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央站在楼梯口,看着三个大大的铅笔字“留言墙” ,有些不可思议地眯了眼.面前的学长只是不说话,却笑得很是得意,似是一个炫耀玩具的小孩. “什么嘛,笑得那么臭屁.”宛央暗暗有些郁闷,忽然就眨了眨眼睛: “哼,好幼稚啊!”转身跑开偷笑,剩下学长僵掉了的表情.
回到教室,拿起笔划啊划,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喂，那个！”偏不应答。宛央挑了挑眉，低头笑了下。
“喂，白痴。”宛央放下手中的笔。
“喂，呃……猪！”宛央看了看天花板。
“喂，小白！”宛央向门口挥了挥拳头，回过头大声喊上一句：“你是老白！”凶巴巴地瞪过去，眼中映入的是少年耀眼的浅笑，还有皱起来的鼻子。
“呐，小白，要叫我之翰。”
“算了吧，你又不叫我宛央。”
“那就叫我哥。“
“叫老白。“
“不要，很傻啊。“
“老白！“
“拜托，讲话有点营养好吧？“
“我营养过剩，谢谢！“
“小白就是小白啊。“
“喂，你从理科班爬过来就是为了损我吗？“
“没，再找点自信。“
“滚！“宛央用力跺了跺脚，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是喜欢听你喊我小白的.真的.虽然会装着闹别扭.对啊,小白听上去有点傻,可是……念起来有种糯糯软软的感觉咧.
而最重要的,这是只属于你的,我的名字.
只是,这些小小的心思,你总是不明了吧.
拿起一颗之翰递来的薄荷糖放进嘴里,清甜清甜的.还有怎样也忽视不了的那种凛冽,在味蕾间,悄悄蔓延开来.不讨厌,却也说不上喜欢.
“怎么会有人喜欢薄荷这种东西呢?”
无聊地用舌头翻动着糖果，宛央暗暗地想。
在食堂吃过午饭，宛央百无聊赖地对着作文纸发呆，忽然就想到了留言墙。来找点灵感也好吧。她面对着墙上三个硕大无比的铅笔字，给自己找了点小小的理由。
墙上的留言是简短而破碎的。还有尖锐。深深浅浅的字带着不同的颜色，在墙上绽出一朵朵本该开在心底的花。
“那个女孩给了我两年的幸福，我一定会还她一辈子的依靠。”——执拗的誓言。
“我生气了，躲到这里。你们，会不会找到我呢? ”——满满的期许。
“Get together!A za A za Fighting!”——认真的鼓励。
“让我们一起寂寞。”——孤独的伤情……
宛央用力地抬着头，仔细地辨认着这些花儿的欢喜和忧伤，辨认着，自己的那份感动与感伤。心里的浮躁，一点一点地宁和下来，只剩了那些印进眼里的花。从背包里取出一支2B铅笔，认真想了一下，宛央在墙上留下了几行字：“老白，今天你来文科班看我了呢。算你有良心。知道吗？你笑起来会有风哎。把夏天都刮跑了。”落款是——小白。
明明是把想说的话写出来了嘛，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满呢？宛央小小地笑了笑，隐隐有了点落寞的感觉。
如果上天多给女生一个肩膀，她会用来依靠；
如果上天多给女生一双手掌，她会用来取暖；
如果上天给了女生一位男孩子，她会用来喜欢；
如果上天给了女生一块隐蔽的墙面，她会用来小心地记下那种依靠带来的温暖，还有那些开不了口的喜欢。
宛央开始有事没事地往留言墙跑，和着细碎的阳光，写下那些细碎的点滴。
——老白，今天是你生日。看到你拿着我送的杯子开心地笑，心里也有了湿湿的开心咧。
——老白，在《不能说的秘密》里，湘伦和小雨之间隔了五步。可是，你和我之间隔了几步呢？你会为我去数吗？
——老白，知道吗？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那么放心地耍赖和任性。因为知道你会一直一直包容自己宠自己啊。因为知道，你是老白啊。
——老白，你不可以有你的佟掌柜哦。
——老白，Te amo.
