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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大蹼丫
2009/5/31 21:36:13

是“大蹼丫”还是“大铺丫”?至今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个字,总之是指大脚丫。解放前妇女都缠小脚,她却是一双天足,看惯了女人小脚的人们,偶然见如此大的女人脚,着实令人惊奇。大蹼丫也就成了她的外号。大蹼丫是我童年印象很深的人之一。讲大蹼丫的故事还得从我父亲喝酒讲起。

  父亲一生有三大业余爱好:看书、交友、喝酒。这里只谈喝酒。父亲一生和酒有不解之缘,从青年时代直喝到晚年重病,才依依不舍地最后放下了酒杯。父亲喝酒可以用“海量”来形容。听母亲说,早年父亲开钱庄,车水马龙,宾客盈门,三日小宴、五日大宴,父亲不知陪倒多少酒席上的“英雄好汉”,但父亲却从来没有醉过,这可能是遗传,据说祖父就是海量。父亲耆酒,但平日却不纵酒,更从不酗酒。父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午、晚上,饭前总要喝那么两三小盅,天天如此。他喝酒从来不用大杯,连荼碗也不用,嫌不文雅。父亲喝完酒就感到心情舒畅,吃饭也就有了好胃口。父亲虽是海量,但两三盅下肚,他就有微醺的感觉,要是再喝他反而清醒了。父亲喝酒是恰到好处的,宋诗曰:“酒须饮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开时。”那才是喝酒看花的绝妙境界。父亲平时话语不多,但喝上酒就来了兴致,打开了话匣子,如果父亲晚上没有别的事情,那就是我们最盼望的时刻:父亲就给我们讲故事:讲三国、讲水浒、讲聊斋、讲东周列国志……讲得我们一个个直到再也撑不开眼皮。父亲的记忆力非常人能比,直到我自己能读这些书了,回忆起当年父亲讲述的情节,几乎有很多细节都不无出入。

  随着父亲人生的大起大落,酒的档次也随着人生变化:从高档的茅台、五粮液、一直下滑到地瓜老白干,真是一蟹不如一蟹。但父亲依旧喝得兴味无穷。母亲向来是支持父亲喝酒的,常对我们说:“你爹操劳一生,养育你们姊妹七个,没有任何不正当耆好,只好喝点酒,生活再艰难也得叫他喝上酒。”所以在青岛仲家洼时,即是我们拾煤核卖的钱也得给父亲打酒。回老家后,没钱时就拿地瓜干给父亲换酒。每次父亲喝酒,母亲总要给父亲准备点酒肴,家里困难,有时只炒一把花生米,或一个鸡蛋。这酒肴还没出锅,我们小姊妹的五双眼珠,早就跟着锅铲子转了。酒肴放到桌上,我们谁也不敢动手,知道那是父亲的酒肴,那是母亲教育的结果。父亲却从不忍心自己吃,总是把花生米,每人几颗分给我们;鸡蛋也是用筷子夹成几小块逐一分配,留给自己的已是少得可怜。后来我上学读鲁迅的《孔乙已》,那孔乙已分茴香豆的情景,多像我父亲呵,“多乎哉?不多也。”父亲哪里是在吃肴?是在品肴呀。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还是让我们来讲大蹼丫的故事吧。

  我们从青岛刚回老家时,村里有个没儿没女的年过花甲的孤老太太,她就是“大蹼丫”。大蹼丫开个小酒肆,四天五日地挑一双酒篓,翻过山,去镇上供销社买回些散酒,回家再兑点水卖给村里人。我回乡那年十一岁,秋收时父亲从沈阳回来了,快吃午饭时,母亲叫我去大蹼丫家给父亲打酒,临行时父亲嘱咐我,要叫大娘,不能叫外号。跑到大蹼丫家买酒的小窗口前,父亲的嘱咐早忘了,趴在小窗口上向里一看,屋里没人,我就喊:“大蹼丫,打酒了。”大蹼丫一听从里屋蹿出来,火冒三丈,骂道:“你个小兔崽仔敢和我没大没小,看我不收拾你。”说着摸了把笤帚冲出门来。吓得我连酒壶也不要了,撒腿就跑。她撵不上我,只好在背后喊叫。回家我和父亲说了,父亲训斥我没礼貌,领着我去向大蹼丫道歉。大蹼丫一看父亲来了,立马满脸陪笑,仿佛错的不是我,而是她。父亲说:“大嫂孩子没教养,我带来向你赔不是了。”回头对我说,“快给大娘鞠躬,说‘我错了’,对不起。”我照父亲说的做了。大蹼丫说,“我是逗他玩呀,孩子没叫错,就是个大蹼丫嘛,都怪我那后娘,光知叫我干活,不给我缠脚。”说着又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叹了口气,接着说,“走到集上,人家都看我的大脚,看得我抬不起头来。”又说,“大兄弟,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可别记恨我呀,还得来打我的酒呀。”父亲说,“孩子再这么叫你,你就狠凑,撵不上,就和我说。”“那可不行,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叫大蹼丫也不碍事,叫吧,叫吧。”说罢,倒了一盅酒,非叫父亲喝了。父亲借口说,我没有肴喝不下去,还是回家喝吧。”她给父亲装满酒壶,父亲带我回家了。大蹼丫还在后边叨叨,“大兄弟你可得再来呀,照顾个买卖。”父亲答应着。

