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fei0817
2009/11/6 2:30:01
花开荼蘼
一、重逢——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她戴着墨镜，用围巾把半张脸包得严严的，这样的装扮在不冷的南方是比较奇怪的，但是在熙熙攘攘的广州街头，没有人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关注一个路人，所以她走得很从容。
然后她被一个急匆匆的行人撞了个满怀，墨镜被撞掉了。她慌忙地想遮住自己的脸，却在那一刻听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洛颜！”
也许是很久没听人叫过自己的中文名了，她一时竟有点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惊讶地抬起头，想着这座南方都市会有谁知道她的本名，于是，她看到了那双陌生又熟悉的深邃的眼睛。
“洛颜。”他又叫了一声，刻意压低语气。
许久，她才恍恍惚惚地从记忆深处念出他的名字：“肖白？”
行人来来往往，但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就这样立在街边，互相看着，静得像一幅油画，在潮水般的人群中，有一种电影慢镜头划过的淡淡哀伤。
他们沉默着，这样熟悉的沉默轻易地就跨越了5年的时间又来到两人之间，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终于，他笑了一下，开口打破沉默：“好久不见了。”她也一笑，嘴角标准地上翘着，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齿：“好久不见。”停了一会儿，他说到：“你的专辑我都有买。”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对话，她略愣了一愣，仍然微笑着答：“谢谢。”他静静的看着她，若有深意地说：“你的笑很标准。”她顿时很尴尬，许久，才道：“很久没有人叫我洛颜了，有些不习惯。”他默默地看向对街的音像店，店门口显眼地挂着一张大大的海报，海报上一个娇艳而冷静的女子微微笑着——那正是洛颜。“Lolita，很好听的英文名。”他说。
Lolita，当今娱乐圈红遍两岸三地的风头女星，演过很多戏也出过很多唱片，有很多的影迷歌迷。
洛颜，一个出生在美丽的彩云之南的女孩子，漂亮、温柔，会唱歌。
她们是一个人，曾经，也不是一个人。
“很久不见你，现在好吗？”她轻轻问，语气随意得像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还好。”
“怎么在广州？”
“我在广州工作。”
她突然顿了一下：“是么，怎么不留在上海？”
“我是上海总公司派到广州来的，到这里当部门经理。”他的语气也很随意，却像是对着一个多年老友在发牢骚。
“你父母还好吗？”“还好，就是母亲年纪大了有点腿脚不便。”“老人家嘛，多抽抽时间陪她吧。”“嗯，谢谢。我母亲，常常提起你。”
她突然不说话了，手微微有些抖，闭上眼睛，努力克制着：“是吗，替我谢谢她。”
他静静地看着她：“洛颜，你变了很多。”
她也看着他：“你却似乎没有变过。”
“有些年华过去了，却不能忘记，像刺心房上的刺青。”——不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她最近刚接的剧本里的这句台词。
南方的冬季不冷，却又湿又凉，像一盆凉水从头泼下。她紧了紧围巾。
“我要走了。”她说。
肖白说：“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这么悠闲，一个人在这里逛街？像你这样的大明星不是应该前呼后拥的吗？”
“我刚从公司出来，刚好我的车坏了，我就走近路回宾馆，其他的人坐他们的车先回去等我。”
缜密的回答，完美得让肖白一时竟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一笑：“怎么，你今天要走么？去演出？”
她一拢被风吹散的长发，瞬间散发出的靓丽让肖白失神：“我要开演唱会了，第一站在北京，明早8点的飞机过去。”
他一愣：“演唱会啊！恭喜你！”
我一直都记得，你说过想有个自己的舞台。
“所以，再见了。”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洛颜急匆匆地告别，用手弄一下围巾，把自己半张脸藏进去，转身绕过他。
“等等！”
背后是肖白急忙的阻拦，她顿住，嘴角微微抽动，苦笑着感受这两个字，然后转过身。
肖白紧走两步赶上来：“不如我请你吃顿饭吧，现在才5点，不会耽误你的。”
“请我吃饭？”“嗯。怎么说我也算半个东道主啊。”
洛颜看看身边的餐厅，笑道：“你知道我吃饭的时候，后面跟了多少双眼睛吗？”
