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暗波
如今世道在年轻人眼里变得狭窄,不知怎么稀奇的事情猝然多了————
沈同这位大好青年被安兰那小女子抓得牢,七年了呀,朋友们个个唏嘘感慨说,也没见人家闹分手来著,粘一起还像当初-----啧,密一般分不开呢。
说这话的朋友都是刚失恋不久的“心理病人”,带著几分艳羡几分困惑几分沮丧几分酸葡萄心理跟沈同倾吐绵延心扉,痛哭那一段段“悲苦遭遇”的情感历程。
他们许是打从心眼里看好了“男女有别”,说-----沈同是被安兰看得紧。他们大概是这样理解的:沈同作为男方是被动的,安兰作为女方便是主动的,向来只有主的一方出面笼络好全局,即是天经地义,又算万无一失。一旦眉目不对怪罪下来,反正他们男方怎么也担当不著。话到他们口中就是说,之所以落得今天这等局面,可不全怪那些“女朋友”不曾抓牢他们的心?
事实可并非如此,感情需要互相付出,只能自已心甘情愿。他们殊不知爱情的个中滋味,可不是各有各的酸甜苦辣咸么。
沈同有些不悦,他也有他的难言之隐,怎么就无故成了这难题代罪的首选代表人?
沈同于是说,感情么,分分合合分分,就那么一回事儿。你看,一切都是过去式。他告慰朋友还用上诸多自认为改编恰当的谚语,比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啦,“一次失败的恋爱只是另一桩成功的恋爱的铺垫而已”啦,“那个人充其量只能是试验品”啦。他说得气势磅礴,仿似踏破铁鞋千山万水的过来人般历尽沧桑之感。处在情感溃败边缘的朋友一听,觉得不无一点道理,又重新恢复了理智。没过几天,沈同看见那哥们儿兴高采烈春光笑目。原来旁边有一位颜如玉的美人怀中归。沈同不禁感喟再三,果真是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其实,沈同是天字第一号大懒人。说白了就是宿命的很。当然这是对待感情,一向讲究随遇而安。你别看他说起话---对爱情那一套言论说得真是娓娓动听,道理鼻眼皆是。实事上呢,安兰只是他的第一个女友。这一点确是让人对他刮目相看-----男性朋友见了说他是新生代大好青年,女性朋友觉得他稳重风趣可靠。谁曾知道他怎么想的?或许这就是注定的呢,刚巧遇上了安兰,跟安兰相处的甚恰-----他是这样认为的。或许呢,两个人腻一起的时候,什么好话说出来都不过分。大风大雨他们没有经历过,但两人总有不少吵闹冷战的时刻。事隔最多三天,当时的安兰是再没有耐性的,他也心隐不忍。彼时熬不住冷淡,安兰病怏怏地发过去一条短信就四字:我想你了。半晌,她的心终于等得回应,沈同说:我也想你,我等你一起出来走走吧。她就迫不及待试换衣服臭美一番便满心欢喜去找他。这便是他们最初的爱情进行时,三言两语好话说著,彼此轮流道歉一番,于是两人的心就融合了又立马宝贝亲爱的唤上了。幸亏是两人年轻,莽撞些神经兮兮点不碍大事。若是年长的或者亲朋好友觑见,难免要笑话了。而安兰就是那种即保守又开通,即含蓄腼腆又大胆奔放的女孩子。
当初便是由她揭开他们爱情长跑之序幕,华丽的娇艳地,那倾城一笑。
记得当初,他仍是鸿鹄之志满怀,意气风发的青涩少年。时常彬彬有礼的夹著三两本借来的书,从图书馆不紧不慢安步当车回教室上课,一路上满面春风难抑,同那些向他打招呼的漂亮女生绅士地说声你好,他上衣的扣环习惯性地留下上面两道,微风一吹,就茸茸地飘进去,书卷气十足的他依然迷人。那一个冬日路过高一(8)班时,他看见一个束马尾的女生对他微笑,明眸皓齿,这人便是以后的安兰。她突然向冰凉的玻璃轻呼一口热气,用右手食指轻巧地画下“HI”。他讪笑著,飞红了脸,不失风度地也冲教室里的安兰摆了摆手,就快速走开了。幸好是冬日的寒冷作掩护,没人意外他绯红的脸是怎一回事。安兰是美丽的,心灵手巧的单纯女孩。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差。
后来不知凭地,安兰和她的众姐妹怂恿著就进攻追他,那时候通讯工具是纸信,就是所谓的情书。他收到过许多女生的情书,犹记情书之内容颇为拙劣幼稚好笑,唯有安兰的有点别出心裁,他当时的心情是充满好奇的,无意插柳的心情。以后他们就一起出没于图书馆。就是这样,马马虎虎也真真切切,七年就过去了。索性马马虎虎真真切切这八个字就概括了七年的时光,他开始有点惆怅岁月流逝之无情。
仔细想一想,好些时间都没有这般发出点无力的呻吟。偶尔的感叹也赫然觉得顺畅。
