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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20 12:06:34

金鱼已死之启示录
(1)

我为什么要背弃明月酒家富有的生活,落得一贫如洗?

那个女人在人潮如洪的街道一闪而过,我坐在店铺门前卖金鱼,不经意间看到了她,她仍旧形单影只忧郁满怀,默默地望着我这方,我禁不住挥手想给她打招呼,她却冲我抿嘴轻轻一笑随即转身走开。这笑别有一番意味,我仔细琢磨着,吓了自己一跳。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其实是我内心的秘密,它来自很久远的尘封往事,论遥远它成了我生命一段历史。先告诉你们吧,我已经结婚了,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原来的这段历史应该随时尘消散,我是不愿意翻开它的,那醒目的场面会使我本能地害怕,甚至发疯。现在的我渴望无忧无虑自求安宁,我很固执,固执的人认为过去是不值得回忆的——这也是逃避罪恶折磨的最佳办法,可惜不幸,我正慢慢深陷这个影响我人生态度的女人怪异的眼神中。

我只得按照当时明月酒家清雅中带点古朴的布局回忆,当时酒店空旷的原貌开始一一呈现在我眼前:它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闪亮的颜色,从每一个客人的脸上,从他们大口大口嚼咀食物的样子里,从每一处当晚我所到之处——其实这些与当时毫不相干,那是个没有任何特殊标识的日子,我于客房走廊隐隐的灯光中捕捉到一个穿红色长裙女子的身影,她缓步行走在走廊的对面,我刚从房间内出来,随手带上门,与她不期而遇。她深情地望着我穿得笔挺的西装,两滴清泪从她白如霜雪的面颊上滑落,我从她身边擦过,瞟了她一眼,随即挺直了身体,大步向前走去。我被当时我所要干的大买卖高兴得冲晕了头,而走了几步后我突然意识到这女子的眼神似曾相识,我想我认识这个女子,于是我回过头开始注意她,我想弄清楚她是谁,在我的生命中拌演过什么角色!在我还没看清她相貌的那一刹那,她刚好扭头向走廓尽头疯跑起来,疯跑的高跟鞋踏着地板的咚咚声在长廊上悠悠回荡,红色裙摆顺着强劲的风向后飘飞,我看着女子的背影,黑色的长发象是章鱼的触脚胡乱摆动。我心里猛地颤栗,还未来得及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正要发生,红裙女子已从走廊尽头推开落地大窗一跃而出,没有喧哗,没有惊叫,片刻以后,只听到物体坠地的声音。我没有跑过去看,我想我记起了她是谁,她的死应该与我无关,她只不过和我发生过一夜情,我何必无事多事,何况我有任务在身。这是当时我旁边的手下给我的劝告。我往女子跳楼的方向凝视了片刻,定了定神,然后训斥这个不知规矩的手下,你当我是白痴?不敢不敢,老大,我只是为你担心。这个脑袋染成绿毛的年青手下低着头连连地说。我不在答应和片刻的犹豫,一直往我要去交易场所大步走着。我要告诉他们,今晚计划有变。

我所要说的跳楼女子被我称为金鱼,我之所以在此时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并不是便于叙述清晰人物形象,实际上我对她所知不多,她整个为人性格,面目相貌我都忘记了。我只能努力挖掘记忆才找到她与之相干的产物,她喜欢红色,红色的衣服,红色的房间,红色的家具,红色的灯光,与她一却相干的事物呈现出的同一种颜色。她的身世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测她是山东一带的儿女,她不标准的普通话中掺带着粗犷的声调。然尔我和她存在了肉体这层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如果简单地想,这一开始或许便只是讲述嫖客与妓女的故事。但我不否认她所给我力量,这种启示我无法忘记。

不如谈谈那晚她为何要选择明月酒店从五楼上跳下去吧!这并怪异,基于她本人的人生态度这是她选择生存的必然方式。我得从那尾金鱼说起,那是在女人居住的房间里那个占了房间三分之一的大鱼缸里仅有的一尾红色金鱼。那个鱼缸长方体,大约10平方立米,和床呈对立牢实地靠着墙的一面。我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鱼缸。里面是假石做的深海奇观,色彩缤纷,那条金鱼悠闲自得地在水里游弋,忽而穿过假山,忽而冒出水面吐泡泡。和女人刚做完爱,我裹了身红色床单坐在床头抽中华烟,很自然地注意到这尾金鱼。它在自身比例很大的鱼缸里慢慢摆动尾鳍,全身红色的它,那时突然停止不动了,头的一方转向对着我,透红的嘴唇不停的翕动,和它凝视很久,我觉得它是想告诉我什么,不是在呼吸。这非常奇特,在金鱼缓慢转动的眼神里,我发现它和女人的眼晴极其相似,困惑,又带点悲凉。这时的女人,光着身子跳下床,走到鱼缸面前,象个快乐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却不再纯真,她指着那金鱼说了一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话,她说,这鱼迟早要死。

