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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6 1:56:49
杀手
我是一个杀手，事实上，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电影里才有的角色，而只是一种职业，就像老师、记者、医生一样，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
这一行有很多行规，住址必须最少三个月一换，不可以有自己的真实名字，不可以有照片，不可以有父母恋人，不可以有爱好，不可以有同行，最重要的，不可以有感情。
丽姐说我是她见过的做这一行最优秀的，因为我很守规矩，所以不会出原则性的错误。丽姐是我的中介人，每次买卖都是她去和对方谈好价钱，然后把照片和资料交给我，然后我设计方案，然后实施，在事情办妥之后，丽姐会把我应得的佣金带给我，顺便带我出去吃饭。平时她不来时，我大多时候都以泡面为生。
可是今天丽姐来不了了，因为她生了病要去医院，她把佣金寄给我，并来电话提醒我三个月已到，要立即搬走。
我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旅行箱，所以很快就搬到了一处新的“居所”。新居在市中心，是一幢半旧的二手楼，这也是丽姐教我的，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杀手总是危险的，不管对于别人还是自己，因为在干掉别人以后常常会成为你某一个同行的目标——能够被人雇杀手杀的人，都不是小人物。所以我需要隐藏，而最好的隐藏就是藏得像个普通人。
打开临街的窗户，街上车水马龙，很热闹，这样的街道是杀手杀人时最喜欢的，因为在做完买卖之后容易脱身。人流熙熙攘攘的，有很多人都涌向了对面的快餐店，这是很热的天气，店里的空调和冷饮都是消暑的首选。丽姐没来，但我却习惯了做完买卖之后的那顿饭，略微思考一下，我把长发扎成一个团，下了楼。
我没有一个人来过餐厅，职业性的谨慎又让我沉默，我坐在桌前，却不知道该怎么去点餐，几乎过了10分钟，我想还是回去泡面算了。
“您好小姐，您需要点什么吗？”他恭敬的站在旁边问我。我习惯叫“他”，不论是对于我的目标还是陌生人，只有对丽姐才用不一样的心里称呼。而这个他，我之前在窗户里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他是个普通的服务生，一个眼睛亮亮的笑起来有酒窝的男孩子，此刻，正用他亮亮的眼睛看着我，深深的酒窝显在脸上。“哦，我……”“点餐在那边的服务台，我带您去好吗？”
那天觉得吃得特别饱。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饥饿感，就算和丽姐出去，我也常常是空落落的感觉，但是那天却觉得全身神暖洋洋的，好像只有这一次身体才吸收了食物的营养似的。
过了几天，又有了新的买卖，以前我只是默默地从丽姐手上接过照片和资料，然后默默的杀人，但这一次我却莫名的兴奋，想着做完买卖我就可以去对面的快餐店，竟隐隐地有一种期待。丽姐奇怪的看着我，但没有多说话。临走前，她说：“这一次做完买卖我又来不了，我要去外地出一阵子差，钱我会寄回来的。自己小心。”小心？小心什么？丽姐并没有解释，关上门走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快餐店里他忙碌的身影，觉得嘴角微微上翘，我记得这是一种很久以前有过的表情，叫做微笑。
“我要一个汉堡和炸鸡翅，还有可乐。”我对着服务台里的服务生抬高声音，正在厨房忙碌的他立即探出头来，对我一笑：“好久不见啦！”“好久不见。”淡淡的语气却被尾音的颤抖所出卖，他走出来从服务生手上接过餐盘放在台子上：“谢谢，35块。”
不是吃饭时间，店里人很少，我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人流。“喀嚓”——我转过头，相机后面是他微笑的脸，反射性的，我冷声道：“你做什么！”他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我……我觉得角度很好就帮你拍了一张照。”我夺过相机，将照片删掉：“我不喜欢照相。”他“哦”了一声，无辜的接过相机，走进了员工休息室。我把脸转向窗外，觉得手在微微颤抖，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照过照片了。
一杯奶茶蓦地放在桌上，一抬头就看见他歉意的脸：“对不起啊小姐，这杯奶茶请你喝，你不要投诉我好吧。”我不禁一笑，“啊，原来你会笑啊，呵呵，”他自然的在我的对面坐下，“你笑起来很好看，干嘛不常笑笑，心情也会好很多。”我反问：“我的心情看起来像不好吗？”他一副明了的表情：“那当然啦，悄悄告诉你啊，他们都觉得你冷漠得像个杀手。”“那你呢？”我对这场谈话起了兴趣。他微微偏头，然后又转回来看着我：“我觉得你很可爱。”“可爱？！”“嗯！”
生平第一次，我笑得前仰后合，一个被形容为“可爱”的杀手，如果丽姐在场一定会气得面色铁青，她最得意的杀手却得到了这么一个小女生的评价。
