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坐的地方能看到一大片树林,有风的话那些树叶就在一片巨大的哗哗声中闪烁着耀眼的光,当然这是在有阳光的时候,我的记忆之中好像从来就没有关于阴雨天的东西。所以那片树林一直在明媚的阳光里不知疲倦的摇摆树叶和闪耀着光。不管怎样,这风景都比学校里的任何东西有意思的多,所以我有理由对着它们发呆。D说我傻愣愣的看着外面的样子很可爱。我知道她是想表达一下对我呆头鹅般傻愣愣样子的欣喜之情。事实上我从来都跟“可爱”一类形容词毫无瓜葛,因为我是掉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家伙,而且男性。从这点可以看出D说话很不负责任,喜欢随便乱给人贴标签。
从我坐的地方还能看到围墙这边一片狭长地带,看样子学校想把它搞成花园,但是这里位临厕所,所以弄成花园显得很不明智。很长时间我都对这个地方不感兴趣,尽管它的一部分在女生宿舍后面。但是后来有一棵树让我对它刮目相看。因为那棵树长的实在是太有特点了,简直鬼斧神工,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可以凭借某棵树轻而易举的翻越两米多高的墙,估计你也不会掩饰对它的溢美。这棵树长在女生宿舍后面,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
坐在窗口边的日子实在让我很怀念,我这样说说明我现在已经不坐在那样的位置了。事实上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坐在那样的位置了。换句话说,曾经有段时间我在某间教室的靠窗座位盘踞了一阵,人们把那间教室坐在的地方称作高中。在我的印象中,高中是个很混乱的地方,也很美妙,这就让我产生中一种钦佩之情——人类能造出这样一种场所实在是太有天分了。这种感情在我进了大学之后也产生过,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所高中除了面积够大以外,只有个又老又破的图书馆值得炫耀,也许是担心它破的经受不了一般性使用的摧残,我们只能从那里搞来一些很无聊的书,而且每借一次都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和时间,首先要从一堆破盒子里千寻万觅写着你想要的书名的卡片,然后再麻烦脸上永远蒙着一层阴翳的年轻女管理员千寻万觅,好在该管理员除了阴翳以外没什么别的让人不舒服的地方,至少每次她都很敬业的寻找,不会连看都不看直接用“此书已借出”把人堵回去。从这个图书馆里我只看了几部金庸,几本古白话文。我估计那里边儿我感兴趣的也只有这些了。除了图书馆还有个操场,这个操场——谁发明这种叫法来着,忒别扭——也很破。一开始来的时候草几乎没膝,没几个月就成了秃子,而无论是野草疯长还是秃子都显得很破。足球场上有个不很显眼的小丘,狂奔到此就要小心别踉跄了,但是踉不踉跄都没关系,因为除了踢球的以外,只有少数情侣在这一带出没,无论是谁都对是否有人踉跄不感兴趣。
除了这些,还有铁路。在操场后面有一条铁路线,经常有火车呼啸而过,一开始觉得很吵,习惯之后就没什么了。其实无论什么只要习惯之后就都没什么了。至少那声音比一些金属乐好听多了。你看,我没说金属乐的坏话,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一部分金属和摇滚的。我提到了火车,这也还说明不了什么。火车就是火车,呼啸而过便是,除了这个我不认为它还有什么别的值得做的事情。我倒是偶尔回想起关于火车的事。我在被晒得发白的灼热空气里眯着眼瞅着那些庞然大物缓慢的移动——小时候看火车的记忆像是泡在浑浊的水里的死鱼一样偶尔翻出来。倒不是记忆的内容让我有这样的不适,而是记忆本身的模糊残缺让我觉得难受,不幸的是我有很多这样的记忆,所以回忆久了就觉得自己也在那浑浊里跟一堆死鱼一起泡着,这不是值得炫耀的好感觉,说实话。
