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Align=center>爱情六十步</DIV>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熟悉的电话亭。光怪陆离,寒风凛冽,整个城市显得格外清冷,那巨大的广告牌也似乎在打着战噤。
我认识芹,也在这个电话亭。一口令人心旷神怡的乡音,拉近了我俩的距离。忘不了,她的天真无瑕,美丽清纯,更记住了她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那深秋的季节,如火柴和硝纸擦出的火苗,映亮了我俩频频赴约的路径。从此,这条街道,留下了我与芹的足迹,录下了一对年轻的倩影。
她来了,红色的羽绒服,以及脖子上洁白的围巾。
“华,你猜猜,这次回老家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她忽闪着大眼,一脸的兴奋。
“土特产吧,猜不到,也不想猜。”我无精打采,话语凉淡,也不去欣赏她的笑脸盈盈。
“那你回去看吧,记住一定要回去看呵,不然不灵的。”她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裤袋,象塞进了一个宝贝那样认真。
我犹豫不决,内心极度矛盾。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颜的声音:“华,你不能向一个保姆献上你的一颗爱心,她只是你的一个同乡,你的一个同情。”这话一度剌痛了我的心。保姆怎么啦?保姆也是人!但转念一想,芹的工种,芹的文化水平确实与我大相径庭。
芹出生于花亭湖畔,家境贫困,但碧绿的湖水孕出的她的纯净,更涤出了一颗高洁的心灵。高中未毕业,就在好心老乡的介绍下,独自来到这个城市打工谋生。而我,大学刚毕业,应聘来到这里,成了颜公司的白领。邂逅,让我们走过一段美妙的路程。
这次,芹春节前匆匆赶回老家看望父母,目的是要在这个城市过年,陪伴一位生病的孤独老人(她的儿和媳在国家涉外部门工作,忙得不能分身),陪她聆听新年的钟声,陪她迎接春的来临。
然而,这次暂短的离别,却让颜趁虚而进。同处所谓的一个阶层,还有那天时地利以及调皮不羁的飞吻。我的心动摇了,摇散了我的灵魂。我把芹约到当初遇见的电话亭,要告诉她,不同的鸟儿,只能栖息不同的树林。
“华,你知道我最近干什么了,我又报名参加了家政班的学习,这次毕业可以拿到家政师的职称,相当于你们公司的经济师呢!”芹说话还是那么甜蜜,动听。
“你还要学哇!打算一辈子做家政?”我心不在焉,用冷水浇淋。
“家政怎么啦!你当初不是很赞同吗?你说只要我喜欢的你就喜欢,就是因为你说了这话,我才跟你好的。我不管,就要干下去。”可怜的芹,还在撒泼,娇嗔。
“我觉得……”一时还真的难以启齿,如鱼剌硬在了喉咙。
“你怎么啦?魂不守舍的样子。”芹轻风细雨,脉脉含情。
颜热辣辣的诱惑又如酒精般麻木了我的神经,小鸟依人的语调又仿佛在耳际叮咛:“我会给你幸福,我会让你的事业飞腾!”
