实行着严格的一夫一妻制,一只遭遇不测,另一只立即绝食而死,决不苟活。水鸟中,还有许多种水鸡,它们的外形很像家鸡,可以潜入水下捕食,水性之好,足以与鹈鹕媲美。
千鸟湖还生活着数百种林鸟。很多很多的鸟,我们根本无法叫出名字。我们只知道,它们用悦耳的啁啾、用绚丽的羽毛向我们宣示一种真实的存在。鸟是千鸟湖生态的总和,鸟的背后,是一条构成复杂、条件多样、缺一不可的生存长廊,包括气候、环境、地理位置和人文因素……如此种种,难以详述。
众多的鸟靠捕食湖中的鱼而生存。千鸟湖,其实更是鱼的湖。这里有长达数米、重达数百斤的鲢鱼,有金光闪闪的锦鲤鱼,有恣意纵横的墨鲤鱼,有被称为“活化石”的鳌花鱼,有肥美无比的黑鱼,有大马哈鱼、黄花鱼、柳叶白鱼,有沙鲍、马口、红鲮、泥鳅、乌龟、鲇鱼……根据鱼有溯水而上的习性,我们在小河边挖了一条浅浅的支流,到晚上用手电一照,嘿,十几条大鲤鱼全部搁浅在水沟里,生擒活捉竟是举手之劳。这没办法,在千鸟湖,鱼是食物链的下家,先天就是悲剧角色。鹭、鹮、鸟都吃鱼,鱼吃虾米,虾米吃浮游生物。那么,谁来吃鹭、鹮和鸟呢?我想,只有人,才能堪当此任。
近一个月的训练,使我们对千鸟湖附近的生态环境有了更多的了解。这是一个方圆近千公里的广阔地域,全部被森林覆盖着。上千条河流汇集于群山之中,形成一块庞大的湿地,再沿着一条窄窄的山谷渗透,终于在湿地的下游,出现了千鸟湖。在峰峦与峰峦之间,在青翠与青翠之间,在湛蓝与碧绿之间,千鸟湖以其独有的冷峻、超凡的倩丽以及无以伦比的容纳,维系着一个迷人的世界。
不难想象,千鸟湖就是人类泛滥之前的自然缩影。仅仅在几千年前,地球表面就是被这样的水、这样的鸟、这样的森林覆盖着。然而,当年的平常景象,今天却成了罕见的奇迹。
为此,我们不禁肃然,开始为千鸟湖、也为千鸟湖的鸟们担忧。
撤离的时候到了。与我们一起撤离的还有那些鹭和鹮。它们是候鸟,要到南方、南太平洋甚至非洲去躲避冬天。望着它们恋恋不舍的盘旋,我赫然想到,它们可以躲避开冬天的寒冷,可能躲得掉人类的觊觎与残忍吗?诚然,千鸟湖很远,目前尚无交通可言。可是远又如何?月球可远?火星可远?人类照样畅行无阻。看来,人类带着屠杀的欲望冲进千鸟湖,只是个时间问题。所以,登车撤离之际,我无限留恋地问道:千鸟湖,你是谁的天堂?你该是谁的天堂?
千鸟湖是鸟的天堂,是我的天堂。但千鸟湖即将变成狩猎者的天堂。况且,我们来时,曾见到数千名林业工人在百公里外集结,下一轮大面积砍伐即将开始。千鸟湖的资源穷尽之日,天堂就会坠进地狱。
天堂与地狱真的只有一步之遥吗?可惜,千鸟湖沉默着,直到我离开,也未发一言。
用生命歌唱
王 龙
我一直寄情于歌唱。那种与生俱来的痴迷,常常让我为之感动。
歌唱是个古老的话题,几乎与人类同岁。不难想象,当历史上的第一个直立智能人从某一棵大树上落到地面,一声歌唱就脱口而出。尽管没有动听的音律,没有深奥的思想,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内蕴,可是,它的确已经摆脱了兽性,远离了动物的吠叫,以一种美、一种人性的高贵、一种进化和发展的愿望,向苍天和大地做了一次简短却隆重的宣言。从此,在这个星球上,文明开始起源。
但凡一种新事物在世界上出现,总要有一个尴尬的经历,或被冷遇,或被排斥,或被打击。只有歌唱例外,一经亮相,就受到了空前的重视,成为历史奢侈的新宠且经久不衰。盘古开天,五帝登基,秦始皇统一九州,荆轲的慷慨,廉颇的豪迈,贞观之治的富饶,康乾盛世的强大……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大乐,就是筑坛高歌,向天地明志。
我想,歌唱单以这种方式出现,未免过于沉重了。且不忙叹气,待我们转过几条历史的小胡同,就能看见另一种景象。先看霸王别姬,四面楚歌的项羽大势已去,只能对着爱妾虞姬悲歌一曲: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情之深,意之切,可谓千古绝唱。再看昭君出塞,黄昏古道,大漠孤烟,一支驼队缓缓而行。带着和亲使命的王昭君端坐在驼背上回头一望,一行清泪,数声歌啼:出为使节兮解君忧,入为姬妾兮释君愁!王昭君无奈的歌声,羞红了迎送美人的两位君主的天颜——把国家的安危系在一个女人的裙带上,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与虞姬和昭君分庭抗礼的还有唐朝那位贵妃娘娘。这位圆滚滚的美人,一俟长大成人就光彩门户,不但“姊妹兄弟皆列土”,还让君王不再出早朝。爱是真爱,却犯了两个天大的错误,一是易嫁公爹,尽管天命难违,终是个非礼的把柄;二是误了国事,酿成祸乱,致使天下百姓横遭涂炭。这样,“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情歌就算唱到了头,一代天娇被三尺白绫绞死在马嵬坡前。
唉,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歌唱是悲壮的文明?!
