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指在三时一刻上，窗帘拉起的房间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手机提示有一

条未读简讯。解锁，查看，小小的屏幕在寂静的空间里照出不可思议的光亮。

　　「晚安。」

　　只是这样简短的两个字而已，我苦苦一笑，将手机放回原处，翻了个身，复又入睡。

　　是夜，静的荒凉，孜孜不倦的静着。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喧闹的市中心走着，逛过一家一家的精品店，却总挑不中称

心的礼物，头皮发麻站在斑马线后的人行道上，看着分歧的路口，无从选择。只是一

个周年礼物而已，我却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至今依旧两手空空。

　　不断的和成双成对的路人擦肩而过，我别过头去不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喜是

忧，我都觉得刺眼。我就是这样小心眼又敏感的人。



　　颠簸的公车载着又一次空手而归的我，闭眼靠在椅背上，佯装麻木。因为对面坐

着一对看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小情侣，我说过了，我觉得刺眼。忽然一个急刹车，我毫

无防备的装在扶手上，痛的我两眼冒金星。睁开眼却看到一幕更刺眼的画面：

　　男生轻轻的将女生靠在他肩上睡着的头按住了，才免去了她和我一样的遭遇。

　　心里有一处不可避免的柔软了下去，我想起他温柔的走在我的左边，扶着在路边

玩平衡感的我，不停的说着「下来吧，别摔着」。金色的阳光在他的眼帘处埋下淡淡

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取而代之的覆盖着，是那么温柔的男孩。

　　「才不会摔着，你不是扶着我呢么？扶好了！」我口气很横的说着。

　　他静静的看了我几秒，然后突然抽回手，我毫无防备的一个跄踉，挣扎的摇晃了

几下还是稳稳的倒向一边，跌进了他早就预谋好的怀里。

　　「你要摔死我啊！」

　　「不这样你怎么肯乖乖下来？」他笑的很无害。

　　从一开始，我就是这样被他吃的死死的，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永远都是看的到

结果的小阴谋，连弯都不需拐。而我，自始至终如同笨蛋一样，自导自演着一出出滑

稽的戏，自以为足够引人入胜，却不知，落在他眼里，不过是场荒唐的喜剧罢了。

　　是不是爱情都是如此？爱与被爱永远只能是设个未知数的不等式而已。



　　 一门心思的扑在电脑面前，页面打开了一堆，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到继续论文的动

力点，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沉甸甸的咚咚咚，像是赤脚的人在地板上用

力的踩着。条件反射的，原本就紧崩的神经忽的一下拉的更紧，打开房门就对客厅里

还在推搡的两个人大声喊道：

　　「把大门打开出去打，没分出胜负前不要回来。」

　　然后冷眼看着脸色悻悻的，我的父母，彼此分开，一个进房间，一个进厨房。我

把所有的火气全都加注在手上，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隔绝开里外的世界后，重重的瘫

靠在房门上，感受着胸膛里突突猛烈跳动的心脏，眼泪不可抑制的夺框而出。

　　我整天生活在这样的惊慌中，时常半夜被细小的声响惊醒，然后竖起耳朵听是不

是客厅或是隔壁房间里传来的，浑身上下戒备起来，如同弦上之箭一般，随时准备发

射。
　　他们永远都是这样，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置我的心情与不顾。于是，顺理成章

的，我开始对任何声响都有了强烈的恐惧，全都拜他们所赐。

　　我开始渐渐回忆不起年少时对于家庭温存的记忆，能记起的，只是那之后母亲整

日的冷言冷语和父亲的粗暴，还有家里那些随时能让我陷入恐慌里的声响。然后，我

对于「家」这样的字眼，有了莫名的抗拒，和他之间的争吵，也都围绕着这一点愈演

愈烈。



　　「结婚」。总觉得对于刚刚交往还不到一年的我们，这是太过荒谬的结论，可是

他却乐此不疲的一次次提上桌面。

　　我记得第一次提起时，他脸上的潮红和不自在，却因着我果断的拒绝，瞬间冷了

眼。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怒气，却更让我坐立难安。

　　「为什么不？」他的语气很淡，我以为他在努力维持风度。

　　「我们的感情还不稳定，甚至还不够了解彼此不是么？」

　　他眯起双眼看着我，眼里有我所不熟悉的陌生，「不够了解？你的口味，你的爱

好，你的习惯，甚至于你生活的细节，我都清楚。那么看来，是你不够了解我？」

　　我听着他话里淡淡的威胁和距离，不禁握紧了桌下的双手，迎着他的目光说道

「了解一个人，你以为仅仅是这些就够了么？我的口味我的爱好我的习惯，随时都在

变。那么，你也做好了随时更新的准备么？」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扔下了钱，起身离开了。店里的暖气很舒服，我看着外面瑟

瑟发抖的人们，打消了跟着出去的念头。

　　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台面上的口角，之后的冷战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看着照片上