我终于握紧拳头,痛下决心:“芹,我们分手吧。”
说完,我不敢看她,只静静地看着电话亭淡绿色的阻音罩,看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我盼着她的大发雷霆,泪珠晶莹。
但接踵而来的是平静,许久的平静。
芹终于轻轻地问了一声:“为什么?你说的……是认真……”
我无容置疑地回说:“因为我们的职业不般配,所以……肯定……认真。”
她莞尔一笑,笑意中有几分苦涩,几分宁静:“人各有志,不能强求,那好吧,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终于嘘了一口大气:“你说吧。”
“我们相识有多长时间?”她显得很特别,很认真。
“两个月吧。”
“整整六十天。这样,我转身离去,你默默地送我六十步,好吗?”这样一个请求并不过分。
我怕自己不能把握分寸,正在举棋不定。
而她转身去了。
风声呼号,一阵一阵,卷过来几张枯叶,卷过去一片扬尘。
在她转身的一霎那,我发现了她那小巧的双唇在颤动。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如刀扎般疼痛。无限情思,莫明惆怅,涌上心间,不知不觉,情不自禁,我的双脚步着她刚刚走过的后尘。
一步,两步,三步,……,没想到,每一步竟是这样难越,这样沉凝。它代表着每一天,代表着依恋,热情,还有愉快的争论。怨恨,汽车的灯柱为何这般耀眼,而街头的灯又是那样昏暗不明。我的心情也象是夜色,混混蒙蒙。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我终于走完了六十步,走完了六十步的爱情。突然,一股狂风夹着一阵尖利的叫啸而来,吹得我站立不稳。“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我胆战心惊。回头一看,一个巨型广告牌从高楼上吹落下来,就砸在刚才我们分手的地方。电话亭被砸得粉身碎骨,一颗碗口粗的树枝也在呻吟。
好险呀,就差那么几秒几分。想到此,我的脑袋“哗!”的一下就大了,耳朵也跟着耳鸣。我冷得直打哆嗦,手也伸进了裤袋,触及到芹给我的东西,也触动了我的神经。我摸出来一看,是一枚小巧玲珑的星形匙坠。还有一纸留言,字体娟秀,清晰:亲爱的华,知道吗?你属鼠,你的保护神是千手观音。这次回老家,我专程到观音寺叩拜了千手观音菩萨,给你求来一颗幸运星,愿幸运伴你一生!
读到此,我心灵震憾了,是幸运救了我,是她救了我!我狠锤脑门,翻然清醒。我发疯似地跑了起来,我要追回我的芹。
我的身旁只有陌路人,我的眼前只有孤寂的街灯。那熟悉的身姿消失得无影无踪,茫茫如大海,何处找寻。
此刻的我愁肠百结,懊丧不已,真是无法形容。我顿着足,拍着胸,用头撞着树径。
“你干什么?疯子一样。”
是谁?我循声一看,那不是芹么?亭亭玉立,光彩夺目,连路灯也暗淡了几分。
“芹,对不起,我错了,请求你的处分。”我十二分地忏悔。
而芹仍不动声色地站着,仿佛画中之人。我手足无措,象做错了作业的小学生。
“你,芹,说话呀!”我急不可忍,想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唉!见你这个样子,我才现身,我怕你头破血流啊,我这人怎么了,一颗豆腐心。”芹终于说话了,而且还是对我关情。
“原谅我,芹,是我昏头了。”我再一次的表明心声。
芹矜持地说:“我想辞工回老家去。”
这下,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为什么?”
“连你都瞧不起我,我怎能在这个城市安身?”她反问着我,令我无地自容。
沉默,安静。
正在这时一辆小车嘎然而止,车上下来一对中年白领:“小芹,你果真在这条路上,这是你男朋友,小帅哥呵!对不起,京城来电,我们就要起身,老母千万千万托你照应。”
“我,我,唉!”芹内心也是矛盾。
“小芹,你放心,我们准备给你加薪。”两位白领说得诚恳。
“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照顾你母亲是我的职责,请你们放宽心!”
“那好,你俩还有话说,我们在前等你。”小车启动得十分轻盈。
“小芹,你猜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说出了那惊人的一幕,震耳欲聋的轰鸣。
“真的吗?难道是天意,缘分。”我看见了芹的明眸,闪着亮晶。
“我真的对不起。”我再次表明我的心境。
“你呀,二十一世纪的躯体,清朝的灵魂,碰到我,算你走运。”
菩萨开金口,我欣喜若狂,第一次将她揽入怀中抱紧抱紧。芹象一只小猫,那么柔情,温存。
“这是天意,这就是缘分。”她笑得开心。
“我,我不相信天意,我也不求什么百年好合。”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她一下推开我,大大的眼睛盯得我慌心乱神。
“你给我六十步,我与你相守六十年。行不行。”
“你真刁!”她眨了一下大眼睛:“那你到了八十二岁,我到了七十九岁时,怎么办呢?”
“那我们就象两只小白兔一样,躬着腰,哈着背,再去观音寺拜求千手观音,菩萨怎么说,我就怎么行。”
“好哇,你不乖不乖,反动透顶,提前看了我给你的信。”芹忽地凑过来,给了我一个热烈而长久的吻。
风在呼啦,象是给我俩祝福,为我们弹琴。
不远处,小车笛声响起。羞得芹脸彤红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