如前所述,我曾坐在那所破学校的一间教室里,而且座位靠窗,这让我有幸经常面对着树林或是蓝天白云傻愣愣地呆着。其实呆着的我思绪还是很万千,甚至比不呆着的时候万千的多。D看出来我的万千,她经常在我出神的时候问一句:“呆着想什么呢?”如果那声音传到我地意识里,我会有所反应,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摇摇头,有时候说“啊,没什么啊。”有时候什么也不做,继续傻愣愣地呆着,但不管怎样,她都会说:“哦,明白了。”然后我就纳闷儿,我说什么了你就明白了。后来才知道这句话其实没有意义,仅仅是一句话而已,就像那句为“喂,呆着想什么呢。”一样。
我感觉D对我的印象不错,比方说,我刚坐到她后面时,她很友好的回头对我灿然一笑,说:“欢迎哈。”之前我从没被谁欢迎过,所以我犯了傻,说:“不客气。”这让她灿然的很自然。比方说,她会没什么征兆的突然回头看我一下,并装做很不爽的样子说:“诶,我怎么发现你老是看着我啊。莫非你喜欢我啊?喜欢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呢……”这就让我很无语;比方说,她总是主动跟我说话,虽然一开始都是让我帮她解决习题,但是后来话题逐渐转移到别的地方,这就有点儿意思了。这“别的地方”包括很多东西,跨度很大,涵盖许多知识。这让我总觉得她有些醉翁之意,但是我不知道那“意”在哪,或许我可以认为她喜欢我,但是我记得她老是提到一个在某个城市上学的男生,这个男生的存在枪毙了那种可能。基本上,D生活的很重要一部分就是等待他的信,那信在某种意义上等于我的冰淇淋,因为信会让D会很高兴,很高兴的D就会很大方,所以我就很托那个男生的福。既然托了人家的福,我就不再好意思说人家地坏话。我见过那个人的照片,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完全可以被想象出来。
我不仅托过这个男生的福,还托过隔壁班一个男生的福,那男生的脸让我想到孙权——天知道我是怎样联想到的。坐在我后面的女孩看上了该孙权,然后变得温柔大方,于是我得以借到她家藏的各种我感兴趣的小说漫画之类的书,这些书让我受益匪浅。之前她绝对配得上“体育老师之女”的来头,拳脚相当了得,我曾吃过不少亏。这不仅告诉我们不要轻易坐在会武功的女生前面,还告诉我们,不管多钢铁的女孩儿,一旦坠入情网就会变得温顺。
这里每个周末只有周日下午几个钟头可以自由外出,一般我会乘九路车到城市另一头的小舅家打发这点时间。哦对了,我们宿舍旁边有一家小商店,那是我小舅妈的哥哥开的。吃顿丰富地午餐,看会儿电视或者电影,偶尔也听听歌,许茹芸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的,有次我在她的歌声里犯迷糊,之后就被那声音俘获了。双休日还是有的,不过以四个星期为周期出现,这规律……我们称之为“例假”,刚开始这称呼只在小范围流传,后来成了熟语。与之类似地还有“孙头”,不知谁给我们宿舍里的象棋高手起了这么一外号,一开始谁这样叫他他就跟谁急,有天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午夜,朦胧中的孙头终于扛不住了,抓起狂响了几十通地电话,耳对对方“你是谁?”的问话,脱口而出地是“我孙头啊,你是哪个?”也在朦胧中的我立刻没了朦胧之意,一个劲的抽抽。有段时间我一想到那句“我孙头啊。”就禁不住抽抽,我觉得那句话比孙头要可爱多了。
同样可爱的还有Seven,一个积极向上的家伙。我对积极向上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是Seven是个例外,因为他不仅头脑灵活,而且有很多方面我都不能理解。比方说成绩,没人会觉得他像个书呆子,但是他就是让人难以理解地排进年级前三名;比方说他只学了半年乒乓球就能达到孤独求败的境界,班里的球赛只有在他宣布退出后才有人报名;比方说篮球,称职的得分后卫,没见他练过但是投篮很是像模像样;再比方说足球,尽管我一直认为我仅仅在这方面超越了他,但是不能否认如果我花费同样地时间和精力绝对不可能比他做地还好;还比如说他的语言天赋,我怀疑只要他愿意,十分钟内他能跟各种年龄层的人培养起感情。我亲眼见过他是怎样搞定一女生的,当时我们正吃午餐,Seven突然说:“你看哪个女生怎样。”我们扭头望去,还没回过神他就丢下筷子和两声奸笑冲了过去,在我们的目瞪口呆下奔到那女生前面,然后回头一个呲牙咧嘴,这叫做杀人微笑……片刻之后Seven顺利回归,结局是那女生打完饭路过这里时对Seven很亲切地打招呼:“帅哥再见哈!”当时我很想师从他,他很随意地说:“面相问题,嘿嘿,面相问题。”这句话很伤我的感情。
