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租的房子与对面楼的距离很近,每次我百无聊赖的站在窗前张望,总能看到对面窗户里的一个男人和一只狗。
男人有时整天都穿着米白色的内衣裤,有时一身外出的打扮趴在床上睡觉。狗有时候趴在朝南的床上晒太阳,或在床上和地上跑来跑去。偶尔能看到男人在逗狗。
男人的屋子里原本有两个人,两只狗。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两只狗,一只是米白色的,一只是黑色的,都是很普通的那种哈巴狗。米白色的在地与床之间任意奔跑,黑色的只在地上,从来不上床。在地上的时候黑狗喜欢跟着米白狗,一副新来乍到实习生的模样。屋里有两张床,朝北的墙边摆放的那张床被褥齐全,朝南靠窗的那张床上只有一床垫。由此推断,朝北的是一张人床,朝南的是一张狗床。
太阳落山的时候,黑狗冲出门外摇尾巴,随着它缓缓地向后倒退,一张女人的脸在光中鲜活起来。男人依旧盘坐在狗床上无动于衷地看他的电视。他就像一个并不存在于现实空间里的人,整日无声无息的,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女人的介入像新鲜的空气,像丰富的色彩,让死气沉沉的房间刹那充满生气,而男人是死去的灵魂,是沉淀在最底层的尘埃,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能沾染上他一丝一毫。
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又是他一个人和两只狗。上午,他与米白色狗睡在朝南的狗床上,中午,他穿着米白色内衣裤坐在桌前吃东西,下午,不见了他的踪影。还是下午,他突然出现在朝南的床上,盘坐着看电视。太阳落山的时候,黑狗冲出门外摇尾巴,女人的脸在光中鲜活起来。女人的脸越来越清晰,她走到窗边,猛地拉上了窗帘。
十九点十分,窗内血红色的灯亮了。血泊从窗帘的一角溢出,隐约看到男人赤裸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活剥了壳的虾。
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穿戴整齐的男人和一只米白色的狗。上午,男人穿戴整齐的躺在狗床上。中午,男人穿戴整齐的躺在狗床上。下午,男人穿戴整齐的躺在狗床上。太阳落山的时候,黑狗没有出现,女人也没有出现。男人穿戴整齐,像一条狗一样躺在床上。
十九点十分,窗内没有灯光。二十点十分,窗内没有灯光。二十二点,窗内没有灯光。二十四点,男人背对着窗吃东西,米白狗和男人一起吃。
这天是阴天,房间里只有一只狗在床上睡觉。中午,男人没有出现。下午,男人没有出现。天黑的时候,红色的灯亮了。男人买了吃的,和米白狗一起吃,然后一起坐在狗床上看电视。
太阳再次升起,房间里多了一个食盆,里面放满了狗食。男人不在。中午也没有回来。下午回来了一趟,他穿的很时髦,跟平时不太一样。他把狗抱到一个崭新的笼子里,连同食盆和水一起。他把笼子拎出房间,走了。
二十二点,红色的灯亮了,男人领着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女人走进房间。女人突然把男人推到床上,回头唰地一下拉上窗帘。男人房里的窗帘很窄,并不能完全遮住窗户,加上女人操之过急,留下了很大缝隙。他们在那张狗床上,女人浸在红色的灯光下像一头发狂的母猪。她压在男人身上的躯体变得扭曲,他的面目变得狰狞。她的眼睛迸射出毁灭的凶光。她的嘴像蛇嘴一般扩大,露出凝聚着混厚污垢的尖牙,潺潺的唾液顺着牙尖砸到男人脸上。而男人显得那样脆弱,渺小。仿佛用两根手指轻轻地一揉就能让他化为灰烬。
第二天上午十点,男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他的脸如同白天的月亮一样黯淡,脖颈上一处淤青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异常夺目。男人向后退,露出一只狗脑袋,他们一起坐在床上看电视。十二点,他们背对着窗户吃东西。十六点,狗和男人都消失了,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二十二点,男人房里的窗帘已经拉上,红色的灯没有亮。
太阳再次升起,窗帘和窗都是开着的。男人和狗坐在朝南的床上看电视。残忍的光线毫不避讳地展露出男人的身体,伤痕累累。他像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的同他的狗一起看电视,从窗外溜进去的风朝一个方向梳理着他不长不短的头发。第一次,他像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一连几天,男人都像从前一样,同他的狗安静的在屋里呆着。睡觉、看电视或吃东西。
大概是第七天的下午,米白狗被装进了笼子里,男人穿着时髦的坐在镜子前。他的一双手从脖领滑到胸前,解开了最上方的两颗纽扣。十六点,他出门了。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靠近窗口的地方晾着一条米白色的内裤。窗台上放着一只不锈钢的水杯。狗床上的床单铺的并不平整,还留有男人和米白狗逗留过的痕迹。太阳光柔和的照进房间,铺撒在所能及的每个角落,这里应该是一个和谐温暖的家。
二十三点,红色的灯亮了,男人带着另一个男人走进房间。他示意陌生男人坐下,他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拉上窗帘。红色的灯持续忘情地燃烧着。三个小时后,宁静的大气中突然爆出撕破夜空的“吱”一声响,是男人猛地拉开了窗帘,将半个身体伸向窗外,使劲地呼吸,如同一个饥饿的人看到了久违的食物一般。红色的欲望的光轻轻抚摸着他水淋淋地正在颤抖的身体,他的脸跟黑夜一样模糊不清,夜里的风很凉,他的身体越抖越厉害。他越来越像一个鲜活的人。
几只麻雀落在花盆上唧唧喳喳地叫,太阳暖暖地嘴唇在我的眼睛上吻了一下。我起身走到窗前,看见男人穿着米白色的内衣裤盘坐在床上看电视,身边是他那只米白色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