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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7 7:30:59

明媚的午后,我身穿整洁的套装,手提一精致的公文包,散发着干练的气质,自信满满又忐忑不安地赶往南京路上的星巴克——我这个文坛新人将第一次会见主编。

我推开玻璃门,环顾咖啡店内,发现主编已经到了,不禁有些慌张。

“郑主编,对不起我迟到了,路上有些堵车。”主编在靠窗的位置上,我坐在她的对面,我小心翼翼地把公文包放在内侧的座椅上。

郑主编看着窗外的如龙车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说:“没关系,我也刚刚到。”

我心里一紧:“不,迟到是我不对。今天无论如何都该我请客赔罪。”

她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接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就随你吧。我们还是快点谈正事:稿子带来了吗?”

郑主编的话虽然冷冷冰冰的,对我,却似天籁。我感到人生的转折点就要来了,上帝终于肯垂青于我,激动得无法自制。我颤抖的双手几乎无法拉开公文包的拉链。20秒后,我才好容易拿出了一叠稿纸,用双手恭恭敬敬地呈给主编。

她把稿子放在一边。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地问:“主编,您不先看看么?”

“不急。”她又盯着窗外出神了。

接下去的半小时数得上我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我紧张的揉搓着手指,巴望着主编快点读我的稿件,又不敢催促她,怕她生气。我在等待中不停地胡思乱想:我的言谈举止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迟到使她生气了?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写文章的才能?

“你...”她终于开口了 ,“见过真正的诗人,真正的艺术家吗?”

什么?这是什么问题?我惴惴不安地看着主编,问:“什么意思?”

她淡淡地笑了一笑:“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个乐器还算不上贵重物品的年代,在一座沿海小城里,有一位钢琴师。

他住在充斥着暴力与混乱的旧城区,一座墙面斑驳,设施老旧的公寓里。这所公寓处处充满着灰色的阴冷气息,卑劣与算计相依相存。住在这里的人们总是一脸世故的笑容,时常用拍卖行的眼风打量人。当陌生人跨过门口早已枯朽的梧桐树,进入这遍地阴霾的房子时,总会感到压迫而恐惧。在这里,小小的德行因为与罪恶相混,而变得崇高、伟大。总之,这所公寓,已经快从内到外腐烂尽了。

每天清晨,钢琴师都早早地起床,穿上灰衬衫,黑礼服,套上黑皮靴。再进入盥洗室,洗漱。之后,他会拿出一条白色丝巾,系在颈上,用修长的手指把丝巾整理出褶皱,工整地贴在胸前。从首饰盒拿出一枚戒指——这是首饰盒中仅存的硕果,做工精细,雕花的铂金戒身上,镶着一颗上等的祖母绿宝石。若是把它当了,钢琴师将三五年内不为肚子问题而发愁。但他曾对自己说,这枚戒指,他是要带到坟墓里去的。”

“这么精美的戒指,把它带进坟墓?”我不禁感到惊讶。

“别打断我。”主编略有不悦,“总之,在那个雕着雏菊的首饰盒内,都是他认为应该带走的东西。他总是轻轻地拾起戒指,慢慢地套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再把首饰盒盖好,放在钢琴边。接下来,他走到衣柜边,对着镜子梳理自己披肩的长发。钢琴师的镜子,有一条长长的裂纹,那是在附近的黑帮火并时,被流弹打裂的。钢琴师没有换,或是想办法修补,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他没有这个闲钱。现在,他只能对着残镜,用一根黑绳,把乌黑的长发,扎起来,绾成一个节。

他喜欢照镜子,但也害怕这样做。每当他站在镜边,整理仪容。他都禁不住要对着镜中人那浅灰色的眼眸,呆呆地出神。他喜欢这对眸子,那里有他的热爱;他也害怕面对它,他怕自己会陷进这浅灰色的湖泊,不可自拔。事实上,他害怕面对所有人的眼睛,他总是避免与别人进行眼神接触,当他不得以要和别人谈话时,总是看着别处。这使他看上去很傲慢。