Seven睡在我下铺,让孙头自现原形的那通电话就是他打的,那天晚上他送一个南下地朋友把自己送上了火车,在下一站脱身后让我们帮忙请假,但是第二天他准时赶上早自习了,所以那通电话打得很没必要,除了让孙头把那个美妙的外号扣死在自己头上。
Seven梦话很多,这让我相信他有一颗非比寻常地大脑。
有关孙头,我记得在长达一年的象棋对抗里我只赢了可怜的两盘,其中有一盘是他自己把自己弄死的,因为他一步没必要的进攻,逼得我的驴只有一个地方跳,跳了以后孙头观摩良久,说:“我~靠,死了。”
除了他们,还有kuang仙儿。kuang仙儿像他的肤色一样深沉,化学天才,盘踞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久久不肯离去,同样不肯离去的还有在他名字后面的小字,再小也看得出是“我爱你”。这三个字让我跟鸭子都很有负罪感,一般情况是,我们三个是个小团体,打球吃饭之类的成天泡一块儿,我们的存在让身在暗处的人不好下手。鸭子是个好人,我见到他就有种亲切感。鸭子总是在为“不坐成绩单副班长的位子”而奋斗,其实他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有个叫赵传的存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有个在乐坛上混的家伙也叫这样的名字。赵传是个人才,很有黑社会老大的潜质,不是长的凶恶,他恰恰长的跟凶恶相反,白白胖胖,成天笑眯眯的,但是看着他那样我就会想到黑社会。这不是长相问题,是气质问题。赵传讲话很有特点,忒直了,而且很启发听者的思维,我深刻的记得他在形容食堂饭菜时用到的道具,他说:“我曾拉出过一粒完整的花生仁……”这粒花生仁在一段时间里让我惊恐不已,久久不能释怀,直到现在我见到花生仁的类似物就有点本能的反感。
有点不可思议的是赵传居然是D的哥哥。
其实赵传是D认的哥。这种认亲的行为我很不以为然。但总有些人喜欢干一些我不以为然的事情,这方面我就不比方了,不然显得我这个人很无趣很烦,这不是我想看到的。赵传跟学校里的一些势力有联系,什么势力就不用说了吧,不过我觉得这跟我没什么联系,至少我不想跟他有什么联系。
如前所述,我觉得我是D为数不多的能称为朋友的男生之一,事实上,至少在我看来,D跟别的男生根本没什么联系。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D跟我之间谈话的深度已经超越了一般朋友的定义了。所以当我看到别人跟D说些无关痛痒毫无意义的话时就有些偷偷虚荣,这种心理实在让我汗颜,但这很真实,我没说谎。但是我没办法证明那种超越,如果你跟谁之间的交流超越了一般朋友,想必你也不会乐意把交流的内容说给别人听,这种东西是两个人的事,就是这样。就算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这至少不太过火吧?当然如果你说你会乐意说出来,那我就只好说,你是你,我是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原则。其实我这是瞎扯,真正的情况是我忘了我们都谈过什么了。
那时候的空气里总是有若隐若现的冰淇淋香味儿,风也波澜不惊。无论是炙热的阳光还是令人厌恶的阴雨天都了无踪迹,因为都被我一股脑忘掉了。总而言之,就是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段极其可爱的时光。偶尔回忆起浓重的夜色里我跟D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对着一段蜡烛轻言细语,我就有点不能自已。尽管轻细地我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或许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埋葬在我十五岁记忆里的语言和影像可能只有在生命即将完结时才可能回溯地到。