  父亲是品酒高手,回家后,品尝了一下刚打回的酒,对比前天从供销社打回来的酒,说,“这酒搀了一成水。”我说,“爹,我给你去供销社打吧,又便宜,又没兑水。父亲不以为然,说,“一个孤苦老人,就靠买点酒挣点零用钱,不容易呀,兑点水就兑点吧。”还是每两三天叫我去她那里打一壶酒。父亲成了大蹼丫的老客户,每年回家都是打她的酒。

  有一次大蹼丫去供销社打酒走到山上摔倒了,竟骨折了。母亲见她可怜,带点鸡蛋去看她。没人时,她对我母亲说:“犬娘(我大姐小名叫犬)我和你说,我这是遭报应了,我买酒往里兑点水呀,卖给别人还好说,卖给你家大兄弟也是兑水的酒。大兄弟早年好时候拉巴过西原多少穷人呀!卖给他,这不是伤天害理吗?”母亲说:“你兄弟知道你的酒兑了水,他说你不容易,照顾你点买卖,你不用难过呀。”大蹼丫更难过了,“哪里再找大兄弟这样的好人呀?”说着,大蹼丫掉泪了。
昱年秋天父亲又回家了,还是装大蹼丫的酒。一喝,竟是不兑水的纯酒,问我,“她是从酒篓里打的吗?”我说:“不是,是从一个瓶子里倒的。”

  下一次去打酒,父亲对我说:“你对大娘说,要酒篓里的酒,瓶子里的就不要了。”大蹼丫看我来了,又拿起一个盛酒的瓶子,我忙把父亲的话转告给她。她愣怔了一下,只好把那酒瓶放下,又从酒篓里打。她把酒递给我时,我看到她眼里又含泪了,对我说:“哪里还有你爹这么好心的人呀!”

  61年春,正置三年饥荒时,父亲病重从沈阳回乡了。那年夏天,我毕业了参加了工作,过春节我回老家,第一想到的是给父亲买瓶酒。心想父亲一生好酒,可是我从未和父亲坐下喝一杯酒,这次一定要和父亲碰杯,祝父亲早日康复,健康长寿。回到家里才知道,父亲因病早已滴酒不沾了。除夕夜,父亲为满足我的心愿,也颤颤地端起酒盅和我碰了杯,勉强喝了一点点,接着是剧烈地咳嗽。这就是我和父亲一生的酒缘了。

  66年父亲离世了。灵柩停放在明间里,村里吊丧的人,络绎不绝。香纸堆得像小山,很多老人流泪了,他们以此表达对父亲的感恩。大蹼丫——不,大娘也来了,手里拿着一瓶酒,进门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拉都拉不起来:“大兄弟——我对不起你呀!你对我这孤老婆子的恩情,我到死也忘不了呀!今天我敬你一瓶酒吧。”哭诉完了,打开酒瓶把酒全倒在父亲的灵柩前。我想,那一定是一瓶没兑水的酒。
而今过春节,子女总是给我送来茅台和五粮液,父亲离去四十多年了,每当除夕夜,我向父亲的遗像敬酒时,总还是止不住夺眶的泪水。清明扫墓,我用父亲喜欢的小酒盅,一盅盅把五粮液和泪水一起祭典在父母的墓前……

  网上父母健在的朋友们,知道你有多么幸福吗?一定要“常回家看看”,为父母敬一杯酒,莫等“子欲孝而亲不待。”呀!
                            ——《白头思往事》篇章。


[rmqxlh] 鼻子一酸,开始叭嗒叭嗒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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