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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20 12:27:39

似乎沉睡了很久,睁开眼,眼前是一张儒雅温和的笑脸。渐渐有了意识,于是抬手。

“我叫薛暮,请多指教,珀。”他微笑的接过我的手。


我们住在一间不大的茅草屋里,虽然简陋,但被薛暮打理得十分整洁,我不时也会从野外带来一些花花草草卵石贝壳来装饰我们的房间。

每次,我出门去的时候,薛暮总会提醒我,倘若见了生人,一定要躲开。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既然是薛暮说的,那就不会有错。

薛暮很会吹笛子,每到月夜,他总会拿起那只被磨得光滑的青绿短笛,凑到唇边,悠扬的乐章就此溢漫开来,如天长地久的誓约,海枯石烂。美丽的谎言。

他教我吹笛子,我很喜欢,也很卖力,可是,我就是吹不出连贯的乐章来。即使手指流畅的按动,但嘴里吹出的气息紊乱,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像薛暮那样轻松悠扬的吹奏。

他见如此,便挥挥手,言:“罢,罢罢!”之后他还低喃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好像是:“终究是没有生命的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

除了吹笛,薛暮还谈得一手好琴。决定了不教我吹笛之后,他就带着我到了那间比我房间还大的琴室,让我选琴。我第一眼就看上了放在柜子顶端、蒙了灰的琴。

“我要那个。”我指着那个如半边月牙的琴道。

于是薛暮就帮我取下来,这时我才知道,那叫箜篌。薛暮并不是不擅长箜篌,但那把箜篌却是薛暮唯一弹不响的乐器。

我的箜篌弹得极好,让薛暮连连称奇。

琴声悠扬清丽,如月夜下的优昙绽放,情人回首的凝望,天边绚烂的烟花。

刹那芳华,永远的美丽虚幻。

薛暮对我说,那把箜篌是名品中的名品,是用南海凤凰栖息过的梧桐的枝丫所做。会认主,主人以外的人弹之,怒而不鸣。

他还对我说,我就是那截梧桐木,集天地灵性的神物,定会为他带来好运。

他所说的什么名品神物我俱不在意,不过,有句话我仍是记着了,“珀,你为神木所制,定会为我带来好运。”

带来好运么?

不知不觉我笑了出来,在薛慕震惊莫名的注视下。

“珀,你真是我的幸运仙子!”他抱住我,狂喜而兴奋。我在他张狂得意的笑声中想起——这,是我第一次笑。


没过多久,一天我从外面回来,看见薛暮正在收拾东西。

“珀,你回来了?”看见我回来,他放下了正在收拾的东西,招呼我过去。他低头注视着我的眼睛,脸上洋溢着太阳般的光彩,“现在我们要回家了。珀,有几件事情你要记好。”

回家?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家么?虽然不解,我还是把薛暮的叮咛牢牢的记下了。

他叫我带着箜篌,那那满室的琴呢?

“自会有人处理,无需理会。”他毫不在意。

我们来到了一座极其繁华的宅院,朱漆红墙、鎏金鳖头、金黄琉璃瓦,家仆一身淄衣,丫鬟的排成翠绿的长列。

他们恭恭敬敬的迎接薛暮的到来,不,应该说是回来,他们叫薛暮:“二少爷。”

二少爷,洛阳薛府的二少爷,不如大少爷般受器重,不如小少爷般受疼爱。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于是只有自谋出路。

我照薛暮的指示,微笑着,缓步进入大厅,坐在早就备好的椅子上,弹起了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一曲终了,他们惊叹连连。老夫人不敢致信地走下高座,摸了摸我的脸,看了看我的关节处,又望望薛暮,终于激动万分的道:“我儿,大气有成呀!”

我终于知道,薛家以人偶闻名,宅子里上上下下都是操人偶或做人偶的高手。他们梦寐以求的最高作品是——有灵魂的人偶,而我,就是薛暮制作的会动的娃娃。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吹不好笛子。没有呼吸的人偶,怎能流畅的吐纳呼吸?

自从薛暮把我带回来后,他在薛府平步青云,早已被内定为下任家主。每天,为了见我的人络绎不绝,见我一面,千金难求。

在薛府的大堂上,我弹奏着箜篌,听着旁人对于我琴艺相貌的赞叹,我听着心里甜甜的——我的脸是薛暮造的,琴是薛暮教的,赞我,不就等于赞薛暮吗?

薛暮也越来越得意张扬,目中无人。但对我却是愈发的照顾,无微不至。有时,我会听见仆人们的闲言碎语,无非都是抱怨薛暮的目中无人,还有一些不知从哪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那个人偶不是二少爷做的。”

“哎呀,那是大事呀,怎能乱说?”

“千真万确。就是昨天,不是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么?我听见二少爷和那个客人争吵,那个客人说,那个人偶是她造的。”

“那客人长啥样?要是那是真的就好玩了,就我说呀,二少爷真是一点都不适合当家主,不就是托了一个娃娃的福么?”

“就是,就是。可惜我在门外,看不到,听声音是女的,好像听二少爷叫她……姑射。”

姑射……姑射!

