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花季
浅蓝色的枕套,水一样的颜色。刚刚洗过的清香味道。
里面的小秘密,只有萧荫自己才会知道。
浅蓝色的笔迹,清秀的字体,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描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由韫。
多罕见的姓氏,多少见的人。
似乎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同级不同班,成绩好,长相斯文帅气,只是体育中等并不算出众,如此优秀却没有一点早恋的苗头,这种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
一想到由韫,萧荫心里就一阵甜。虽然不算是情侣,但是住在一座楼上,由韫每天都与这个邻家小妹一起上下学。萧荫是个单纯干净柔弱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女孩子,谁不会怜爱呢?由韫就成了所谓的“护花使者”。
16岁的萧荫,和其他16岁的少女没有什么不同。她喜欢看小说,被男女主角的旷世恋情感动得稀里哗啦;她喜欢听音乐,在绝美的歌词和曲调中遨游徜徉;她喜欢一个人望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发呆,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却不知老师说过些什么……秋天里,她常常站在树下数落叶,傻傻地一片一片地数。一片,两片……真快,秋天真的到了,落叶越来越多了呢……每当这时,由韫就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就只是站着,萧荫抬起头,他们就继续往前走。
萧荫笑笑,真好,有这么优秀的人陪在自己身边。
16岁的萧荫,花开满心。
17岁,雨季
窗外下着雨,那是上天的泪吗?
果然暗恋还是不管用的,那个人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意。
浸透过眼泪的浅蓝色枕套蓝得愈加深邃,再加上一分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人联想到深不见底的海洋。呵呵,海洋,自己的一颗心怕也是投入海底,一边坠落,一边冰冻,却永远无法落地。
由韫终于还是恋爱了,对象是萧荫班里的班花。
曾经,由韫等待的对象是自己,而现在……
每当班花从自己的身边欢快地经过,萧荫心里就一阵疼。
此刻,萧荫用自己的泪水浸润着心,告诉自己要忘记。
恍然想起枕套里还有一样东西。
浅蓝色的笔迹早已模糊。在深刻的笔迹,也经不住泪水的浸泡。是时候忘记这个名字了,然后,忘记这个人。
萧荫告诉自己,要把那段记忆扔掉,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17岁的萧荫,泪雨伤心。
18岁,成长
终于熬到毕业,高考结束。
萧荫的成绩不错,考进了一所满意的大学。
如果还是两年前,她大概会偷看由韫的志愿。就算考不进同一所学校,至少可以知道到那所大学去找由韫。即使她现在孤单一人,他也是。
由韫与班花分手了,这段感情维持了不到一年。似乎是因为由韫发现了他真正喜欢的人,虽然告诉过班花他仍然可以尽到男友的义务,班花还是决定不要勉强双方,和平分手。
班花笑着告诉萧荫:“这样我还可以告诉别人,是我甩了他,比较有面子啊。”
而她的眼中,分明闪动着泪光。
高考结束的那天,由韫和萧荫一起回家。一路无语,曾经的欢笑不复存在。
萧荫打破了沉默。“由韫,我……”
由韫停住脚步,似乎在期待什么。
“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别等我了,你……先走吧。”萧荫惊异于自己的心态竟如此平静,在吐出那几个字时,只是如止水一般的,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以后或许见不到了,所以,珍重,再见。”
萧荫转身,泪划过三个字:“谢谢你。”
或许是放弃时的心疼,或许是离别时的感伤。但从今往后,只有感谢,没有单恋。
18岁的萧荫,长大成人。
28岁,成熟
萧荫越来越向女强人的方向发展了,啊不,是她已经是一个女强人了,彻头彻尾的“白骨精”。企业白领,职场骨干,业务精英。但是感情方面进展缓慢。倒不是没有人追,只是她似乎在这方面反应迟钝。