“笑什么？”他迷茫的问我。“没什么。”我只有用喝奶茶来顺气。他玩着手里的纸巾，突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是啊。”“我……”我瞟向窗外，正好对上对街的首饰店，“Victoria。”“Victoria？什么呀，一听就不是真名。”他不服气地说。“那有什么所谓。”我淡淡的端起奶茶，“你又叫什么？”他眨眨眼睛：“我叫小炎。”“小炎？”“是啊。”“哪有人叫这个名字的。”“你可以叫Victoria，我就可以叫小炎。”“胡说。”“那你说你的真名字。”“我不想说。”“那我就叫小炎。”
……
现在的我已经不满足于做完买卖才去快餐店了，我每天都会去坐上一阵子，小炎每次都会请我喝一杯奶茶，他甚至记住了我的口味，每当我走进快餐店，他就会大声的叫着后堂：“木瓜奶茶少珍珠。”然后挤眉弄眼的挤开身边的同事来接待我。小炎跟我说，我的脸上有了很多笑容。
今天客人不多，小炎偷懒的坐在我的对面，他默默地看着我，看得我脸上发烫，我责怪道：“你再看着我我就去投诉你。”他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Victoria，你做我女朋友好吗？”“啊？！”我瞪大了眼睛。“很惊讶吗，眼睛瞪那么大！”他夸张的说，“我想我喜欢你了，Victoria。”我的心跳很快，连杀人时也不曾这样紧张，我看着小炎亮亮的眼睛心里一阵柔软。手机声骤响，是丽姐的短信，她在我的屋子里等我，有新买卖。站起身，我轻轻握着小炎的手：“等我。”
“这是照片和资料，你看完就烧了它。”丽姐熟练的从饭盒底层取出东西递给我，我接过来但是没有像往常那样打开，丽姐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丽姐，做完这一次，我想不干了。”我尽量把这话说得很平静。丽姐好像却并不意外，她叹口气：“为什么？”“我喜欢了一个人，想过一些正常的日子。”丽姐点点头：“我想过这一天，但是没想到这么快。”“丽姐……”“好好做完这一次吧。”
没想过这么容易，我看着丽姐消失在门口。
经过几天的计划，明天就是最后一次买卖的日子了，过了明天，我就不再是个杀手，我可以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逛街、吃东西、谈恋爱，我决定下午去找小炎，告诉他我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
“小炎。”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看到我开心的走出来：“Victoria！好意外啊你怎么现在来了？我正在收店呢，进来吧。”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桌旁，他从里间端了一杯奶茶放在桌上，调皮地说：“木瓜奶茶少珍珠，小姐请。”
我并没有喝，轻轻吸口气，说道：“小炎，我的真名叫做庄月。”他依旧坐在我的对面，惊讶地说：“你竟然肯说你的真名啊！好，公平起见，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我是一个杀手。”“啊？！”“我是一个职业杀手，我杀过很多人，自己也记不清了。我之前不告诉你真名，因为杀手不可以有自己的真实名字，不可以信任别人，也不可以有感情。”“……你开玩笑吧。”“我没有开玩笑，”我挽起右手的袖口，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嵌在手臂上，“这是我一次‘做买卖’的时候被对方划伤的。”小炎看着我，没有表情，他亮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酒窝也不复存在。
“小炎，”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我的身份，我觉得很轻松。小炎，我很喜欢你，不管你的真名是什么……而且大概，这一辈子，我都只会喜欢你。”
他的脸上现出常有的温暖微笑，深深的酒窝和亮亮的眼睛让我瞬间失明，伴随着眼前一片眩晕的白光响起的是一声闷闷的枪响——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种插了消音器的枪声是很熟悉的——腹部一阵刺痛，眼前的白光渐渐黯淡下去，模模糊糊看见小炎的脸，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一张杀手最熟悉的脸。
他的脸越来越模糊，我却觉得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翘。
神智涣散的边缘，耳边响起丽姐最后打给我的那通电话里急促的声音——“庄月快离开那里！你喜欢的那个快餐店员是个杀手，是别人雇来杀你的！”
……
“老板，那个女杀手已经死了，剩下的佣金可以打到我的帐户里了。”
渐行渐远的声音里，只有桌上那杯尚未冷去的奶茶还冒着热气，桌上有冷冷的血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