赵军是在夏季正喧嚣的时候转到我们班的,从二年级一个很团结但是很混乱的班留级下来的。当然混乱是局外人的看法,kuang仙儿的哥哥就在那个班——这哥哥不是认亲认的。从kuang仙儿哪偶尔得来的只言片语也不能让人有所斩获。反正那个班总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而kuang仙儿的哥哥总是站出来扛着,就是说,kuang仙儿的哥哥很爱逞英雄当冤大头。我没有鄙夷的意思,相反我很敬佩这种作风,但要是换我我绝对不做这种傻逼事儿。这点可以证明我不是个很英雄的人。这主要是因为我没什么能力,不是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要是我有能力了我也是会偶尔考虑一下拯救世人的。
赵军转过来的目的很显然,如果你看到他成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在D旁边转悠,没话找话的跟D瞎扯,你也会觉得很显然。这就是说,假设我可以把D作为一个目标的话,赵军就是一情敌。这不是个好假设。好在我没把D作为一个目标,否则会很难收场,我向来缺乏解决事情的能力,很多事情。但是看到D对他爱理不理没好气的样子我很高兴,D跟我说:“他真是个贱胚子,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呢。”
我说:“这不是你魅力无穷把人家吸过来的么。”
“你别也跟着犯贱哈,我最烦这种人。”
我也烦,如果不是赵军成天跟我兄弟长兄弟短的叫我也没打算对他有好气。这说明赵军是个很会混事儿的家伙,这也是后来我才明白过来的,当时我跟一傻逼似的真以为赵军是一棒槌,没当回事儿。
其实D还烦很多人,比如说班里一个长的还算不错的男生,宿舍斜对门的,给D写了一封情书,然后D就烦他。我说:“你这叫什么心理啊,人家喜欢你你就烦。”D说:“他太虚伪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要是一财神他绝对不会虚伪。他在学校里一个小食堂里打下手,看穿着也知道他家境什么样。
后来,当然有后来,而且这后来很让人郁闷,很脱离我的思维。换句话说,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有点超现实。但是它发生了,我很无奈,只有受着。那是一个很寻常的晚上,够晚了,大概半夜一两点钟,有个人敲宿舍门说找一个叫某某某的人,那个某某某跟我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这说明是冲着我来的,而且不认识我。这就让我有点想法了,但是我还是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儿。前面说了,超了当时的我的现实。就在我准备出去会会那连我名字都叫不好的哥们儿时,门外传来了管理员的呵斥声,然后那哥们儿就回去了,我也就没能见成。当时我还有点儿遗憾,这遗憾真他妈让我觉得耻辱。
隔天这件事又发生了,不同的是这回我的名字没被叫错,而且管理员也没出面干预,我也有了比上次更多的感觉,不祥的感觉。果然,交际面甚广的Seven出门看了一下之后回来跟我说,外面的那个是学校里“十三杰”的老小,怕不是什么好事。他让我先别出去,等他套套口风再说。这一来我就又犯了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听他的。然后开始努力搜索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做了什么有可能引火上身的事情,当然无解。Seven也当然的没能套出什么口风,只好跟我一块儿去那个什么“‘十三杰’老小”说的地方,就是他宿舍。一路上Seven不停的希望靠他说出的人名收获一点什么,但终究收获的是我被拉进去吃了一阵拳脚,他在门外束手无策。完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为什么挨的打,这叫一窝囊。我能咽下这口气我不是棒槌么。操。
那个晚上是我抽烟史的开端。