当窗外的喧嚣渐渐响起来的时候,钢琴师就会去弹琴。他把琴贴在靠窗的那面墙上,那扇一张报纸那么大的窗户开在东面,这使得阳光和月光总是照耀着琴键,还有窗台上一朵干枯的蔷薇。他打开琴盖,双手在88个键上来回舞动,这时,音符就流泻出来,顺着窗子,飞到天上,与阳光、月光或星光交融在一起。他弹奏的乐曲总是感伤而清丽,没人知道这是谁的作品,因为他只弹自己的曲子。而他的曲子不卖,甚至有时根本就不纪录下来。只有他认为极为精妙的华作,才会工工整整地写在五线谱上,装进首饰盒。

日日如此,月月如此。”

“那他不工作吗?”我很疑惑他靠什么吃饭。

“当他花光所有的钱时,他会到离家不远的一处酒吧弹琴。那家酒吧乌烟瘴气的,三教九流都在那儿聚集,总是有人在大声呼喊,行酒令,打架。他厌恶这里的气氛,不过生活所迫,还是要弹琴——弹别人的曲子,他不会在别人面前弹奏自己的乐章。他认为那是一种亵渎。

虽然他如此厌恶那个地方,但曾有一段时间他天天去那儿弹琴。”

“为什么?”我问。

“要知道,”郑小姐笑了笑,她笑起来挺好看,“男人总是为了女人。”

“曾有一天,钢琴师看见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进酒馆,点了很多杯酒。在那一瞬间,他就爱上她了。他的眼中,世界就只有她了。他开始在酒馆弹奏自己的曲子,有即兴谱成的,更多的是首饰盒里的曲子。他双手在琴键上来回舞动,有时偷偷地瞄一下她,当视线要与她接触时,又马上回过头,把头深深地低埋。

女郎从没有发现这个偷看的男人,总是为了自己的理由,喝得酩酊大醉。她也许根本不知道这个酒馆还有个弹琴的。但是他对她却相当了解:他知道她晚上9点左右会来;他知道她总喝4瓶红酒;他知道她总是满腹愁肠;他知道她总是醉醺醺地卧倒在吧台上,直到打烊了才走........

就这样,很多天过去了。

在这几天中,钢琴师决定给女子写一封信。他找出一张信纸,拿出他唯一的破旧钢笔,如是写道:

‘亲爱的、不知名的女郎...’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喃喃自语,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

又拿来一张纸继续写。

那个晚上,是他十几年来唯一没碰过钢琴的夜晚。在那天月光的照耀下,他写废了无数张信纸。白色的纸团几乎推成一座雪山。

终于,他写出了一封能令自己满足的信。他借来烫金的信封,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上姓名及住址,小心翼翼地封住信口。然后,把信放进首饰盒里——他要把信带进坟墓。

也许是昨天晚上写信过于疲惫,也许是过于专注于为女郎弹琴,抑或二者兼而有之;他竟然在一个壮硕大汉碰撞他肩膀时,习惯性地用手拂了拂,露出鄙夷的神情。

‘你有什么不满吗?’大汉拽着他,几乎撕破他的白丝巾。

钢琴师沉默不语。

‘你是干什么的?’

‘弹琴的。’他从不自称钢琴家或是钢琴师,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所以他总说自己只是一个弹琴的。

大汉真的是动怒了,抡圆了拳头要打他。

‘真***’女郎站起身,走了过来,‘欺负文弱的人算什么本事?!’

大汉放下钢琴师,面向她,问:‘你想替这个小子出头吗?’

其实,钢琴师这时候才看清女郎的容貌:她并不算十分漂亮,至少不能与他的俊美相比。不过,女郎自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在吸引着他。那种豪爽,开朗;那种谈吐中偶尔带进一句脏话也不引起他反感的气质。

他沉浸在与女郎近在咫尺的感觉,而她正在大汉的逼视下瑟瑟发抖。

‘啪’地一声脆响,女郎的脸上多了一只火辣辣的掌印。

他浅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惊恐,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他只是区区一介弹琴的。他不敢抬头去看,只是双手不停地在琴键上舞动、舞动......”