有时候，宛央会看着墙面上慢慢开始铺天盖地的“老白”和“小白”，轻轻笑出来，带着一点隐隐的期许和不安，担心之翰看到，也担心他永远都看不到。就这样矛盾着开心着冒傻气。
老白：
文科楼和理科楼的距离，是二十三步。我的教室到你的教室的距离，是三百七十八步。
小白
走在回家路上，宛央认真地回忆着自己刚写到留言墙上的文字。呵呵，来回跑了三趟呢。只是依旧不知道，你和我之间的距离。宛央有些失落地想。
肩膀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然后,是之翰快速掠过的笑脸和自行车头轻轻刮过手臂的,微微的疼.
“明天记得带钱!一起去买周杰伦的新专辑!”
“啊——”宛央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个单音节.
其实是想跟你讲,我们的教室只隔了三百七十八步.其实是想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其实是想问你,我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遗憾地继续走路,却也想起来:“呐,他约我明天出去呢.”脚下的石子骨噜噜滚向前方,宛央的嘴角上扬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忽然便对第二天的到来开始充满期待.
有风刮过来,好像是他在笑呢.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衣服后面的小帽子,果然有三颗薄荷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心情便雀跃得很了.
宛央已经记不太清楚,她是如何按捺住激动熬过那个早晨的了.午间的放学铃尚未响完,之翰已经看到宛央拎着书包红着脸站在他的班级门口,微微地喘着气望着他笑.“一个周杰伦就能把你搞得这么激动,还真是小白咧.”之翰走出教室,冲宛央皱了皱鼻子.宛央并不讲话,只是笑,然后就听到之翰不满意地嘟哝了一句:“这女生……还真是不矜持.”于是宛央的拳就咣当砸在了他肩上.回过头,之翰看到宛央满面的郁闷.
在车棚里正好碰见了同路的,之翰的哥们儿.于是同行.一路上,俩男生聊NBA,聊年段篮球赛，聊F1最近的赛况，完全遗忘了身边的女生。宛央亦是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不发一言。偶尔抬头，看到之翰明媚的笑靥，夸张的手势，心里的欢喜总会不自觉地溢成脸上的微笑。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呢。宛央暗想。
终究因为音像店的货源问题，宛央和之翰并没有买到专辑。之翰看上去有些沮丧。宛央很配合地做出夸张的郁闷表情，扯着之翰的袖子叽叽喳喳个不停。
其实,心里并不会觉得有多惋惜多难过呢.其实,有之翰陪着,郁闷也就不再是郁闷了.即使是顶着烈日走那么长那么长的路,而一无所获,也没有关系啊.因为,是老白和小白一起走下来的.而如果老白的心情会因此而不明媚,表情会因此阴郁且难看,小白也会努力地让老白笑起来的.因为,小白是小白啊.宛央这样想着,偷眼看了下之翰,便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了.再次晃了晃之翰的袖子:“呐,老白啊……”
“好了!”突然爆发出来的男生略带愤怒的声音吓到了宛央.慌乱中察觉到那方袖子迅疾地掠过手心离开指尖,被风鼓成一片满满的帆.
抬头,宛央看到了之翰难看的脸色.“不要讲话!”刻意压低了声音,男孩甩出来的话却依旧有着掩不住的冷.这让宛央有些措手不及.呆呆地看着之翰往前走了好一段,才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小跑着赶上他,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言.不敢再去抓他的袖子,手却忽然不晓得该放到哪去.百无聊赖地伸进口袋,却摸到了薄荷糖.一颗,两颗,是昨天剩下的甜蜜吧.小心地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宛央看着天空,忽然觉得特别难受,好像薄荷的凉意跑进了心里,冷飕飕的.