我觉得这话说得没错。纵观人类的歌唱史,大都与悲壮有关。慷慨悲歌的屈原,蒙受诬陷的岳飞,英勇就义的文天祥,舍生忘死的谭嗣同,都是歌唱着走向死亡,同时也走向永生。人生能踏歌而来,又能作歌而去,这岂不就是悲壮?而那些宫庭夜宴笙歌、青楼佻情咏唱不过是过眼烟云,素与悲壮无缘。
如果把歌唱定格在悲壮上,那也有失公平。歌唱还有更高的境界。面对历史,我们做一次转身,就会看到柳暗花明的喜剧景象:天是水洗过的湛蓝,云是漂白过的清洁,阳光是过滤过的纯净,还有空气,还有水,还有森林、田野和家园!和平、富裕、静谧,一切都像梦幻般美好。远远地走来了一支长袍水袖的歌唱队伍,那是陶渊明、李白、杜甫、杜牧、陆游、苏东坡、李清照,掉了队的南唐后主擦眼抹泪地丢开江山选择了美人,也不失为一种痛快的唱法。当然,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人,多到数不胜数。应该承认,这些人的歌唱,与悲壮派截然不同。他们只感叹死亡,却不会去歌唱死亡。他们会用生命歌唱,却不会去歌唱毁灭生命。他们更喜欢赋予歌唱有形或无形的轻松,让那些乐于、勇于和敢于悲壮的人们,悲壮了之后能获得些许的心理安慰。
由此,歌唱获得了高尚的人格魅力。
历史给歌唱强加了很多外在的东西,有意无意之间,还损害过歌唱的名誉。总有这样的时候,歌唱被套上了政治的枷锁,被灌输了大量的主观意志。歌唱成为一种主张和口号时,难免会流于生硬,流于勉强和苦涩。走到这一步,歌唱是以噪音的形式充斥于时间与空间。歌唱变态的时候,一切都会疯狂,都会不可理喻。想改变这种状态,要付出庞大的代价,有时候还要发动战争,要流血。回顾历史,有许许多多的长镜头在表现畸形的歌唱带来的苦痛。商纣王的残酷炮烙、隋炀帝的经年不止的劳役、北宋的外患内忧造成的连年兵乱、晚清政府的割地赔款……还有很多事例,不胜枚举!这些都是被动歌唱的必然结果。
然而历史总归是历史,它总是向着美好的状态不可阻挡地前进。到了一定的阶段,历史会伸出一只无比有力的巨手,拨云见日,给世界带来一线光明,把歌唱的权力移交给民众。如许,歌唱就在一瞬间融进了伟大,汇集了****,释放了快乐!歌唱上升为告别——告别穷困、告别灾难、告别倒退!歌唱象征着蒸蒸日上,象征着风调雨顺,象征着安居乐业。我总是迷恋于这样一幅景象: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云朵一般纯洁的羊群。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勒住奔驰的骏马,仰望苍穹放声歌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或者: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人们经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都值得回头,都值得歌唱。可见,歌唱一直渴望着新的内容和使命。歌唱常常向历史发出一声尖锐的诘问:主动歌唱能持续多久?
这个问题涉及到歌唱的形式。历史的问题终究是要为现代服务。我们总要自问:歌唱是什么?是诗与画的重组?是血与火的沉淀?是灵魂颤动的回声?是自然与社会的碰撞?是绝望的咆哮、希望的呐喊还是使命的呼唤?
还有没有别的?从远古审视到现代,歌唱都有文化与文明的表象与内涵。人类一边钟爱着歌唱的内涵,一边却要为歌唱找一些更深沉更庄重的外套,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至于亵渎了歌唱的高贵。事物一旦流于形式就可怕了。我一直深为不解,人类为什么一直热衷于形式,热衷于千篇一律?好象没有了形式就没有了高度。殊不知,凡事只要流于形式就会落入俗套,灾难就不远了。
其实,歌唱并不复杂。歌唱需要生命,生命需要歌唱,就这么简单。生命与歌唱在某个路口相遇,融合得久了,就会流露出一种声音,听着随意实则必然,这就是歌唱。生命在孕育歌唱,歌唱在滋润生命。所以我说,用生命歌唱,是歌唱的标准姿势,这种姿势不拘一格,一切都可以自由展现。每一次歌唱,都被阳光照耀,都被真爱包围,不幸消失了,幸福不期而至。真能这样,就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