最有力的追求者叫林若寒,是她公司的老板,只比她大两岁,年轻有为,形象也不错,待人温和有礼,而且相当专一。萧荫进入公司一年后,工作成绩突出的她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后来好感越来越强。而自从他开始追求萧荫,就一直没更换对象,一直等了她这么些年。可是始终没有突破性进展。
十年了,真的是十年了……
萧荫浏览着网上的企业动态,回忆起十年之间的点点滴滴。
突然想起一首歌,搜来听听。
“你的影子在每一个角落,好像是在提醒着我,少了你的陪伴,我现在有多寂寞。”
“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我想我可以假装不曾爱过,冰凉的夜里让眼泪温柔我。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在记忆里面擦去你的承诺。爱你,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爱情,是个梦,而我,睡过头……”
十年间未曾涌出的眼泪,如同开闸了一般,终于倾泻而下。
十年,应该算是很久了吧。十年来刻意或不刻意的回避,一直在努力抹去生命中有关他的记忆。到头来却发现,刻意不过是掩饰,回避却会记得更深。
久到,几乎只是记得那个人叫做什么名字,记得他的样貌、他的声音、他的优秀,记得他手心的纹路、他的每个眼神,记得最后离开时他眼中的泪光、他说的那句“珍重”。
那个名字,不是深刻的笔迹,而是印在心上的烙痕。用昨日的记忆温暖自己,只会带来一世哀伤。
或许,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可以假装不曾爱过。
可那永远只是假装,永远挥不去,记忆中的那个人。
眼泪划下的一刻,忽然想起今天还要去看房。虽然买家是林若寒,但是他没有时间去看,只能拜托萧荫。萧荫匆匆补过妆,拎了包出门。
复式结构的住房,低价转让,原因好像是要移民去加拿大。
女主人很热情,带着萧荫转过每个房间。房子很不错。
卧室。
抬眼便见到巨幅婚纱照。新郎似俊才潘安转世,新娘若九天仙女下凡。
曾几何时,自己也想要嫁给一个叫做由韫的人。
男主人正在收拾行李,看来真的很快就要离开了。
电话铃响。
“韫,别收拾了,带这位小姐转转,我去接电话。”
萧荫一愣,“由韫……”
“小姐,我们认识么?”他面带微笑。
萧荫的泪滑落,淡淡地说,“不,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的眼泪……”
“先生的名字?”
“我叫由韫。”
“我只是觉得有缘,说了一句有缘罢了。至于眼泪,老毛病了,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流泪,”萧荫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可以借洗手间用一下么,我想我得补补妆。”
“请便。”
他为什么会不记得萧荫?
他当然不会不记得萧荫,那个水一般的女孩。当他发现他喜欢的人是她时,他却把她弄丢了。萧荫不再同他说话,不再同他一起回家,不再朝着他傻傻地笑。
而现在,当她再次出现在这里时,他无能为力。他已经有了家室。而她,说不准也结婚了。不然,为什么要来看房?
想起那天她的转身,勾下了他不轻弹的泪。虽然他想过与她填报同一所学校,可是最终作罢。她,或许并不喜欢他。
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揉揉脸上绷紧的肌肉,他的眼眶微红。
“会记得你的,在我的心里,默默记得你。”
萧荫补妆出来,眼眶却更红。
“你让我想起某位故人,我现在找不到他了,但我一直很想对他说一句话。”
“是什么?”由韫微笑。
“谢谢你。”
“那我就代他说一句:也谢谢你。”
萧荫笑笑,真好,原来他还没忘记自己。
只是,物是人非。
又是一个秋天,萧荫站在那个由韫曾经住过的房间里,透过落地窗淡淡的望向远处。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落叶,看样子不能再数落叶打发时光了。
那堆落叶里,有一张红色的请柬。是写给由韫的,写给那个曾经的由韫,那个曾在萧荫记忆中活了十二年的由韫。这样想来,反倒不像是写给这所房子本来的主人的了。那个记忆中的由韫,只是成绩好、长相斯文帅气、体育中等并不算出众、天天与她一起上下学、像个“护花使者”保护着她的男孩。
红色的请柬上,两个名字醒目而喜庆。
林若寒,萧荫。
那是婚宴的请柬。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温暖我胸口……”
28岁的萧荫,放弃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