“难道他没有血性吗?”听到这里,我不禁为琴师的懦弱而感到气愤和厌恶。

“就在他弹琴的时候,大汉对女郎的摧残变得更猛烈,简直成了一种虐待。”郑主编似乎准备对我的问题避而不谈,“大汉的拳头与女郎的尖叫交织在一起;而周围的人都仿佛置身事外,兴致勃勃地看好戏。

钢琴师是无助的,他只能低头弹琴,随着打骂声渐响,他的琴声也越响。沉重缓慢的低音蕴含着他心中的怒火与无助的哀伤;急促而尖厉的高音喊出了他心底的彷徨与最惨烈的控诉。他弹奏出一生中最激烈的乐章。这乐章是呐喊,也是掩饰。”

“掩饰什么?”

“掩饰什么呢?”主编喝了口咖啡,又继续说,“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我只听说,最后是酒吧老板拿出了猎枪,对天空放了几下,才平息了骚乱。”

“‘听说’?这故事是真实的吗?”

“某个意义上算是吧。你的问题还真多。”主编瞪了我一眼,又继续讲下去,“从那次以后,琴师就再也没见过女郎。

一连几天,钢琴师在拥挤的酒馆内,搜寻女郎的身影。但每次都失望而归。‘该不该去找她呢?’钢琴师心想。可他该怎么找?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何况见了她之后,该怎么和她说呢?是这样吗——‘嗨!你好,我就是那眼睁睁看你为我挨打,却自顾自弹琴的那个家伙。’

所以钢琴师没有去找她。他只是回到家中,坐在钢琴边,回想着她醉酒后红润的脸,回想着他为她谱下的乐曲,回想着她遭毒打是凄厉的尖叫。他感到胸中有万千愁绪郁郁而不得发。他打开琴盖,看着枯败的蔷薇,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冬景,漠然流下眼泪,用双手轻抚琴键。

他要把所有的哀伤,倾吐给他唯一的情人。——钢琴。

除了月光,没有人知道,在这里有位琴师为了舔伤口而投进音乐的河。白练似的银辉把一切尽收眼底,也只有它怜悯这个既孤傲又自卑的诗人。

月亮沉沉睡去了,把俯视苍生的权利移交给太阳,而他还在弹奏。

一连三天。

他的双眼早已布满了血丝。因长期封闭在室内而变得苍白的脸,在此刻,更显得枯槁而病态。他的双手颤抖着,肌肉抽搐着。三日来,他不停地质问钢琴,质问自己:他究竟该追求什么,自己是否还应该活下去,这一切的一切,是否足够真实可靠?

他没有找到答案,他决定出门散散心。”

“我猜,这个故事不会有Good Ending.”

“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一周后,他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散心归来,发现自己的房间满是疮痍。那朵半枯的蔷薇倒翻在地——曾经的美好已经彻底陷落。

他最珍视的钢琴被砸得稀烂,是黑帮火并时被殃及到的吧。

他默默地注视着一切,不发一言。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知道,在这个阴暗的城区里,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不会太久长。世界对他来说,太寒冷了。他不相信自己能有足够的勇气在这世上度过几十个春秋,也不敢想象。他期待着另一个世界,地底的世界,在那儿,他才能抱着自己的首饰盒,静静安眠......

但现在,他还不能睡去,他要弹奏最后一曲。寒冷的天气,使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于是,他伸出灵动的手指,在窗上画出五线谱,又勾勒出淡漠的音符。他浅浅笑着,虽然他知道,到了晚上,这些印记就会消失。他轻声呢喃:‘短暂呐,就像我的回忆。’”

郑主编喝了一口咖啡,缄默了。

我问:“结束了?”

“若是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添上一个结局:几年之后,琴师所住公寓的外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彻彻底底地把那个小窗口封死了。钢琴师的一切隐痛,也就变成了一则残酷的童话。”

“这就是艺术家?那个钢琴师?还真不是一般地......”我不痛不痒地打着哈哈。

“成为琴师?不,一个自我的艺术家,只想成为那所公寓里的幽灵,默默地看着故事开始、发展、完结......

不闲聊了,我们办正事吧,来看看你的稿子。”郑主编终于想起我的稿子来了。

我连忙点头哈腰地把稿纸恭恭敬敬地呈给她。

当主编埋头看文章的时候,我把头扭向窗外,看阳光穿透梧桐的树隙,洒下点点碎金。我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低语:“琴师,这故事有些凄凉,但,也真是一件挺美的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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