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远道
阿福是父亲给狗取的名字。父亲上山砍柴,在小溪边看见一只小狗眼泪汪汪的朝他“呜汪--呜汪”地叫,觉得很可怜,就把它放进柴篓里背回家;母亲认为“猪来穷,狗来富”,甚是高兴,要父亲给它取个好名。父亲说,希望它能给全家带来福气,就叫它阿福吧。
阿福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得膘肥体壮。两只凶猛的眼睛让你胆颤心怯。一声吠叫叫你毛骨悚然。甭说陌生人,就连我和哥哥回家,它也要一跳三丈高,狂吠一气,向你猛扑过来。每在这紧急关头,父亲或母亲轻唤一声“阿福”,它就停止撕咬,摇晃着尾巴,在他们脚前转悠。
也难怪阿福对我们兄弟二人总是陌生。我们一年少得回家,总是以工作繁忙或生意缠身为借口。两位老人长年孤守老屋。陪伴他们的就只阿福。他们年老多病,却不分白天黑夜地忙碌着。这些年来不但没要我们赡养,反而时不时的给我们备办些土特产,接济我们。我们常怪他们不晓得享清福。旁人也说,儿子发财的发财,当官的当官,还忙乎啥?父母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父亲患有癫痫 ,时常发作。每次人事不知,不是倒在地上,就是田里……,阿福常随左右,给母亲通风报信,才使父亲幸免于难。母亲的脚关节骨质增生,每天起床要用手揉搓达半个小时方能下床。阿福若站在床边,便用舌头舔舐她的双膝。
有年冬天,老父在灶前烤火,旧病复发,倒在火上。母亲在院子里晒衣服。一旁的阿福狂吠几声后,用嘴咬住父亲的衣领,硬把他拽出火堆。母亲赶过来帮阿福把父亲拖到床边,边给烧伤的右手包扎,边喊邻居将他抬上床。阿福身上的毛也烧了一大块。
阿福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常爱撒娇。不但爱吃零食,而且隔十天半月就要吃肉。我们带给父母的零食或肉类,它大概享用了大半。父母自己舍不得吃,总是避开我们偷偷地给了阿福。这是邻居告诉我的。难怪二老对零食如此偏爱!怪不得阿福每到我们回家时,就在父母面前摇头晃脑,伸出红红的舌头舔他们的手。有时,还故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直到母亲丢一块巧克力,才一蹦一跳的,跑到院子站岗放哨。但是,阿福从不吃嗟来之食或偷嘴。有一次,我见它看到桌上的肉后,垂涎三尺,就丢了块给它。它望了望,不作理睬。父亲把拐杖敲了敲,它才赶紧吃下。我真惊羡父亲的驯狗术。
前天,父亲病危。我回到老家,没有听到阿福的叫声。家里也似乎冷清了许多。父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母亲告诉我,阿福得肺病死了。死的头几天,它流着泪,在她和父亲身边转悠。父亲怕它在院子吹风,把它关在屋里。那天夜深人静,阿福用爪子艰难抓开门,又吃力地越过院墙,死在墙外。狗是不愿死在主人屋里的。为做到这一点,病危的阿福该付出了几多艰辛!我似乎看到它艰难地抓门,爬墙,跳墙的情景……
母亲说,他们把阿福葬在屋后。对阿福的死,父亲伤心透了,竟一病不起。这次恐怕真的不行了。
我没有这样去想,阿福的死仅给父母的生活带来暂时的孤寂与失落。如果我像阿福一样陪伴二老,也许能让父亲的病尽快地好起来。从阿福的身上,我仿佛找回了点什么。我由衷地感谢它。
啊,阿福——。
2002年6月初稿,2006年11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