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在前,爱情在后
A 楼上残灯伴晓霜
下班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亦木,这是恋爱两个月来我提醒自己养成的习惯.
会问他吃药了没有,感冒可好些了,注意加衣之类庸常琐碎.他在电话那头客客气气的一句“谢谢”,往往使我热情减半.
这都是不应该有所计较的事,我和他,很像情侣,只是很像而已.
他说,雪玉,我觉得我们像是一对蟑螂,在饿了的时候才会一起觅食.而不是恋着.他把这句话用的很恰当,这句话出自我借给他看的一本言情杂志.
曾经,我玩心大起,依照电视屏幕上提供的姻缘测试号码,编辑了他和我的名字发送过去,回复的结果是这样的: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眼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海角天涯不是长.
我想不出后三句于我和亦木有何干系,于是我说,亦木,你和我是楼上残灯伴晓霜,你是楼上残灯我是霜.
彼时,我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子,喝酒吸烟两恶皆做,脊背笔直二郎腿高跷,张扬一张并不漂亮的脸.潜藏在骨子里的隐认保守被动与表像判若两人.
我和亦木互不揣测彼此性情,也无从揣测.就那么顺其自然的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恋爱关系.
亦木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设备调试师,23岁的男孩子流露的皆是32岁男人的稳重成熟,让我这个24岁的女子难能在其面前称大.
他高他胖他是聚光小眼,这是第一印象.是相亲时遇上的.
介绍人说对方眼光很高挑剔颇大你要表现好好.我赌气不想去,本姑娘虽貌不比西施贵妃,料想他也不是二世潘安宋玉.更何况本姑娘也是挑茬儿,才不要屈就这未曾谋面的盛气凌人,但碍于介绍人的面子难却,再加上母亲在一旁焦急又心疼的唠叨,去看看吧,总比你为一个有了家室的男人守着单身好的许多,省得一个人闷着......这才不得不踏着没膝的雪出门去.
一路,我都在琢磨怎样摆出自己的谱.我已经迟到了30分钟,可是对方比我还迟.气愤之余,我竟忘记了生理期的无常倒来,不假思索的向服务员要了两瓶啤酒痛饮了起来,边看时间边骂.
等了20分钟,一个魁梧的男人推门直直朝我走来.
我仰起红彤彤的脸盯着他看,他搓着双手哈着气说,对不起,路上积雪太厚不好走,让你久等了.
理由说得过去,态度也算诚恳,礼貌也还得当,但我仍不屑一顾,举起一杯淡****的液体说,没关系,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其实,即使是面子的事,我也不会伪装,因为我并不在意自己的表现得是否够好.
回去的路上依然徒步,积雪踩在脚下咯吱作响,我点燃一枝烟悠然吐雾.一直沉默着的亦木突然说,我不喜欢吸烟的女孩子.
我愣,旋即问他,你是说你不喜欢我吗?
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不是.
我仍旧问道,那你就是说喜欢我了?表情有些恬不知耻.
我瞪大了眼睛掩饰脸上的虚伪,等待他的回答.可惜我只看见他嘴角动了动,眼前成片的雪光迅速汇集成无边黑暗,随即,我的身体整个跌进一团软绵绵之中.
该死的生理期！该死的啤酒！
跟了他走,是预料之外也是想象之中的事,因为彼此之间都乐得接受这种互不探询互不追究互不干扰的状态.最重要的是彼此间确信不会有爱情发生.
贪图一种平静成就一场“恋情”,这就是我和亦木充满讽刺的开始.
可是后来,他常常取笑,雪玉啊,第一次见面,你就投怀送抱了.
Ｂ 人家凤凰，是他的初恋
亦木说他要加班，让我自己吃饭不见面了.听起来好像是除了今天,他每天都与我见面陪我吃饭似的.不过无所谓,难得我今天心情美丽,我鼓励自己把情侣做的更像更好.
我买了超大的棒棒冰,拎满了一袋子乐颠颠的朝他的车间走去.
车间里真的热啊,左手塑料袋很快挂上一层细密水珠.右手半块大头脆滩软成一包粘液.
隆隆机器声淹没了我高跟敲地面的声音,我的出现显得悄无声息.
我用舌尖吸溜着纸筒里一缕缕的甜液站在亦木身侧,右手突然的抖了一下,然后那甜腻腻的糊糊沾了我满脸.
亦木终于看见了我,他轻轻拧眉,雪玉,你怎么来了.
掏出他专用的白毛巾给我细细擦拭.我恨不得找个螺丝孔钻进去,糗大了,而且是在他和她两个人面前.
亦木对面的女孩子真好看,皮肤白皙.没见过哪个人的皮肤能白出这种感觉的,那感觉应当叫做......叫做性感.淡蓝工作装凸显出同样性感的玲珑身材.双臂抱胸,右手笔花翻转如目光一般凌厉,让人眼花心也乱.
亦木有些尴尬,指着我说,这是雪玉.
她说,雪玉?我们见过的.
我知道她所指的是在走廊里办公室里食堂里无数次的目光交汇.对彼此身份,心照不宣.