后来Seven说:“早知道不让你去了,关键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要是知道是什么事儿说说就行了,那帮孙子也不怎样,我朋友这边的他们不敢动。”Seven的话让我觉得这破学校里真他妈复杂,而且烟熏火燎的,弄得跟古惑仔似的。不过我没心情感慨,当务之急是把这事儿了了。
Seven又说:“我找老枪试试。”
老枪是跟Seven一个村子的哥们儿,平时见过几面,说话挺随便一人,比赵传还直,对自己人那叫一亲切。要不是我无心江湖,早就跟他混了。
Seven说:“老枪的朋友打听出来了,赵军找的人。”
果然跟D有关。
然后我就面临着怎么办的问题。kuang仙儿指望不上了,他顶多也就找他哥出山,他哥跟赵军一个魔窟里混出来的,还能怎么办。鸭子更别提了。中午,就在我苦恼不已的时候,Seven跟老枪在班里叫我。
“靠,你抢谁媳妇儿了,人家这么搞你。”
“没啊,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儿啊。”
“行了,老七都跟我说了,甭想那么多,这两天我帮你问问情况,别再惹事儿了啊,跟那妞撇远点儿。那帮人跟我们一向都井水不犯河水,别弄得我都帮不了你。”
“哪能啊,我这都云里雾里的,多谢了哈,有时间咱一块儿喝酒。”
老枪摆摆手说:“免了免了,你这婆妈的我受不了,兄弟我还贪你那点儿破酒水?别扯淡啊。”
送走老枪回来D问我:“你怎么跟那种人渣混一块儿啊,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一朋友,他看起来人渣,事实证明绝对不是人渣,活电话本,知道不?凡是他认识的有电话的人,叫名字他就能给你报出来号码。”
“没想到你还认识这样的人才啊。”话里全是挖苦。
我有点烦,“我还想不到呢,有时候人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就省省吧。”
过会儿赵军又来走秀,D应了他几句,看着他的得意相我就觉得丫傻逼,D在跟我赌气,她什么脾气我能不知道么。
我说:“诶对了赵军,前天夜里有个人找我,管理员给赶回去了,我听着像你的声音,这事儿我给忘了,刚想起来。”
赵军一愣,“没啊,我没找你啊,怎么了。”
“哦,不是就算了,以后找我不用这么麻烦,大半夜的打扰人休息。”
赵军松口气,说:“有什么事儿么,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兄弟我帮你摆平。”
我说:“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那天下午老枪让我买包烟,他跟Seven去帮我摆平。他说:“你也真是的,不知道收敛收敛,那小子听说你还那样,准备让你二进宫。”
我说:“不知道有用没用,咱宿舍边的那个商店是我亲戚开的,我看那里边经常有一帮家伙不像善茬……”
老枪很欣喜地打断我:“你个傻逼!怎么不早说啊。”
有关那个商店,店主不光是我亲戚——前面提到过,我小舅妈的哥哥,也得叫小舅——还是校长的司机。我小舅经常让他关照我,所以开店的小舅总是叫我去那里吃饭,一来二去也跟那些经常在店里出没的人混个脸熟,那帮人在那儿好像跟在自己主场似的,倒是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据开店的小舅私下里说,那家店早几年就收回本儿了,现在全部都是赢利,所以我的特权就是“随便拿”,不过我倒是没用过这招。开店的小舅还跟我私下说过:“要是有什么事儿了,比如说有谁欺负你了,咱可不是省油的灯……”当时我还说:“我能被谁欺负啊,我一优秀儿童,我不犯人人不犯我。”赵军这件事儿算是让我明白了:总有些难以预料的事情改写生活轨迹。这悟的真有点酸。
就靠这层关系我成了“惹不起”的一类,这足以证明我的眼光——那帮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赵军没想到我有这出,找到我说:“之前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不知道你认识XXX,你早说啊,早说我怎么敢跟你抢马子。以后有什么事儿你一声,我绝对没二话。都怪我之前太……”
我说:“我跟你没话说的,别跟这儿恶心人行不?哥们儿?”