自毕了业一年,他就直接被安兰父亲召于他属下工作。一级一级不断晋升,后半季还有一次提拔--------当然,这也同样使那些老同学为之羡慕的了。都知道社会是一个大舞台,就如同不胜其数的表演者要生存于这个舞台,首先是要借助一个承载你的工具。像一场巨资打造的推销,目的是把自已推销出去。然后游刃有余地与之周旋。沈同有这样好的机遇。不过,他有的是实力,亦有一番努力。沈同赢得这些口碑别人自然无异议。这颇受安兰父亲安庆培的青睐,安庆培是一个小眼睛大智慧的企业家,子承的父业,他是从心底看准了这个人品兼优的“女婿”。他唯一的女儿安兰小姐明年将大学毕业。依他的意思是让俩人早早地结婚为好。
正在剃须的沈同听说需要他让出三居室中的一居室给他的女朋友的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友住宿时,颜色明显一变。
“安兰竟然乞求她男友跟别人“同居”,这算怎么一回事?!”他立即苦恼地摆摆手,转过身平静地对定安兰表了个严肃的态。
“咯咯……你是同意了没有?她可是我最好的姐妹。”白衣白裙的安兰站著坐著都散发出公主的气质,不,她本来就是一个公主。她欠了半个身子,她被男友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发乐,再度端详这位英俊的男人的漂亮轮廓。顺手理平他不整齐的上衣。依然笑目迷人。她知道沈同是不会拒绝的,如果他爱屋及乌。
“安兰”他看著笑靥如花的她沉吟片晌,他不太理解女孩子的这般心思。酝酿著欲解释这样住一起多少不合适。
安兰一时接著说:“她若是找到了房子,就会搬出去住的。”安兰说得若无其事,想必是有所防备的。但善意而小心,又略显无奈何的样子。
这并没有错,谁预备成全了别人的一桩好事却疏漏做成了弊于自已的坏事。即使是安兰。
“住了进来,我就不期待人何时搬走啊。”沈同故意这般玩说,他习惯性的动作是用一只手托著下巴。而过次还装模作样露出若有所思之状。他一定能猜出安兰一副嗔怨的表情。他乐得想笑,勉强忍著。无论怎样,安兰是依赖他的。
“什么意思?”安兰果然把眉尖蹙起,立刻警惕的一怔,抬起头笑问。
“去留无意”沈同赶忙丢下一句深刻的大实话。
此时,他们已准备最舒服的姿势聊天。
你想一想,事物的发展无所谓就两种形式,或者一成不变;反之变幻莫测。无论哪一种“存在”,只有被等待的时间可以让他们自已弄明白一幕真相看清楚部分现实。然而,无论你千方百计躲藏著任何一种“不测”。“未来”待定的时间会准确不误地让一些“不测”如期而来,把“存在”散布至任何一个有可能的角落。至终来,他们所做的任何多余的计算便是徒劳了。安兰有这样根深蒂固的想法已久。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是对的。”她自言自语的解释说。
毕竟为爱情所累,是一件多么麻烦且危险的事儿。沈同无所谓,他知道来者不拒。
安兰并没有正面逃避种种坏的念头。忖度一番,没有逻辑地乱想一圈,心里泛起一丝突兀的惆怅。并不碍于心情。这大概是做女人特有的敏感与多思。但是安兰并未打算刻意追究原委-----她自已也承认“只是没有逻辑的思维”,若为这个自扰,真是何苦。你看。现在躺著沈同的怀抱的不是别人,可不正是她安兰。方想起沈同刚说了一半的话,便笑道又问一遍。沈同笑答,你后知后觉症。两人笑。随即他问起了那位神秘的外来宾如何如何。更多的相对无间隙,看起来倒更像是兄妹般亲密。
沈同想,这便是马虎的安兰了,聪明,会思考。但做事情却总是不够到位。这也并没有关系,她不至于用格外严谨的生活态度,为难自已小心翼翼维持著生存。她有一位财大气粗的父亲当靠山,她幸福的当儿都不留,如何考虑与自身遥远的难题。安兰一直生活得如鱼得水。他恍然明确了另一件事:他的内心从没有给他理想之中的情人作个如何的定义。简单地说,他从没有研究过一个女人。至于安兰,他也只是了解她,这种了解被动,且也不够了解。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真正去了解一个人是要用一生的时间”是的。然而真正要用一生去了解?这时候各自的时间与空间却从此变得狭隘,一生真又是太漫长泛味了。
次日周末下午,沈同破例没有外出,推掉了所些不重要的交际。他身穿休闲的服装,看起来矫健自如,精神抖擞。就差待著迎接安兰与神秘的外来宾。沈同得知那一位是安兰的中学同学,直到现在还一直联络著感情,如胶似漆?也不由得想难怪大家都说中学时期交的朋友才是最真诚的。她学的是摄影,准备在“久久新娘”婚纱店工作现处于实习阶段。他将一睹艺术者的容颜,怎么说这位也是将和他于同一个屋檐下共度青春的闯入者。但愿一切尚好。