我赶紧把手在身上擦了擦伸过去.那一刻,她弯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圆子笔.
亦木说,雪玉你先回去,我和凤凰还有点事.他阵角稍乱.
我说,好,下了班给我电话.说完话我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为后面那句嘱咐后悔不已,这不是在向他要一个解释么？矫情!
我开始在日记中刻画她的刁钻眉眼傲慢神情,他的慌乱内心故作镇定,丝毫不透露自己的坐立不安.
我不愿承认我是在骗自己,那一刻,我强烈的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仍有交谈,他们谈什么.
手机终于响起来,我连忙扑上去接起,语气却淡的不真实.
他的声音比我的还淡,只是他说,雪玉,开门.
我拉开虚掩的门,平静着微笑.然而,弥漫整个房间的不悦空气被他敏感得知.
他握住我的肩膀说,雪玉,你不要误会,我和凤凰相恋两年,你知道,这么长的初恋感情,需要一个很好的收尾......
我的愤怒瞬间蹿上头顶,一个巴掌抡了过去.这只右手在那个白皙女子的笔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空的没有着落,是时候释放了罢.
看着亦木迅速泛红的脸,我说,栾亦木,我不在乎你不同我见面不在乎你不陪我吃饭,甚至不在乎你在同事面前淡化你我的关系.既然你把我带来这里,今天却告诉我你还没有将你的初恋收尾.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我可以爱,但不接受卑微,绝不.
C 小柯,你我相见不晚
我自知没有使人一见钟情的美丽,但却自信拥有让人日久生情的魅力.后来连亦木都承认这一点.
小柯于我,就是这样.
大约是来到这里一个月后,小柯背对着我说,林雪玉,我喜欢上你了.
我控制不住吃惊,回转头面对他的脸,他的表情全不同于他口气那般自然.
我用同样的严肃回复他,我说,小柯,你是知道的,我有栾亦木.
小柯说,栾亦木的存在,是我的遗憾.我们是相见恨晚,对吗?
我说,不是小柯,你我相见不晚,不论何时相遇,你我都是认真的朋友.
我和小柯同一个办公室,朝夕相处,比与亦木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上两倍.遭到我的婉拒后他仍旧对我好,特别好,使劲好,且不着痕迹.
得知我的遭遇后,小柯不由分说的拉了我出去,他不询问不安慰,只是静静的听我一路的唠叨.路到拐弯处,他说,雪玉,你爱上他了.就这一句,他说破我所有心思.
我一个激凌睁大了双眼拼命加以掩饰,漫不经心似的摆摆手说,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柯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小柯根本不理会我,他使劲的捏着我的一半肩膀说,雪玉,我可以帮你获得一个突破.我被他弄的云里雾里.
D 栾亦木,谁是你女朋友
亦木一直打电话一直发信息,我一直不接电话一直不回复.
亦木的信息没有标点符号,我一鼓作气读完了它.他写,雪玉是我不对我不好我道歉我说话不经大脑做事拖泥带水惹你生气你打我说明你也在乎我在乎我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好不好...
我试着给它们加上标点也读的一头雾水,仿佛看到他编辑短信时不知所措孩子般的表情.
我相信他的诚恳,却依旧不想轻易原谅.由着小柯拉着我一次次的往公共餐厅吃饭.
其实我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起来,小柯却一个笑话接一个笑话的讲给我听,我不忍心伤害他的一番好心,随着笑话讲到高潮,也能从头笑到尾.
有小柯陪行的一段时间是回头率颇高的一个阶段,我不在乎那些好奇的目光,只是在那好奇的目光中总能轻易捕捉到一双冷厉又无奈的眼睛.与亦木无意对视的瞬间,我心中没有些许安慰,因为我不确定那眼神象征怎么样一种心情,毕竟最初我们所能接受的是确定不能产生爱情的安全,而今,我爱了,他会么?
亦木从人群中直直走向我,突然在我身边停住,一把握紧我的手腕.我手中的碗筷被迫掉在地上,一阵“哐啷”声响毕,整个餐厅陷入一片寂静.
亦木的双眼扫向小柯,却冲着我低吼,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我也同样将那“他”字咬的格外重.我说,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亦木一字一顿.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冷笑一声反问他,谁是你女朋友?
你是我女朋友.
我是谁女朋友?
你是栾亦木女朋友.
谁是栾亦木女朋友?
林雪玉是栾亦木女朋友.
还没来得及将激动的眼泪酝酿出来,整个人早被亦木拉进怀中.餐厅掌声四起,最响亮的一记来自小柯.
爱情有能力让人变得愚钝,我才恍然小柯的所谓帮我获得一个突破,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我趴在亦木肩头给小柯一个感激的眼神.
恍惚间,仿佛有个人影掠出门口,皮肤白皙的性感,目光凌厉的耀眼.
E 我的女人应该是善良的
后来的后来,天气真好,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八月天里秋游去.
我和亦木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深重感情彼此用心感知,所以,爬山途中我们安然混迹各自队伍中没有丝毫不能携手同游之憾.倒是身边的一群姐妹们咋舌惋惜不已.