他一愣，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啊，我差点忘了你是当红大明星。”
洛颜看着他熟悉的傻傻的动作和表情，恍恍惚惚地竟像是回到了五年前。
肖白想了想：“那不如，去我家吃吧。”
“你家？”
“对，离这里不远，拐过前面的路口就到了。”他指了指。
洛颜顺手望去，如流的人潮掩映下，整个城市是如此安静。
二、遥远的回忆——
那年她远离家乡来到上海念书，这是一座很繁华的都市，快节奏的生活步调里蕴含着一个年轻女生最单纯的梦想。她对自己说，四年之后，她要从这里出发，去构建自己的人生。
也是在那一年，她遇到了肖白。
他是上海本地人。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一辈子碌碌无为，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母亲却是个持家的好手，作风泼辣，是家里的主心骨。
母亲从小就对他讲，以后交女朋友不是上海人不要找、不漂亮高挑不要找、家里没有钱不要找。他从小就听母亲的话，所以在上大学之前交的几个女朋友都是上海姑娘，但是一个也没跟他母亲讲过。在少年的心里，那些仅仅是“女朋友”而已。
肖白的大学也是在上海念的，肖母有着得天独厚的本地人的心理优势，对外省的大学一概瞧不上眼。
也是在那一年，他遇到了洛颜。
他在迎新晚会上第一次见到洛颜的时候，心里就汹涌地起了波澜，这个云南女孩的歌声拨着他的神经，清澈的眼神无意间往他这里一瞟，他的心就立即提了起来，像初恋一样局促。
洛颜明亮的眼睛显示着这个大都市所没有的纯净，带来了千里之外的南方春城的清新。他坐在台下，眼睛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晚会还没结束，他就早早等在后台的门口，拦住匆忙赶回宿舍的洛颜，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
迎新晚会给洛颜带来了不小的名气，在后台卸妆的她短短的十几分钟就被好几个男生过来搭讪。刚刚走出后台就被一个男生拦住，洛颜惊讶地抬头，是一双陌生的深邃的眼睛，那个男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递给她一张纸条，就转身走了。
洛颜有些奇怪，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串号码，底下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肖白。
三、晚餐五年——
“这里就是我家了。”肖白的说话声打断了洛颜的回忆，她探头看了一眼——一个收拾的很整洁的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却很温馨。
“你妻子一定很贤惠吧，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好。”她下意识地赞扬，却没有瞥见肖白一刹那间的停顿。
“我……”他淡淡笑着，“我还没有结婚。”
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他也看着洛颜，然后淡淡地、慢慢地补上一句：“也没有交女朋友。”
木制的钟表在墙上“咔咔”走动，突然巨大的几声声响传出来——“咚咚咚……现在时刻，北京时间18点整！”
“你坐吧，我去做饭。”肖白被惊醒，微微一笑，匆匆走进厨房。
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痛，抬头看着木钟。
“啊啊啊，怎么都12点了！哎呀，把我亲爱的老婆饿着了吧？没关系，老公现在就去做饭啊！”
洛颜从小就不会做饭，所以每天上完了课回到“家”里都是肖白忙着张罗，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吃完饭后把碗洗干净放进橱柜。
他们的“家”，是一间小小的出租屋，离学校不远，大三的时候，她和肖白搬了进来。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生日，肖白喝了一些酒，借着酒劲紧紧地拥抱着她，轻轻在她耳边说，洛颜啊，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她静静地落下眼泪，感受着生命中第一份“我爱你”，然后带着泪水笑了，半开玩笑地说，要得到你这个花花公子说一句我爱你可真不容易啊。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回宿舍。
再后来，他们在校外租了一间小屋子。她每天尝试他古灵精怪地想出来的新菜式，不论好坏都狠夸一顿；他则每天听她新学会的歌，再由衷地赞美。
临近毕业的一天，他对洛颜说：“我想带你去见我妈妈。”
“可以吃饭了。”肖白轻轻在她背后说了一声。洛颜转过来，尴尬的一笑，坐到饭桌前。
