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屋5号桌的那位男子，真的如表妹所说，成熟稳重，气度不凡。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种天然的贵族气质。一身考究的穿着，更添他的高贵。
　　表妹跟我说过，他叫姚建军。出生书香世家，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老总，学识、修养均是百里挑一的。
　　看着我走过去，他礼貌地站起来替我拉椅子，很有绅士风度。
　　你好！我叫姚建军，很高兴认识你！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却很有磁性，是那种听到耳里，就倒不出来的那种。
　　我叫苏影，同样高兴有幸认识你。我的声音极不自然，说得有点词不达意。
　　序曲咖啡屋的生意总是那么好。喝着杯中略略有点苦的咖啡，听着姚建军很得体、很有分寸的言语，找不到一丝真实感，恍如梦中。就算梦中，我好像也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那天，大部分都是他在说，我除了偶尔答应一下“是。”“我也这样认为。”类似的话外，就是微笑着点头。他说的所有我都没有兴趣！
　　几天后，表妹带来回音。说姚建军对我很满意，穿着得体，修养不错，愿意同我继续发展。我没有自己或他们想像中那样兴奋，虽然这几天，我一直期盼着这样的结果，希望能再次见到姚建军。
　　可他口中的那个我，不是真实的我，而他喜欢的正是那个不真实的我。
　　姚建军满意的得体穿着：衣裙是表妹的，在我衣橱里所有的衣服都只换得表妹的摇头和不满后，表妹大义凛然地把她新买的裙子给了我；脚上的细高跟鞋，是表妹在帮我盘好头发后，再托腮半天，拉着我去达芙妮买的；脸上精致的妆，是表妹在给我五官都评了不及格后，再修修补补出来的。那天，我就用穿惯球鞋的脚踩着高跟鞋，把套惯宽松衣服的身体裹得曲线毕现，让素面朝天的脸抹满色彩后，去咖啡屋相的亲。
　　那个夏天，我就那样有一着没一着地，带着虚假的面具，赴着姚建军的约。我看到他眼中的亮光越来越显眼，我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越来越苍白。一半是美容院的杰作，为了配得上姚建军，我开始进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去的美容院，享受美容师们的护理，而且还时间频繁，一周一次，一次4个小时；另一半是累心的做作，小口地品红酒，小口地吃很少的东西，姚建军从未对我的食量提出过抗议，他难道不明白，如此高大的我，一顿一两饭不到的食量，供得起身体的所需吗？
　　如果那天不在路边的烧烤店里，遇到季越，我不知道我最后会不会做着公主的梦，嫁给王子姚建军。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终是遇上季越。季越是姚建军的大学同学，见过一两次面，除了随意外，他没给我留下别的印象。
　　苏影，是你吗？我真不敢相信你也会来这种地方？他拎着啤酒走过来。
　　真巧，没想到会碰到你。我尴尬地回答道。
　　穿休闲的你比穿淑女装的你更有活力。他盯着我身上的毛衣和牛仔裤，好像这是第一次认识我。
　　吃着手里的排骨，听他天南海北地瞎侃，忍不住插嘴，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更多的时候我们会说出一样的话，甚至连带的尾音都如出一辙。
　　老板，再来十串烤排骨。季越喊。
　　你也喜欢吃烤排骨？我啃着最后一块排骨问。
　　不，帮你叫的。
　　我没说过我还要。
　　不用装斯文、秀气，那样是对自己的身体的极端不负责。
　　可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斯文而秀气的女人吗？
　　也不是所有。就像我和姚建军，他就喜欢斯文秀气的女人，而我喜欢的是真实而不做作的女人。只是那种女人已经像珍稀动物一样快绝迹了。就像你，本来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现在却为了讨姚建军喜欢扮成淑女。我说，你累不累呀？季越喝着啤酒在说。
　　看着桌上几个空瓶子，我想他大概醉了。
　　夜里十二点，季越送我回家。他说走走吧，我点头。一路上看着旁边偶尔走过的人，驶过的车。吹着夜晚凉凉的风，感觉这喧嚣城市只有此时才如此切合我的心意。
　　我说，我到家了，谢谢你。
