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守侯
楔子
轻轻吹拂掉残雪，我抬起头，叹息间又是一个春天。
我是一棵树，注定拥有漫长得没有尽头的生命。春和秋交织着在我生命中划过，绚烂地绽放着花朵。而在我看来，那一切都只是离乱的剪影，根本不是值得我去珍惜的东西。
我注定了等待。
为了那一瞬的惊艳，值得，等待一生。
一
夏初的风依旧带些许凉意。我裹紧了枝叶，看万物生生息息。
一只刚刚学会爬树的小猴子不小心从我的身上摔了下来，滑稽得很。猴子们都笑得前仰后合，鸟们也笑了。我轻轻地低头看看，又抬起头看远方。
也许，我早就习惯了孤单了吧。
远方的蝶，又到了破茧而出的时节，这时正说着笑着飞过来。我不经意看了看它们，然后，我看到那个笑，绚丽得让我铭记一生。
笑容如同夏夜深处的闪电，漫不经心却将我的整个世界照亮。
二
自那天起我便时常想起那只蝴蝶。只是我并不能移动，不能亲自去找她。我只能想，不住地想。
突然间凌乱的雨滴落下来，转瞬汇聚成倾天柝地的大雨。
这样的雨中，她还好吗？我在想。
然后就有一个淋湿了的蝴蝶的身影急匆匆地向我移动过来——是她！
“雨真大啊。”她说，“谢你为我挡雨。你淋湿了。”
“没关系的，我是一棵树啊，不怕雨淋的。”我看着她，不知怎么，竟第一次没有感到孤寂，第一次如此温暖。
“可是我是如此柔弱，雨水都会把我打昏。”
她难过得低下头去，然后我就听到轻声抽泣的声音。
“没有保护的蝴蝶随时都会死掉。我的生命会不可预知地在某一个清晨或者黄昏结束，”她接着说，“也许就是下一个日出前……”
我轻轻伸出手，温暖着她冰冷而柔弱的身体。
“相信我，我会给你一生的保护，没有人能伤害你，直到我死。”
她抬起头看坚定的我的笑容，点了点头，一万种霞光在她身后绽放。
我甚至情愿放弃无边无际的生命，只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
而这，算不算是一个漫长到生命尽头的承诺？
三
整个夏天，我的夜晚星光绚丽。
我仍旧失眠。但从前，是因为寂寞，现在，因为想她。
她的笑，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点缀。
她的快乐，是我最执着的追求。
四
但是夏天还是就要过去了。
我的心深深地刺痛着，因为我记得她说过，蝴蝶活不过夏天的。
然后，当我去问她时，她笑着说是骗我的。笑着，仿佛还有一种更深的意味，绝望还是什么。我读不懂。而当我懂时，已经痛彻心肺。
我听了她的回答后就笑起来。笑得很开心。我以为我真的可以给她无边无际的幸福。
然而我错了。
我的笑容凝固在她倒下那一瞬间。我抓紧她的手，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得不到回答。
生命正从她身体里一点一点流逝，我明白，但是我抓不住。
谁说过的，要给她一生的保护。
五
很多年后的夏天，我还站在那里，一如多年前的寂寞。
谁说过要给她一生的保护。
谁的泪飞扬在离开她的夜里。
又是谁，独自在雨水流淌的夏天，痛楚地想她的笑容。
很多年以前的承诺，我不后悔。
绚烂如夏花的笑容，换我，一生的守侯。
——写给所有守侯着别人和所有被别人守侯着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