“都是些普通饭菜，和你平时吃的那些大餐可不能比啊，将就一下咯。”肖白开着玩笑，递给洛颜一双筷子。
她却没有接，只是盯着桌上的菜——水煮鱼、炒竹笋、番茄鸡蛋汤……——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他静静地把筷子放到她的手边，慢慢坐下来。
“五年了，洛颜。”他缓缓地说，“我一直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天际。
四、又是雨夜——
洛颜不会忘记她在肖家遭遇的所有。
她永远记得刚进门时肖妈妈是如何的和善，在问明了她的家乡所在和家境后又是如何的180度大转弯。
那天也下着大暴雨，她没有带雨伞，肖妈妈面无表情撇着脸：“对不起，我们家没有雨伞，只有委屈你了。不过楼下叫车挺容易的。”洛颜强忍住没有落下眼泪，只是看着肖白不发一言。肖白怯怯地瞥她一眼，却不敢开口。
倒是一直在忙着倒茶倒水的肖爸爸试着开口道：“要不，就让小洛住在家里吧，这么大的雨……”“这是什么话！一个女孩家的怎么随便住在男同学家里！让不明就里的人知道了，还以为小洛是那些不检点的随随便便就和别人住在一起的‘那种’女人呢！”肖妈妈装模作样的责怪着，又暧昧地看向洛颜，“是吧，小洛。”
洛颜浑身一阵颤抖——肖白早已经告诉过他母亲和自己同居的事，那么面前肖妈妈所说的话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骂她是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
洛颜深深吸一口气，看着肖白，做着最后的挣扎与抉择：“你想让我怎么办？”
肖白看看洛颜，又看看母亲，许久，方慢慢地吐出几个字：“要不……就回去吧……估计……这雨……就快……停……停了……”
洛颜静静听着，然后从嘴角划出一个笑，那笑容是那么冷，让多年后的肖白一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然后她转身走了，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走进雨中。一路上风狂雨骤，路也是湿滑难行，但是她却没有回过头。
“如果那时候你回头，你会发现我很快就追出来了……”肖白用一种近乎心碎的语气说着，双眼深深地看着洛颜。
她发现自己无法正视他热烈的眼神，只觉得那眼神已经可以燃出火来，瞬间就可以把她烧毁。
不行！洛颜，这个男人已经放弃过你一次，不值得你回头……也不能回头！
“叮铃铃”——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洛颜急忙接起来：“嗯，是我。好的……我现在在……”她看看肖白，埋下眼睛，把地址告诉了电话的另一端，“好，10分钟后，我等你。”
挂了电话，她静静地说：“我的经纪人，10分钟后他来接我。”
“洛颜……”他的呼唤在雷声里却清晰得仿佛近在耳畔。
洛颜平静地站起，拿起包：“谢谢你的招待，我到楼下等他。”
就在她迈步的一刹，肖白猛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拉，把洛颜整个人拉入怀中，就在洛颜愣神的一刹那，深深的狠狠的吻了下去。
窗外的雨下的很大，不知道比起5年前那场雨，是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颜在脑子里胡言乱语，只觉得嘴唇上温润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却有种酸性力量直冲她的眼眶，逼着泪腺分泌出眼泪，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不断往下坠。
“滴滴滴……”楼下突然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让如梦方醒的洛颜一把推开了肖白。肖白愣愣地站在她的面前，一片茫然。
她深深吸口气，浑身颤抖着，像做出一个巨大而艰难的抉择。她此刻的软弱让肖白震惊——那样的脆弱，即使五年前受辱时也未曾表现出来，而现在那个倔犟的洛颜却像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瓷娃娃：“太晚了，肖白……太晚了……5年前没有回头，现在……更不会。”
肖白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只感觉到那一袭白衣轻轻闪出门外，然后，是匆乱却坚定的脚步声。
五、双面夏娃——
“你在广州也有朋友吗？” 轿车后座，一个微微发福的男人坐在洛颜旁边问。
“噢，是我以前的同学，今天恰巧遇到的。”
“同学？男的？”
“不，女的。”
男人点点头，提醒道：“可要小心一点啊，现在狗仔多，万一传了负面消息就不好收拾了。”
洛颜淡淡一笑：“我明白的。”
男人满意的一笑，突然像记起什么：“对了，差点忘了，你那天录的那首翻唱单曲已经弄好了，制作人很满意，准备收在新专辑里。听听吧？”