安兰回来了,方才听见她们轻声的谈笑。就有锁匙将门打开。他深记得两个轻灵的倩影映入眼目。
沈同微笑著过去迎接。安兰先笑著中介一番。
“这是严锦,我的好姐妹”安兰说得很真诚。
“欢迎欢迎”沈同应道,打量一番,她的衣著简洁大方,白得发亮的衬衣,朴素的牛仔裤,她的长筒衣袖被卷起至胳膊肘,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肌肤。却很得体。而头发高高束起,白日强光的效果,更加乌黑动人,额头也尽管坦露。一蹙一笑,自然清爽。和安兰一样年轻,但比她的心智要老。这位女郎并没有使他失望。
沈同见她对自已笑目嫣然,轻轻一点头。
“你好,严锦。我是沈同”他先是怔了几秒马上又恢愎了常态。作魅力相当的自我介绍,掩饰的毫无破绽。他绅士地伸出右手。
“你好!”严锦也礼貌地将手迎上去。她的声音淡定从容。她的手却浸凉,仿似暖也暖不热似的。沈同黯淡地想。
沈同得知她从来是自已挣得大学学费。心底有几分钦佩,却不愿怠慢了她,他们彼此不免又寒暄客套一番。
安兰在一边将严锦的行李牵走,一边轻声平平地道:“你们先请这边来坐罢”。注意了,她说了“请”字。
严锦一笑,执意自已跟若兰走去房间。安若兰本是安兰的全名。不知何时谁给起了个头,说中间的若字发仄声,没有“安兰”念的爽快。当际一说,都觉得倒有几分合理。现在听来倒不如“若兰若兰”的叫著更顺耳了。其实,不过是当事人的心理作用罢了。严锦不知其中缘由,还是叫的若兰。若兰心里亲切,也不必言说的了。傍晚时分,她有功课就先匆匆赶走。
严锦搬进去的那天下午,他不由得屈身作一次搬运工帮助她整理房间。中间他瞧见她收藏著许多摄影作品。有一副呈现的是一条幽静的小道,两旁秋叶横飞,寥寥几只鸟的鸣啭,上方遥望是暗灰色的天空。举足投影,肃穆安静。显然,这是一张黑白底片。拍得恰到好处。他开始思索那是怎样捕捉的镜头。他喜欢。她说,她习惯随身带著相机,总想多拍一些美的时刻。说完她马上警惕:自已是否让别人觉得有点职业炫耀。她抬起头看他,他并不那么想,只欣赏著称赞的确很美。然而他听见了,并且说他也喜欢以拍照为纪念,这样的时刻总是一刹那,特别简短。她莞尔,似乎有点不屑。
他和严锦的感情多少竟是相似的。内心高傲,且谦虚著。
这还是一种怪感觉,既不十分恨,亦不十分爱。他所希望的是很爱,或者非常之恨。不知道为什么。两者都非的时候,他却感到恼怒焦灼。既是对他自已,也是对严锦。很久之后沈同回想,自从严锦开始与他说第一句话起,他就从未打算把她忘记。若说到严锦的动人之处,便是她的凛然与神韵。精致且独特。但她,太孤傲。
安兰有时爱吵爱闹,为他醋意浓浓,对他发发小脾气;有时却很懂事,一见情势不妙,立刻变成弱者作诚服的姿态。而且慢慢懂得给他足够多的自由,她自已也是厌恶束缚的。当然,这些都是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的。
沈同还是跟安兰说过分手的。是因为严锦。
安兰在一段时间内不再出现。她有必要选择沉默。
沈同是恳求过严锦“我们在一起吧”,他说这话时,神情苦衷。而实际也不过如此,在一起就是同住一个屋檐下。
严锦还是拒绝了,略带歉意。从始至终,她的态度就是那抹淡淡一笑。
搬走的那天晚上,沈同开车送她至楼下。没想到严锦的男友徐申就在三楼的窗台上探视。那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沈同在心里不喜欢。
他跟她说保重,预言期待她个人的影展。她笑著道谢。然后转身离开时。
晚风习习一吹,严锦裙裾的下摆此起彼伏地碰著小腿。格外柔美无限。沈同看著她飘逸的倩影,泛起无限伤感。“严锦”严锦缓缓转过身子,他突然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在一米开外望著他,淡淡地说:“你我都知道,迟了便是迟了”。
“不,我们可以挽回”
“没有挽回,那样就不再好”她说的一字一句是铁了心的“和你相处得很愉快,再见”
她的话还没有讲完,末了,她补充一句:若兰在等你。
他落寞地看著她的身影隐默在楼道。简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的电话突然响起。
安兰:“我想你了”……
晚风中,他举著电话重新微微一笑。从此,他不再提及“严锦”。倒不是他绝情,不念她。心里总有一个地方悄悄地收容著她。然而再勉强就难为情。
也道不可说,不可说。爱情有时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