金鱼为什么要死呢?它活得好好的,它没有任何危胁,它既不会被捕获也不会成为人们的盘中餐,它为什么会死?我围绕这话题在这房间搜索对金鱼有威胁的东西,没有,除了一张床,一些简单的家具,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猫,没有任何动物,甚至我觉得这里面连一只老鼠也没有,因为这里面干净整洁,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不相信会有老鼠生存的可能。

我疑惑,转向女人似笑非笑的脸孔,问她说这话的意思,这鱼为什么会死呢?你看它活得多好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简直是别的鱼无法可比的。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她用她犀利的目光逼视着我,随即她面部转换成严肃的表情悠悠地说,你是我接的二百零二十八个客人中第一个对这条金鱼产生兴趣的人。我有些恍惚,这与我有关系?我更加疑惑了,望着她,却在她明亮得如一泓清澈的湖水的瞳仁中找到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哲理,我马上想到这个全身浓妆艳抹的妓女身上有她特殊的思想,于是我就听见她说了以下的话。

“我知道你所说的意思,你觉得它快乐吗?你觉得它象个富婆一样拥有自己无穷尽的财富吗?不不,”她的表情倏忽被这强烈语调激动地丰富多彩,“它所有的环境卫生,它所有的营养供给全是我,假如我有一天不要它了,它怎么生存?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假如有天它不慎跌落大海,它受得了大风大浪吗?,它已被人类奴役,它完全忘记自己曾经生活的方式,它只是鲫鱼的变种,一种产物,它只在别人的施舍中过活,它内心一片荒漠,这才是它有一天会自我终结生命的理由。”

我更加恍惚了,越来越来不明白,我对她摇着头。一尾鱼难道会逃脱安逸的环境选择自杀?这本身就很荒谬。她所说的虽然确实在理,可与这尾金鱼的生命威胁有什么关系?她不会抛弃它,我相信在她指着金鱼悠悠无情时心里已有这种想法。而鱼也不会如她所说不慎落入大海——虽然我也不可置疑地相信金鱼不能在大海生活——她与金鱼有着紧密的感情联系(即使这感情是仇恨)她不会让它离开这个庞大的鱼缸。

那么,金鱼如何会自杀?

记得有人说过,环境决定生命生存的方式,于是我站起身来,再一次对这个妓女窝居的地方扫视。这房间极其狭窄,高度仅离我的头部距离5厘米,我一米八二。如果我展开双膀,我想再有两个我足够成为这房间的长。再有就是,这白色的墙壁上居然没有一点装饰品,没有女生喜爱的水晶,没有布娃娃,没有明星画报,甚至于连电话机都没有。除了一个电灯泡的开关,现代化的设施统统没有。那鱼的水她怎么办?我这才注意到鱼缸里没有打氧机,水完全静止不动。

“它会窒息而死?”我半开玩笑的问。

她依旧不答话,背对着我窸窸窣窣地穿好一件红色的长裙,转过身来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即说,你等等我,我去买些夜宵!又朝我调皮地眨眨眼睛。我说,好!

她离开的时候后我坐在床沿上实在闲得无聊,便翻看床边的桌子,拉开中间的抽屉,看见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绿皮封面的本子。扉页写着:我的日记!我拿出来信手翻着,第一页写着:从这天起我用心注意自己的生活,也是在这一天起,我不会绝望,他给我的信仰原来这么卑鄙,我要离开他,独自生活!!!后面加了好几个感叹号以示她是注入所有的力量来承诺这一誓言。然后隔了好几张空白,才又有一段字:“我不得不抱怨生活,几天下来一无所获,我想我应该找什么样的工作呢?”又是空白,接着又有一段:“服务员,不是我想要的,只是我的钱不多了!”继续空白,但后面出现的这段很长:“这个老男人说我漂亮,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在陪酒的时候,他老是摸我,我受不了,打了他一巴掌。经理知道后要辞退我,我内心空虚,我为什么要低声下气的求他呢?结果那个老头把我做了,我躺在床上看见他提着裤子得意地笑,随手丢给我二百元钱,我情不自禁地流了泪。但我还是收起了钱,这是我卖身的生涯开始了么?我拿着这二张纸币心里竟有些激动,我挣的第一笔钱还是用身体赚来的,他说我只能用身体赚钱,难道是真的?可我为什么讨厌直淌口水的老头捏我的大腿呢?这不是天生的,或许我只是心里开始物欲堕落。天啊,李庄,你这狗日的,把我从山里骗我出来难道我注定没有归宿,但是你又得到了什么?不会只是为了要我,为你挣些恶心钱吗?算我瞎了眼!”

