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感染(短篇小说)
“TMD,又感染了病毒。”大槐狠狠的骂了一句。
大槐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嘴角皮肤有紧绷感、似乎又有一点灼热疼痛,他用食指轻轻地摸了摸,皮肤上长小疱了。把头凑近镜子面前一照,右边嘴角有一点发红,两个芝麻粒大小的小疱紧挨着,附着在嘴角。这已经是一年来第三次感染病毒了。医生说了,要注意休息,这病毒感染,都是不注意休息,抵抗力下降引起的。
冲了一包板蓝根冲剂,大槐端着杯子就去综治办的调解办公室。昨天一大早,大金村的几个村民来到了乡政府,说过去林场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如今林场承包到期了,林场应该还给他们。他们要找党委书记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说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就到县里到市里去上访。办公室秘书赶紧把这一情况反映给大槐时,大槐正在流沙村现场调处关于瓜分集体林场的纠纷。大槐在电话里面跟秘书说,你转告他们,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在乡调解办公室见面。
这一段时间全乡上下都在开展集体林权制度改革。大槐在乡里分管林业,大槐所在乡是一个山区乡镇,林地资源十分丰富。为了落实好上面的政策,大槐没少花心思研究,如何把这项工作落实好。乡镇干部作为最基层的干部,也是上头政策最基层的贯彻落实者。县里对这个事情也提出了明确要求: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林权体制改革,要确保社会稳定,切不可出大乱子。大槐心里也清楚,特护时期,稳定更要压倒一切。他心里更清楚的是,改革中肯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他预感冒出来的矛盾纠纷肯定不少。大槐在村支部书记会上说;“集体林权体制改革是中央的一项重要决策,我们必须不折不扣的把这件工作抓好。对于出现的一些矛盾纠纷,各村支部书记是第一责任人,要尽早介入,及时调处,不能把矛盾上交,不能激发矛盾导致集体上访等群体性事件。”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即使泛起了小浪花,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开展集体林权制度改革之前,大槐组织林业站对集体林业资源进行了清理,发现了一处集体林地合同即将到期,如何处理,大槐在党委会上抛出了一个方案,决定在政策允许范围之内进行发包。很快,招标公告就贴在了政府大门口。一石激起千层浪。流沙村的村民当天下午就来了十几个人,说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国家修建水库,把自己的田地都给淹没了,希望政府能够补偿。如今林场已经到期了,要求政府将林场分一半给他们。大槐一了解,当时政府逐年给予了水利粮的补助。由于国家政策变更,农民不再收上缴,此后村民们的水利粮补贴便随之终止了。实际上,水利粮根本无法满足养家糊口的需要,所以,在享受水利粮补助时期,很多人就已经搬出去了谋生路去了。村干部没辙了,带着村民找到了大槐。大槐好说歹说才把这一伙人支走:初步决定按照当时水利粮的标准给这些村民适当补助,报经党委会讨论后执行。要村民们第三天等消息。大槐赶紧向主要领导汇报了这个事情,准备实施。不料第二天村民们又找过来了,不答应那个方案。需要重新协商,这一次来了二十几个人,男女老少,又是浩浩荡荡。大槐已经饥肠辘辘了,但事情还没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已经快一点钟了:“各位,时间不早了,先到食堂吃饭再说。”下午的协商依旧不顺利,不是因为上级来了领导。需要自己来接待,大槐都不知道到底如何收场。最后,大槐说,明天到你村里现场办公。你们就不要这样兴师动众来政府了。耽误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第二天上午,大槐应约,来到了流沙村。在支部书记家门口,坐的,站的,蹲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汗衫的,打赤膊的,很是热闹。
谈判一直延续到晚上六点多才拿出一个方案:按照水利粮标准补贴现金外。流沙村修建通村公路,还缺几万元资金,政府至少要帮扶1万元。林场总算稳定了人心。看着人群陆续从会场散去,大槐心里总不是滋味:乡镇政权组织难道只能靠妥协来稳定人心吗?不如此,村民又不罢休。他们扬言问题不处理,就直接上访到市里。这种事情万万不出得啊。
大槐心里惦记着明天上午还要接待大金村的村民。在林业站长家里吃晚饭,饭后,大槐没有回机关,直接去了大金村支部书记家里了解情况。支部书记说,这些人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就将户口迁移出去了。很少来村里,就是这次村里修通村公路,也没有看到几个回来捐资,庆典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几个回来热闹热闹。回到机关,想起党委秘书的话,想起村支部书记的话,大槐觉得整个事情好滑稽:祖上留下来的?如果这样说,那蒙古以前也是中国的一部分,是不是也要找联合国要回蒙古;中国以前也是国民党领导,解放战争后共产党从国民党手里夺来了政权,那国民党是不是也要找联合国要求共产党将中国大陆归还给他们?这么简单的逻辑问题也要成为纠纷的源头。大槐心里感到一丝苍凉和悲苦。
乡政府门口如蚂蚁牵线般的,三三两两,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人,如同流沙村一样,这又是一次大金村的集体“维权”行动。
大槐喝了一口板蓝根,一种甜腥味在唇齿间萦绕。他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了。医生要开中药,他没有时间煎,医生就建议他吃板蓝根冲剂。最简单,最方便,试过几次,效果也还行。他似乎看到在板蓝根的作用下,一个一个病毒缴械投降。
“关于林场的所有权问题。我在这里先给大家做一个解释说明,希望大家对政策,对历史有所了解,也希望大家尊重历史。”大槐知道,这纯属不合理的要求,政府不能答应。这是底线。
突然,大槐的手机响了,大槐说:“不好意思,接一个电话。”“陈乡长吗?”“您好。我是。”“我是县信访局的,你们乡西山村民村民反映集体林场问题,说集体林场到期了,政府却一买了之,没有分山给他们,他们已经上访到了市信访局,请你们马上派人去接。”“嗯。好的。”挂了电话,大槐无奈地闭上眼睛,看到无数的病毒,正张牙舞爪向他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