爬山至顶,更是秋阳无限好,蓝天无限好,树木花草无限好.
背后有双眼睛未曾离开我.我理解,小柯他心有余伤未褪.聪明如他,懂得情事,跟踪在后,不着痕迹.
凤凰突然出现在我身侧,泪水噙在眼眶打转,不符秋景,却楚楚可怜.她说她还爱亦木,放弃亦木是她最大的错.她让我还给她.
我在心里苦笑,她竟然把人当作礼物说丢掉就丢掉,说退让就退让.我上下打量她一番,秋阳下,她白皙的更加动人.我说,如果亦木愿意回头,我绝不纠缠.
我听她狠狠的说了一句“会的”,然后我的脚下一个趔趄.
可是跌下山坡的却是她,凤凰.
哭了,火了,傻了,乱了.
凤凰哭了,亦木火了,我傻了,甲乙丙丁乱了.
凤凰右脚骨折,身上三处擦伤,需要住院.本来照顾她的可以是别人,但亦木坚定的说“我来”.我知道他是要惩罚我.
凤凰真的乖巧,她梨花带泪的说,不怪雪玉,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亦木低头给她揉脚不说话.
凤凰说,亦木我还爱你,回到我身边来吧.她紧紧搂住亦木的脖子,亦木没有躲开.
亦木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一直不肯理我.
我在医院门口守到凤凰出院那天,拦住去办出院手续的亦木.我哑着嗓子近乎企求,我说,亦木你应该相信我.
亦木终于说话了,他说还有什么是不值得相信的呢,全公司的人都看见你绊了她一脚,她才跌下山的.
然后他狠狠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好像花了好大力气说,我的女人应该是善良的......
我几乎哽咽,那么你是说要和那个善良的女人重新在一起了......没等亦木说话,那善良的女人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春光满面的她哀怜的看我一眼,然后小鸟依人般的挂在亦木的臂弯.甜甜的说,亦木,我们走吧！
她把“我们”两字说的好重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大脑迅速空白,身心跌进一片冰冷的黑暗中.这一次的晕厥是因为生理期的第Ｎ次无常造访.绝不是因为悲伤,绝不是.
Ｆ 他说,雪玉,我爱你
我离开那家公司回到自己的小窝中照常吃照常睡照常照镜子.
雨一直下一直下,夜晚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我蜷在床上,一枝接一枝的抽烟,呛的咳嗽不止流泪不止.心也会流泪就好了,省得堵的发慌.
栾亦木啊栾亦木,你我相识一场,牵手至今昔,你留给我凄风苦雨相对,满腹怨怼.口口声声的爱语痴缠,这么快这么轻易的就变成过往？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我站在床头,如伟大诗人般慷慨陈辞弃妇的绝望.悲！
电话突然响起,是栾亦木的号码.我数了十个数,捏起电话,接听,语气不紧不慢不咸不淡.我说,你好.
栾亦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他说,我不好,我在雨中站了有半个钟头了,而且就在你的窗外,我想等着你出来,可是一直没有看见你......
我顾不得再听别的,扔下电话奔到窗前,果然见楼下一个湿淋淋的魁梧身影.
男主角在楼下冒雨等待,女主角冲下楼去送上感动的拥抱,误会也好伤心也罢,都在那一抱中烟消云散.
电视剧中的镜头往往是这样的,我想我和亦木即将上演一把电视剧的.
刚刚在亦木面前站定,那魁梧的身后一左一右突然闪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小柯,一个是,凤凰.
我不能让客人陪我雨中演戏.
凤凰边用手挥着满屋子的烟边咳嗽着首先开口,她说,林雪玉,你不要惊讶,要不是小柯亲眼看见山上那一幕,我死也不会承认那是我的苦肉计,要不是亦木和小柯两面夹击咳咳......逼我来跟你解释,我是不会上门自取其辱的.不过说实话,我真咳咳......真羡慕你,得到亦木是你的福气.我当初听父母的话放弃他真的是个错误,但是现在无论我怎么样,都挽不回他的心了,我祝福你们吧.咳咳......凤凰的咳声消失在门外.
雪玉,如果我不把真相说给亦木听,绝对有机会趁虚而入,只是那不是我的风格.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在他身边可真是他的福气.可是他好过分,知道真相后,非拖两个人来一同陪罪.要不是好哥儿们,要不是他答应报销到你家的全程旅费,我是不会答应他的.好了,栾亦木该你说话了.咳咳......受不了,我也走了.
就剩我和亦木了.我以为他不会咳的.
他说,雪玉你不要吸烟了吧,咳咳咳,我不喜欢吸烟的女孩子......
什么意思?你是说不喜欢我了?我使劲摁熄一只烟头.
不是......
那么就是说你喜欢我了?
嗯,不是......
啊?你说什么?你说不喜欢我?
亦木笑了,不是喜欢,是爱.雪玉,我爱你.
我奔上前去,扑进他张开已久的怀抱.
不同于第一次,这次是真的投怀送抱了.
（fin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