帅气的男生，心下反问自己，「你真的确定，日后的你们可以彼此磨合到棱角相并

么？」



　　「姐姐姐姐！买朵花吧。」

　　我诧异的低头看着身下轻轻捏着我衣角的小女孩，无奈一笑。今天是情人节，买

花的主不该是男生么？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会找上独自一人的我？

　　「不用了，谢谢。」不着痕迹的扯开她的钳制，继续跟拥挤的人群作战着。可是

小女孩却不罢休的又跟了上来。

　　「姐姐姐姐，买朵花送给男朋友吧。」

　　送给男朋友，么？我不知道我现在的笑容有多么的牵强，只是小女孩的执意叫我

不忍也不想拒绝，扬着眉看她：「多少钱一朵？」

　　孩子终究是孩子，只求一点就满足了，看着我妥协的样子，笑吟吟的伸出两根手

指「二十一朵。」呵，我听见了自己笑声，一朵烂玫瑰只因着情人节的包裹，竟翻到

了这么高的价格，摇了摇头，把钱给她，拿过花在手上仔细看了起来。

　　他从未送过我花，当然，我自己也有说过，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不喜欢。如此

一来，他就真的一次都没有送过，而之前都不甚在意的我，怎么此刻反倒介意起来。


　　看了看表，差不多到约的时间了，这么浪漫的情人节，我们竟然只是一顿简单的

牛排晚餐而已。刀叉的左右顺序我永远不记得，幸好服务员总会在事先摆放好正确的

位置，否则我一定会闹笑话的。西餐厅里清冷的气氛我很不喜欢，而他却俨然已经成

了习惯。于我，也在一次次迁就而已。那么究竟何时，他也来迁就迁就我？

　　看我拿着一支玫瑰，他明显有些吃惊，看着我的双眼都不自觉的睁大了几分，指

着我的手里的花道「你喜欢？早知道我应该买的。」

　　我忽略掉那个「早知道」，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路上一个小女孩缠着的，就顺

手买了，你不用在意。」我一边说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淡淡的口气和不太在意的神

智，心里不禁有些凄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不再甜蜜不再依依不舍了？

　　餐厅里，几乎都是前来庆祝的情侣，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幸福，我已经懒得拿自己

去比较了。

　　「情人节快乐。」他端起面前的饮品要与我干杯，我笑着这样生疏的举动，拿着

杯子迎向他，「情人节快乐。」

　　一顿饭下来，竟然发现彼此聊了很多，从一开始的工作境况到身边的朋友，到彼

此近来遇到的有趣的事，最后，居然开始聊起以前刚刚在一起时的事，心里的抗拒已

经不再那么强烈了，说说笑笑，也十分开心。我忍不住哑然于这样的气氛，很自然，

却不那么熟悉，也许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聊天了。

　　可是我发现他总是飘忽的眼神，心又开始冷了。他是有事要忙么？我刚要开口问

他，那边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有些急忙的神色，朝我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去接电话。我

的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我不想再往下想了。

　　他走了过来，说是有点事要先出去，让我等他一下。我拿了包包也起身，「你忙

吧，我也吃饱了，先回去了。」

　　他却按住了我，「等我一下，很快回来。」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是在执意什么，刚刚聊天时的好心情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我迫切的

想离开这里呼吸新鲜空气，却又一次被他吃的死死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餐厅忽然停电了，顿时袭来的黑暗将我推到了恐惧的风

口，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周围顿时吵杂的人群更是将我的情绪推到了颠峰，我急不

可待的抓起包包起身就要冲出去。忽然，一股热气喷到了我的脸上。

　　「…………」恐惧的尖叫声被人捂在了手心，我吓的愣在原地。

　　正当我无措的时候，餐厅忽然响起了音乐声，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旋律，是《空

之轨迹》的钢琴曲。朦胧中，好象有一丝很弱的光源朝这边走来，我瞪大了眼睛期待

有人发现被人钳制住的我。

　　那是一个蛋糕。当那丝微弱的光源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看清，是推车上点着

蜡烛的蛋糕。这是什么情况？我一肚子的疑问，这是什么烂餐厅啊，搞七搞八的搞什

么呢！

　　忽然，一大束玫瑰花出现在我眼前，被捂住的嘴忽然又重获自由，那个钳制住我

的人猛的一沉，我借着微光，这才看清！哪里有我想象的坏人，捂住我嘴的正是他，

我的男朋友，而他，此刻正捧着一大束玫瑰单膝跪在我面前。

　　蛋糕也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停在了我面前。「我爱你。」三个字被红色的酱

果写在最中央。我有些大脑运转不过来了，眼前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嫁给我，我是真的爱你，只爱你一个。」他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的说着，清澈

的眼眸无比认真的看着我，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冬天，这个男孩捧着一杯热

乎乎的奶茶站在我面前，温柔的笑着说「跟我在一起好么，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绝对是一场阴谋，蓄意已久的大阴谋。我不知道我到底哭了没有，只是周围一

波高过一波的起哄声让我晕头转向的接住了他的玫瑰。

　　原来一直以来，我只是被当下太过局促的生活堵住了继续前进的路口，于是我像

是被困在了死胡同般，不停的在周围打转，转来转去，永远只会转到那个被堵住前路

的地方。可是我忘了，我可以在另一个路口选择另一个方向，因为没有走不出去的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