我总觉得我得感谢他,至少他让我知道了世上还有他这种人存在着。从那以后我就好像没怎么见过他,虽然在一个班里,住斜对门。
D一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只有通过赵传打听。我让赵传别告诉她。后来赵传跟我说,她知道有人揍我,抵不住问,就跟她说我给别班一女生写情书,让人K了。我觉得赵传太有才了,反正都是编,怎么不往好点儿的方面发展一下呢。从这往后D老是拿这件根本没影的事儿打击我。我觉得我被耍了。
后来我不再总是和D在晚上闲聊了,走神走的更多了,成绩终于再也撑不住,一个劲儿地崩盘,分数屡创新低。这样我连给D解题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我们还是只在班里说说话,跨出教室的门槛儿就好像形同陌路,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但是D很聪明,她开发出来一种新的渠道。于是我们两个就间歇性地爆发纸条传递高频。写纸条真是太美妙了,有时候简直让我觉得意犹未尽绵绵不绝,D让我很欣喜。
我们在纸条上不断深入地探讨问题,尺度不断地一宽再宽。终于有一天,我写到,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D回我的,你不行,我看不上你。我就敲敲桌子。这是暗号,于是D不动声色的用一只手在屁股后面探索我可能递过去的纸条,但是让她失望了,我很精准有力的抓住她的手不放。
“我记得刚才谁说谁看不上我啊,是你么?你看不上我你还牵我的手,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做人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倚老卖老呢?是吧……”
不错,我就是这么无聊,因为成绩的问题,我妈给我下了道圣旨,让我暑假转学。转学之后肯定留级呗,那我现在不多玩会儿我不是亏大了么。所以,我有课上就睡觉,有觉睡就去通宵,有空就去踢球,甚至开始学习篮球了。所以我毫不忌惮地跟D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我甚至想把D给睡了。你看,一不小心说出了我的心声,也许会有人骂了。其实我觉得如果可以,我会奋不顾身地和她在一起。我说的“可以”是D觉得可以的话。因为无论我有多想跟她在一起,如果她不中意的话,就会换来“这个人好烦”的意念,这不是我想要的。
那段无聊的缓刑期过得很没感觉,一晃就没了。然后我在一个很庸俗地下午离开了那所学校,一别五年。唯一让我觉得不庸俗的是,当时除了鸭子以外没人送我,这很合我意。
那天我没见到D,因为她上厕所去了。
当我跟鸭子和Seven坐在环境优雅温度适宜四周嘈杂的大排档里拼命往肚子里罐啤酒时,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大风天我坐在满是枯草地操场上看书,一摞有关青春的杂志被我摆了一地,随着乱飞的断草做群魔乱舞状。我还想起来某个大雪天我跟Kuang仙儿逃掉晚自习在操场上疯狂地拍照,Kuang仙儿躺在跑道上的样子真像车祸现场,那天还有火车呼啸而过,惨白的灯光划出一道疲惫地裂缝,当时我觉得这可真他妈的带劲儿。尤其在那个十五岁地荒诞夏天。
我坐在宿舍破旧的阳台上,遥望头顶上方并不辽阔的天空,我感到似乎所有的道路,所有的人都在不可思议地走向我所不能抵达的地方。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我总是在自己背对生活时以为我在很灿烂地活着。
有云的话,星星将被隐去,你知不知道上帝就在大熊星座上?在黑夜完全降临大地,隐没河流,笼罩山峰,遮掩最后一处堤岸之前,夜晚的星辰一定会向大地挥洒下她那璀璨的点点萤光。除了无可奈何地走向衰老,没有人知道前面将会发生什么,没有人。
我想念D,我甚至想念一颗花生仁的赵传。我真想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