有着怀念的感觉的名字。姑射,我确定我从未听过,但为何却无比熟悉?

于是我去问薛暮,薛暮一反常态的暴跳如雷,“不许提起她的名字!”他咆哮,并狠狠的处罚了说闲话的丫鬟。

姑射,姑射,你到底是谁?

既然不能问薛暮,那么就去藏书楼吧,他说过,那里有很多很多书,记载了很多很多东西。那么,也应该会有我要找的吧?

我的眼睛可以在夜里视物,这是薛暮他们做不到的,于是我不用点油灯,就那样在满是灰尘的书柜间行走。

终于,我找到了。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庄周•逍遥游》

姑射仙子……来找薛暮的是神人么?

过了不久我便知道了,是的,是神人哪。

一身白衣轻易飘逸,冷漠的脸庞犹如雪山上不化的寒冰,那一种孤傲的脱尘哪。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明白——她,不属于我所见的这个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世界。

她是在夕阳渐斜的傍晚到来的,在只有我和薛暮的琴房里冷冷的望着薛暮。

“我不会把珀交给你的!”薛暮大叫,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我看到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斗大的汗珠自额角滑下。

为什么薛暮如此紧张?书上不是说过吗?自己的东西永远是自己的,别人是夺不去的,我是薛暮所造,旁人怎能强夺得去?

“我没在对你说话。”姑射用非常不屑的眼神望着薛暮,冷冷道。她望向我,那双玄晶般的眸子像一个漩涡,深深地陷入了岁岁年年,时光流转全都被纳入了这双神人的眼睛。

是的,我记得,我记得这一双仿佛看透一切又仿佛身陷迷蒙的双眸,姑射仙子,“主人。”

薛暮此时的表情变得惶恐,他紧紧地抱住我,道:“不,不,珀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吧?绝对不能走呀!”

“不,我不会走的。我会和你在一起。”我按住薛暮的手,浅浅笑。

“你的决定吗?”姑射冷冷的挑了挑眉,冰霜似的脸上是磨灭了七情六欲的空白。人生的八苦八风神人怎能体会?薛暮是不能失了我的。

“是。”不管我的主人是谁,我这一生都只认定薛暮。

“虽然你是我所造,但在你出生不久薛公子就偷去了你,还给了你名字,你认他做主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姑射喟叹般道。

偷?是这样么?但,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只要呆在薛暮身边。

“薛暮,既然她执意要留在你身边,你必要好好待他。”姑射面无表情的警告,又以袖掩面,嘲讽的笑道:“其实,那天我来只是想见一见她,可是你却误以为我要把她要回,你以为她真的是你的吗?”

说完,她转过身去,凉风吹起她如烟的白纱,影影绰绰间,姑射仙子微喟,忧悒如昙花零落的花瓣,“人类污秽的灵魂真的能陪伴这天地至纯之物么?”

在那一语叹息中,姑射山的仙子飘飘然而去。

身后,薛暮安心的呼出长长的浊气。

自那以后,薛暮对我更好了。一夜,月明星稀,银色琉璃般的圆月周围弥漫着一层瑰丽的月晕。薛暮一直在喝酒,现在终于醉了。他的面色不正常的红润,吐字含糊不清。

“珀,珀。”

他唤着我的名字,手却伸向了我身边的空气。我有些好奇,在他眼里,我究竟有多少个呢?

“别……别离开我,别离开……”

声音断断续续,酒后的红光充斥在他的脸上,让我想起了窗外朦胧的圆月,他看我,是否如雾中观花呢?这种不真切地感觉似乎加深了他的不安,他的表情越来越惶急,像怎么也碰不到近在咫尺的玩具的孩子。

“我不会离开薛暮的。”

我握住了他旅人般流离失所、惴惴不安的手,轻拍。

“珀是不会离开薛暮的,只要是薛暮的心愿,珀都为你达成。”

是的,无论你有怎样的心愿,怎样的……

就又这样过了数月,姑射再也没有来过,仿若从人间消失了。也是,姑射山的仙子,是不会流于凡尘的吧?

不知为何,总是不知觉的想着姑射,或许是因为,她是我曾经的主人?

每当我对薛暮讲起,我对于姑射莫名的思念时,他总是粗暴的打断,在得到我绝对不会离开他的承诺之后,又拂袖而去。此时,仆人间的抱怨声越来越频繁。我觉得他似乎变了,还是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某个萧瑟的秋日上午,我百无聊赖的在薛府游荡,蓦然又听见了丫鬟家仆止不住的窃窃私语。

“听说二少爷要当驸马、做大官了。”

“不会吧?”

“干吗不会?只要把那个娃娃进贡上去,龙颜大悦,还有什么不可能?而且,那个公主自在人偶戏上见着二少爷时,就芳心暗许了。”

“哼!不就是托个娃娃的福么?改天,我也去仙人那里偷个娃娃下来!”

“你?算了吧,看你这个大老粗的模样,仙人连门都不给你进呢!”

在家仆伧俗的大笑声中,我悄然离去。

薛暮,你,要把我赠与他人么?

“哪有的事?”薛暮连连否认,皱眉,“是哪个不听话的说的?”