洛颜略一点头，那男人对着司机说：“老李，把我刚拿回来的那张CD放一下。”
CD缓缓进入机器，车厢里渐渐响起了清亮的歌声——
和我跳舞吧 LOLITA/白色的海边的沙/爱情还是要继续吧/十七岁 漫长 夏/喜欢一个人 LOLITA/只喜欢一天好吗/或许从没有爱上他/只是爱了童话/那个野菊花开了的窗台/窗帘卷起我的发/我把红舞鞋轻轻的丢下/不在乎了 LOLITA/田野金黄了 LOLITA/舞台就快搭好了/我们一样吗 LOLITA/对孤单习惯了/如果我不做自己的观众/还以为在爱着他/我坐着飞机到海边找他/多疯狂啊 LOLITA/都会忘记吧 LOLITA/来不及带走的花/努力开放了一整夏/十七岁 海边 他
她看向车外，只觉得脸上和车窗一起潮湿起来。
这是当年她和肖白第一次见面时她所唱的歌。
“怎么了，Lolita？”男人觉得洛颜不对劲，关心的问候。
洛颜擦擦脸上的水，笑着说：“没事，刚才淋雨下来没有擦干。”
那男人怜惜地擦干洛颜的脸：“小傻瓜，别骗我了，是被自己的歌感动了吧，呵呵……放心吧，我今天和演唱会筹办那边说好了，不用把钱放在心上，尽管把最好的东西全拿出来给你用。”
洛颜微微笑着，笑得靓丽，那男人痴迷地盯着她，把她一把拥入怀中：“Lolita，你好美啊！”
手机声突然响起，男人不舍地放开洛颜，看了一眼手机来电，对洛颜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洛颜驯服地把脸转到一边，却在转过头的一刹那眼神中充满嫌恶和鄙夷。
“老婆啊，哈哈，我在公司加班呢。哎呀，最近忙啊，有好几个艺人要出新专辑和开演唱会，对啊。今晚就不回来了啊，你和孩子吃了饭早点睡吧啊……”
洛颜的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
毕业那一年，她因为肖白的事情大病了一场，没有人看望她更没有人关心她，考研那天顶着高烧的她一路眩晕，最终倒在了考场里，本来志在必得的硕士学位就这样从手中滑走了。不愿意就这样失败地回老家的洛颜一路“北漂”到了北京，本来想做歌手，却因为不肯答应公司老总的无耻“潜规则”而被拒之门外。没有收入的她饥寒交迫，到处去找工作，还好最后到一家娱乐杂志社应聘当了记者，虽然有了固定收入，但除去每月高昂的房租水电费之后，剩下的几个钱很难让她不窘困。
在一次采访中，她认识了被圈内人叫做“威哥”的大人物，他是一个知名经济公司的老总，旗下有很多当红艺人。威哥对她很有好感，主动要了她的电话并主动联系她，常常在生活上关心照顾她，每当有采访的时候更是指名道姓的要求洛颜接待。洛颜也觉得威哥是个好人，一直把他当作父亲对待。
在一次唱K之后，洛颜甜美的歌喉让威哥很是惊艳，他很慎重地问洛颜想不想做歌手——那一句话点燃埋藏心中多年的愿望，让洛颜一时呆住。就在洛颜完全呆愣的时候，威哥粗粗的手臂缠上洛颜白皙的肩膀，在她耳边温柔的呢喃：“让我完成你的梦想吧……”
多年后，洛颜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只隐隐觉得在埋入威哥怀抱的那一刻，心里浮现的那个人影，已经模糊了。
然后的Lolita就在一夜之间红遍了大江南北，红得路人皆知。出唱片、演戏、开演唱会……在经纪公司惊人大手笔的打造之下，那个“北漂”的云南女孩儿洛颜，就这样成了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头号女星Lolita。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风光的后面，Lolita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经纪公司老总的情人。
车窗上的雨水已经流成了一道小小的河，把她的面庞切割开来——洛颜？Lolita？
莫大的悲哀破心而出，她却丝毫没有想哭的感觉，只是跟随着华丽而沉闷的轿车湮没在这座华丽都市的瓢泼夜雨之中。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六、无谓真假——
肖白静静收拾着碗筷，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喂。”
“喂，是我啊！我明天就回来啦！做好接待准备哦！”
“是吗，太好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啊！”
“嗯！还是老公对我最好了！不跟你说了，我们一班空姐美女要去聚餐呢，先挂啦！”
“嗯，注意安全啊，空姐美女。”
……
挂了电话，他走到抽屉边，打开，取出一堆照片，挨个摆放在房间里。所有的照片里，无一例外的映着两个欢笑着的人儿，男的帅气、女的漂亮。
而最显眼的，就是一副结婚照，照片里的肖白显得格外挺拔，新娘是一个甜甜的女孩子，穿着洁白的婚纱，小鸟依人地靠着肖白，笑得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