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念大海。
那美丽庄严的海上日出、那晚霞映照的海滩、那些流连海边寻拾贝壳的少女,常常把我带入美妙无比的遐思之中……
生长在千山脚下,早已习惯群峰的险峻和壮美。山的苍凉博大曾经令我惊叹不已,以为这就是大自然最伟大的造物了。然而,当我见到真正的海,领略了她的威严、浩瀚和壮观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浅薄和无知。
海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是从画报上看到的一幅幅美丽的图案。参加工作以后,虽然有机会经过国内许多海滨城市,但每次都与海擦肩而过。
记得,第一次真正与海零距离接触是在大连。那年我28岁……是在一个盛夏的日子,借出差之便我与魂牵梦绕的大海相逢了。
那天刮着六、七级大风,在酒店里望着窗外的天气我犹豫过……因为思念大海,我无法抑制兴奋的心情,终于一个人去了星海公园。
大老远先听见一阵阵低沉的声响,接着又凉又腥的海风便呼啸着扑面而来。到了海边,最初的一刹那,我惊愕了。灰蒙蒙、空旷旷,阴沉沉的海面波涛翻滚,满目苍凉!只见海雾弥漫,水天一线,哪有半点的诗情画意?这就是我长久以来向往的大海?定睛再望,丘陵般的波涛汹涌地向岸边冲来。势头汹猛,前浪还未消失,后浪就紧冲上来。那奔腾咆哮的海浪,发着震耳的轰鸣,仿佛是无数个精灵在呼号。
这惊天动地的景象,使我震骇得心神怵然。我的目光痴呆地随着呼啸的海风飘荡。觉得自己就象浪梢上的水沫卑微渺小。大海翻腾起我内心深处全部的浪花:欲望得失、功过是非以及痛苦和欢乐。而这一起的价值究竟在哪儿呢?我睁大眼睛在海面上搜寻,想在苍茫之中探求生命的真谛。可是,海天迷茫,惊涛裂岸。除了感觉自己那么可怜和孤独,我什么也没有发现。……我沿着海岸慢慢地蹬上了树木蓊绿的岗峦,在高处俯视着海面,使八百多米长的海滩尽收眼底。风大阴冷,游人寥寥,整个海滨显得空荡荡的。
有几只海鸥在空中飞翔,它们偶尔象闪电一样掠过海面。忽然,远处有一个黑点向岸边漂来。我好奇地观察着,紧张而又兴奋地猜测是样什么东西?离的近些后,才看清楚原来是个人。我心中一紧……难道是翻船落水的渔民?还是划船出港游玩的一对情侣中的某个幸存者?我的心顿时缩紧了。脑海里浮现出读过的描写航海的书籍,里面海中遇难的章节曾经震撼过我的心灵。下面这个人的命运令我担心起来。突然,那人沉了下去,一排巨浪在他隐没的地方咆哮而过。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从浪谷里钻了出来!两只手象鱼鳍一样拨动着,身子随波涛不停的颠簸。啊,他竟然离岸边不远了。可是奇怪啊,他好象并没有急于上岸的意思,甚至还故意向海中游了回去。只见他一忽儿躺在浪峰上小休,一忽儿在浪谷里穿行,比头上飞翔的海鸥还要自由自在。我恍然大悟,他原来正在海中游泳!他准是一个弄潮的高手,不然怎敢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与大海抗争呢?我总算松开了湿漉漉的双手,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那墨绿色的海水象张开的大嘴令我揪着心。
……海似乎变得温柔了,尽管隐藏着凶险但却显得千姿百态、奇景不断。他仍在海浪中搏击,浪脊上旋转飞驰的浪花和水沫如同闪电一般迅疾。而那滚滚的波涛仿佛是浮动的堆堆白雪。风又变大了,并且越吹越紧。海的声音也随着复杂起来,一会儿象万人广场上突然爆发的掌声,一会儿成了林海中充满凶险的呼啸,有时又变成一片嘈杂的人声。在苍茫广漠之中,那个人丝毫不为来自周围的喝彩、恐吓、所干扰。从容坚定,怡然就是大海的主宰!呵呵,这是怎样的胆识,同时又是怎样的气魄啊!我感觉在他与大海那富于节奏的运动中,一种不可分割的关系形成了。好象这体现了事物的相附相成,似乎又意味着生命的无休无止——虽然我一时无法搞清楚其间的含意,但是却觉得顷刻之间,有一股清凉之气溶入了我的心胸。海涛的轰响,扩散着海的气息。那一刻我的呼吸以及我全部的身心都沉浸在大海深沉的声响之中,一并连着我的肉体和灵魂……
海上,那个弄潮的健儿游的更欢了。一个大浪刚把他高高的托起,可他却顺着浪峰向另一个更大的浪峰冲去。啊,这才是力量和生命的进击!而那汹涌的波涛发出的响彻天空的呐喊,在我脚下的礁石和峭壁上迸溅开来,其势如千军卷席,万马奔腾。望着弄潮人矫捷的身影,我心里骤然涌起一种渴望拼搏的快感,恨不得马上投身在大海去驰骋、奔突、奋进……
良久,我才慢慢地离开那岸边的冈峦,然而那无休止的海浪和那无所畏惧的弄潮儿,却长久地在我的心海中欢快地歌唱着、追逐着……
许多年过去了,我始终对海有种说不出的偏爱。
但是那次与大海的相识,还有那人与海共存的景象,从未停过的激励着我一直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