两人之间不自然的沉默让宛央有些尴尬.紧跟了几步,她怯怯地开口:“呐,之翰……可不可以……慢一点啊?”因为紧张而带点颤的声音在空气中抖啊抖,突兀得奇怪.男孩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改变.步子亦然.大概是没有听到吧.宛央加快步子加大嗓门:“之翰!很累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慢一点?”男孩回头很是用力地看了一眼,让宛央心虚地,吞下了后半句话.然后就看到之翰加快了步子,蹬蹬蹬,蹬蹬蹬,那么坚定的样子,坚定得,让宛央不安.
只是想让你等一下啊,等我努力地赶上你,和你一起去走剩下的路.可是原来你并不愿意.原来你的心中只有前方.简单清明,却容不下其他.原来你一直都是独立和坚定的.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之翰愈来愈远的身影,宛央忽然觉得很累.面无表情地放慢了步子,眼前毫无征兆地模糊了起来,然后眼泪就砸了下来.叭嗒.叭嗒.
死老白你连回头都不会了吗?
老白你可不可以回一下头?
可不可以?
忽然听到了那个温暖的声音:“喂,没事吧?”
颇惊喜地抬头,慌慌地擦干眼前不争气的泪,然后宛央看到了之翰灿烂的笑容.还有……陌生的可爱女孩.“不是吧，怎么搞的？这么拼命，大中午的跑去学校打排球，还把手臂打得青掉。没事吧？小心被老班K哦......”依旧是暖暖的话，依旧是皱鼻子眨眼睛，却让宛央觉得陌生得很。
原来你并不是对我微笑，给我关心。原来一直是自己想多了。原来你是愿意停留的，只是不愿，为我停留。
扭头走了另一个方向，宛央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直以为在这个故事里，自己会是主角。一直都在期待那个美好而开心的结局。可是原来，自始至终，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故事还有自己，都只是笑话而已啊。
那，这样的话，我可以选择不要继续吗？我真的不要当小丑。
却还是可以在留言墙看到宛央小小的用力的字迹。
老白：
恩，那根熟悉的2B铅笔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我只好用这根“高考答题卡专用铅笔”了。可是在墙上写字的手感好差啊。生涩，而且难受。不过我还是会经常过来写写的。习惯就好了。
可是我还没习惯啊。呜，要疯掉了。
小白
老白：
时间真的会飞咧。都秋天了。
恩，以前你老说我长不大爱黏人。你看，现在我不 会了。我再也没去找过你了呢。你也没来找我。
是不是，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好清静好清静了？
小白
老白：
今天数学考砸了，哼，好郁闷。不过放心啦，不会去烦你了。
其实，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早就习惯了。老白看见没，没有你罩着，我也可以很好呢。
只是心里，为什么总觉得很难过？
是不是，原本对这份情感就不够笃定，所以才会去让硬硬的墙来替我承担，让我安心呢？
小白
老白：
明天杰伦新专辑的正式版就要出来了哦。恩，一定很好听！^-^
小白
拿着杰伦的新专辑，宛央兴奋地冲向留言墙。嘿，真的很难得呢！这可是店里的最后一张碟。
却被一个熟悉的名字击中，放缓步子。
“呐，之翰你看,这面墙上有好多‘小白’讲给‘老白’的话哦.”一个女孩子甜美如糖的声音.墙角,宛央轻轻闭上眼睛.然后,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扑通,扑通.
“之翰看啊,这些话好肉麻.还有这个名字,老白和小白,好傻的.”
终究是被你察觉,被你明了.包括先前的惶惑,不安和日夜滋长的喜欢,还有担忧.以及缠绕不休的思念.
“之翰!看那么认真干吗啊?这些话很傻哎!”
为什么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呢?
为什么我如此释然?
我快要笑出来了吧?
一片寂静,然后宛央听到了之翰一贯温暖的声音:“是啊,好傻.”
宛央真的轻轻笑出来了.然后眼里的光,随着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呐，好傻啊。
——其实，傻的，一直是我啊。
头顶上的夜灯忽然亮了起来，手中的CD和薄荷糖的琉璃包装，在那一刹，闪耀出淋漓的反光。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