我没有告诉他,只是一再的询问。

他宽慰的摸摸我的头,道:“放心,只是让你为圣上献上一曲而已。”

我点点头。

八抬大轿,大红的流苏喜幛下不是新娘,而是进贡给圣上的人偶。我坐在摇摇晃晃的轿上,想起了曾经渌水泛舟。那次,我不小心掉下了船,却在薛暮的惊慌失措下,咯咯的笑着,漂浮在水面上——木头,不会沉。

现在想来,有多久没出游了?进了薛府,薛暮只是教我弹箜篌。箜篌虽然有趣,但久了也就不自觉地想起曾经的蓝天白云、碧水青山。原来,我最怀恋的过往仍在那间简陋的茅草屋内。


进宫面圣,我本应照薛暮教的那样跪地叩首,但我不,我站得直直的,连头也不低,直看的薛暮一身冷汗。

我是看到薛暮焦急的眼神了,可是我就是办不到,潜意识里有个小小的我,在说:“我决不对人类低头!”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是所有神物永远的高傲。

幸好皇上不追究,他当我是神物,既然如此,就不必叩首。

我看见薛暮长吁一口气。

我坐下,弹着箜篌,琴音清冷缥缈,傲然脱尘,竟有三分像姑射仙子。我看见薛暮浑身一震,眼里是不信与震惊,但我的震惊又何尝低于他?

琴音止息,余音绕梁,龙颜大悦。皇上当场就册封了薛暮官爵,并赐婚七公主。薛暮跪地磕头,高呼万岁。

“以后你要好好待在圣上身边伺候他,千万不能出差池。”薛暮拉着我,小声儿迅速的低语。

什么?你不是说只是献曲吗?我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个谦卑的男子,他,真的是那个长身玉立的薛暮么?

“闭嘴。”薛暮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叱道:“你不久就会回到姑射哪里去的吧?哼,这样子还可以让圣上见到仙子,两全其美。”

没有,我没有!我说过不会回去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用细微的呻吟分辨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从那双眼里我看到了根深蒂固的猜疑、嫉妒、不满。

你在猜疑谁?你在嫉妒谁?你到底对谁不满?

我?姑射?

我蹙起了眉,不相信那就是在我睁开眼时对我温柔微笑的薛暮。我嗅到了腐烂的味道,荼蘼败谢的芬芳,彼岸的大门洞开。

皇上欣喜地颔首,招呼我过来,我抱起了箜篌,顺从地走去。

恨,最近常常听到这个词。

恨吗?我恨薛暮吗?无数次反问的回答是:“不。”

我喜欢薛暮,所以,他要的,我会为他得到。这是我的决定。

在我离开薛暮、走到皇上身边时,我听到了惊雷的声音,雪亮的电光照亮了整座大殿。焚天灭地的雷亟咆哮而至,整座华丽的宫殿化为烟灰。


我从废墟中挣扎起身,很难相信,眼前的一片焦土灰烬、残垣断壁便是之前的辉煌宫殿。

看来,雷只是击断、烧毁了顶梁的房柱,随后,宫殿崩溃,压死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匍匐在地的臣民。

不起火,好像是为了保护我。脑中蓦然掠过这样一个荒谬的想法。

锋利的断木划破了我的手,好痛。为什么会痛?我不是人偶么?

异常甜美的芬芳传来,比我生平所见都要诱人。寻觅了半天,原来是我伤口处流出的乳白色液体。这是血么,好甜好甜哪。可是,为什么被压在断梁下面的人身上流出的血是红色的?

我是人偶,但会流血,乳白色的血。我到底是什么?

只是这样想了片刻,我便猛然惊起,薛暮,薛暮在哪里?

我回望着一地的废墟。

“不用找了。”清冷的声音,如姑射山顶的咏叹。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姑射仙子。

“那个人类是天雷第一个劈的。你本是天山的雪木,乃神木,凡人历经九九八十一劫都或许未可能得见。那盗你的凡人本应遭天雷,但你本身有我用法力书写上的契约,所以他无意中成为了你的主人。

“契约里有一条就是不能伤害主人,所以他活了下来。可是最后他放开了你,代表他承认他是和你没有关系的凡人,于是引来了天雷。”

她又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再听了。原来我不是梧桐木,而是瑞祥的凤凰绝对不会栖息的至寒天山上的雪木。我,不会为人带来幸福。

有水滴滴到我的手上,那是什么?由眼眶中滑出的透明液体。手背上的伤口好痛,但人类心脏的地方更痛。

薛暮,薛暮,我终究不是你的幸运仙子么?你想要的,我无法为你得到。


在天山脚下,常常会听到美妙的琴音,恰巧经过的凡人便会不自觉地顺着琴音踏入了天山禁地,最后尸骨无存。

那里的居民说,是有妖精在上面弹奏,诱使人类成为他的食物。

那可真是大错特错,我从不吃人类,我只吃天山纯净的冰雪。不过,琴确是我奏,但我没有引诱人类,我只是在回忆,在述说对往事的思念与想恋。

或许,回忆,就是最诱人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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