　　季越点点头，我往楼梯口走。身后有人在叫苏影，回头季越仍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问道，你还有话给我说吗？
　　我不会把你今天的样子说给姚建军听的，相信我。不等我开口便转身跑了。
　　边爬楼梯边想着季越的话，心中涌过一丝感激。
　　仍是间隔三五天就会接到姚建军的电话，仍戴着虚假的面具赴着他的约。听他说经济、说政治、说文化，仍只是偶尔应答一两声，更多的时候只是报以微笑。而季越自那以后再也没碰上过，有好几次我好像都看见他，隔着熙攘的人群，等我穿过去时，却怎么也找不着。
　　2004年的情人节，我和姚建军已经交往八个月了。他很郑重地对我说，苏影，我决定选个好日子约双方的家长商量下结婚的事。一句话，一句肯定至极的话交待了我的下半生。我仍只会笑，却不知该点头或摇头，亦或直接说出自己的不确定。
　　三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和利酒楼，六个人坐在一间包间里，热闹地讨论着结婚的所有的细节。除了安静如水的我像在听陌生人的事外，所有的人都对此抱以了应有的热情。
　　叔叔、阿姨，爸爸、妈妈，建军我想去一趟洗手间。他们的热情和高兴让我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站到过道上，盯着窗玻璃发呆。玻璃窗里映出一个影子，像极了季越，回头时只剩下一个背影。
　　季越，是你吗？那个背影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给了一个应酬似的笑。没有与我同等的热情，好像我和他熟悉的程度只止于互相记得对方的名字。
　　苏影，你们姚建军在里间吧？边说边往里瞧了瞧，目光自始没在我脸上作多一秒的停留。我眼里却全是那晚的季越，那个撩拔了我所有思念的季越。在见到季越的那刻，我才明白，我是真的爱了。
　　我要结婚了。我淡淡地说着。
　　那恭喜你了。季越表情如常，但我看到他的眼里有异样闪过，却又很快地消失了，让我疑心只是一种错觉。
　　结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被妈妈拉着疲劳地奔波在各大商场。她指着那床单问我，小影，你说那花色好看吗？我笑笑。小影，你说这被套的样式还行吧？我笑笑。……除了笑，我没有别的话可说。我知道我一开口，我就会说出让所有的人伤心的话。我想我只要坚持着不说话，就会很顺利地同姚建军结婚。
　　可我仍没能坚持住。结婚前一个星期，我从姚建军的电话薄里找出季越的电话。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给季越打电话，我想那样就算单恋了一场，我也不至于当场哭出声来。
　　喂，哪位？季越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松欢快。
　　我，苏影。我有句话想问你。
　　什么事，你就说吧？如果想知道姚建军的事，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有深爱的女朋友吗？
　　电话那边愣了三十秒才有了回音：没有！
　　我想给你介绍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你是否会满意。那边又是沉默。
　　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个女孩长相、言行都跟你那天在烧烤店里碰上那个女孩一模一样，你觉得适合你吗？
　　苏影，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就算穿上水晶舞裙也做不了公主，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灰姑娘。
　　苏影，我以为我们没有缘份。
　　可我们有感觉，对吗？
　　……
　　走在五月的街头，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灰姑娘穿上水晶舞鞋都会变成公主；不是所有穿上水晶舞鞋变成公主的灰姑娘都会爱上同她跳舞的王子；不是所有穿着水晶舞鞋变成公主的灰姑娘同王子走到一起都会感觉到幸福。
　　其实，灰姑娘本就应该穿着自己的鞋子，谈自己平民的爱情；如果穿上仙女给的水晶舞鞋，谈公主和王子的爱情，那终究不是灰姑娘自己的爱情，而是水晶舞鞋和王子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