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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7/23 6:00:51
旅店太贵,只好存了行李,在车站过夜!
偌大的成都车站,横陈着的是浑身汗气的活人。有半裸农民工,翘着二郎腿,睡在报纸上的;有抱着一岁小孩的母亲,脸又红又黑,旁若无人给孩子喂奶的;有铺开被褥的四川土著,脱下鞋袜,埋头大睡不经世务的......剩下的就是黑衣服的交警,蓝衣服的乘警,还有穿便衣的骗子了——这帮人是站着的。我买了一瓶可乐,捡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手支撑着下巴看过往的车辆,行人......
成都的天气总是灰蒙蒙的,很少见得蓝天,逢得太阳,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灯也亮了。这时,从人群中走来一个比我还黑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吧,坐在了我的旁边,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喝着一瓶二锅头。他的头发曾经染过金****,不过颜色已经褪得一塌糊涂了,反而显得很凌乱。他半裸着上身,露出赤红色的胸膛,下面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牛仔裤既破且油。于是我怀疑他是个乞丐,或是个失恋的民工。我们虽然坐的很近,但都不打理对方,就这样又是半个小时。我们都用手托着下巴,不同的是他不时灌酒而我喝的是可乐。看到一个用手托着下巴的人,我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同情与亲切。托着下巴,代表着迷茫,代表着寂寞,代表着沉思,代表着幻想,我不正是这样吗?
我自信自己不是一个心怀叵测的人,但我面对别人的热诚时往往显得小心翼翼。当他突然递给我一根烟的时候我就不敢接受。于是他又坐过来一点,和我贴着,用结巴的普通话问:“小哥,你知道,云南火车,好多钱?”我一听他也是去云南,也很高兴,就说:“73块,你也是去云南啊?我也去云南,你看我的票,你是云南人吗?”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我的票,看了好半天,我以为他不怀好意,但又一想,他要是抢我的票我就揍他!反正他肯定跑不过我。
他自我介绍说他是云南云县人,是在郑州打工的,本来准备直达昆明,但又想在成都玩一玩,于是就下了车,下车才发现这里住店这么贵,他身上只有一百多,吃饭花了三十多,又买了包烟,买了瓶酒,现在连车票也不够了。他准备明天在银行办一张卡,让他哥哥给他打钱。但是今天晚上只好和我一样在火车站过夜了。
聊了一会儿我们就熟悉了,我抽了他的烟,他也吃了我的面包。我问他为什么喝酒,是心情不好吗?他憨憨地笑:“我们那儿人,天天都要喝酒。”我问他最多可以喝多少,他说他喝过四斤自己家里酿的烧酒,有60多度。说完他又透露:“我们会喝酒,就可以不吃饭,但是你们一喝就醉了,我们少喝一点,是可以当饭的,我从郑州来,三天两夜,什么都没有吃。”我惊奇的问:“光喝酒吗?”他点点头,又说:“我们是土人,你不要取笑我呦!”
当晚他又告诉我许多我很感兴趣的东西,比如云南的动物,比如吸毒。他说:“你也知道哦,我们那里是靠近金三角,但是你不要怀疑我呦,我不会害你,我们那头也很少有人吃毒的。”我点点头,问了许多关于避免患上毒瘾和戒毒的知识。我听到最恐怖的是:一个有严重毒瘾的人,只要用针管吸一点自己的血,然后在夜总会趁你不备,给你注射一点,哪怕不到一XX,你也就立刻有和他一样的毒瘾了。我听完以后,毛骨悚然。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羞怯地像女孩子一样,对我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只对你说哦——我不识字。在外面,我是谁也不说的,他们管我识不识字呦!但是明天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下卡,你是大学生嘛!”我受宠若惊,一个连高一都念不明白的家伙,在他的眼里,已经不知是多么有文化了。在他的概念里,会写字就是大学生了。也无怪,除了写字,他确是想不出学校还会教些什么。后来他感伤地说:“我不识字,一辈子就是这个人了,你认识这么多字,将来是做大事的......”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他感激地都要给我作揖了!
第二天,我和他去办卡,他怯生生地把身份证交给我,说:“我就不进去了,我去了也不会。”我问:“身份证的复印件呢?”他一脸迷茫,于是我又带他去复印身份证,一路上,他感激地说:“要是没有你,我哪里会这些啊,那我要饿死在成都了。”我笑着说:“没事啦,很多人会帮你的哦。”他说:“他也不敢信任这儿的人,不过从见我的第一面,他觉得我是可信的。”我知道这句话有恭维的味道,也忽然醒悟,原来他从昨天开始,给我发烟,跟我交朋友,给我讲云南的事,就是为了办卡啊!但转头想想,也许,这就是“土人式的狡猾吧”!比起城市人的老奸巨猾,难道这样不可爱吗?设密码时,我又把他叫进来,他问我:“密码?几个?”我又好气又好笑:“六个!”最后他写持卡人签名时,不但要写自己的名字,还要写个“卡已取”,他也自己名字时倒是还能认识,但写卡已取三个字就不行了,先是银行营业员给他写了,让他照着抄,他嫌人家给他写的太潦草了,最后还是我一笔一划写成,他又一笔一划抄上去的。那汉字,写得像幼儿园小孩的一样。这里我并不是嘲笑他,而是同情他,他告诉我,他的家乡太穷,上不起学,但是他很胆大,敢出去闯,在他们寨子,他是连老人们也称赞不已的英雄,有很多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哩!
这次远游,使我觉得云南人是最可爱,最朴实的人!(吸毒,贩毒的除外)那天给他办完卡后,他又请我吃包子,那是我离开家后唯一一次沾荤。我和他各吃了三笼。然后就去了昆明,路上,我回想当时认为他是利用我办卡的念头,觉得自己是以“城人之心度土人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