很显然,这个叫李庄的男人肯定跟她的关系不一般。在日记本里看到关于此女的卖身的过程与一个自己爱恋的男人有关,这很是有趣,它勾起我强烈好奇心,我想探寻些这个过程中一个女人辛酸的故事,虽然我清楚偷看别人的隐私不是正直的人所为,但我确实对这个叫李庄的男子产生了兴趣,我想继续在这本本子记录之中看到关于女人对他叙说的只言片语,况且我并不认为我是君子,于是我翻开第二张。

在这满屋红光的陌生房间里,我有心地开始关心起一个与自己看似不相关的人的命运,但在以后的文字里我已经找不到关于那个让她绝望的男人任何的蛛丝蚂迹了。有的是全新的记录,她接的每一个客人中的故事描述。比如我看到一段:这个自称为艺术家的男子丝毫没有艺术气质,我猜想他在生活中颓废至极,在自我称道时,他的油画作品没有人瞧得起,为此他便在我的面前夸夸其谈,聊以自慰,满足虚荣心。可是我给他的只不过是冷嘲热讽,匆忙战毕,他竟厚着脸皮对我说他没钱。一个连生活起居都不能自主的人,他有什么资格来谈艺术?他俯在耳边温柔地对我说,仿佛我必定会为他的建议怦然心动,他说,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到我的画室里来吧,我送你一副画!这副画是关于生命、自然、与性和谐的伟大作品,也是我最得意的作品,送给你,我相信这是它的最好归宿!我笑说,我是以出卖肉体为生的,拿你的画有个屁用?他想插话,被我的嘲笑截住了,你觉得自然,生命,与一个妓女有关系吗?我们只与性有关系,这是你“大艺术家”来此的目地。你污辱我?他被我激怒了,脸涨得通红,象个不经世事的小孩!我只要钱!我向他伸出手来。他立即窘住,声音竟然哆嗦起来,好像我是在强逼他。随即他便对我口吐脏话,我没钱,你这婊子还要钱吗?我只有画!要不要随便你!我看着他撇着嘴,象个市井无赖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哈哈大笑,扶着椅子竟站不直,看来,世上的男子汉处于所谓的为理想奋斗中现实里的为人表相经不起推敲,这是滑稽的,在金钱欠缺生活穷困时竟想到寻欢作乐,事后还振振有词!难道我们的付出是应该的吗?这位“大艺术家”以艺术献身自我标榜,在交易中却变成了商人的欺诈和艺术身份虚伪的嘴脸。这个“画家”看我笑得疯狂肯定以为我是个疯子,他在吓坏了的同时趁我笑得喘不过气的时候,飞快地推开门跑掉了。

看完这一段,我有些吃惊,全身麻痹如遭电击,思想上遇到从来没有的灌溉,一时如超速的车子转不过弯,女人记写下的这些话让我大为惊讶,我合上本子,长吸一口气,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现在的作家还不如这妓女的实录,他们只知道名利与金钱,背弃身为作家的责任,在浮躁中操纵迎合趣味的文字,他们不配,她才适合当作家。

我很想再看下去,这本笔记对于我来说是一次体验,一次深深的心灵撞击。可是我听到钥匙转动锁洞的声音,金鱼买了夜宵回来。我慌忙把本子放进抽屉里,不过她还是看见了,但她对此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略微皱皱了眉,然后把饭盒递给我,吃吧,我在外面随便弄了一碗炒米粉。我接过来,尴尬地说,我不是故意要去看你的东西,只是无聊得很。她挥一挥手表示无所谓,我偷瞄了她一眼,看得出来,这“无所谓”带有一切全在她掌握中的得意之情!

当然,金鱼在那一晚给我启示远远不止这些,她所说的让我开始想起自己的处境来,但这也仅限在那一晚,我离开后,繁华对我来说有无比的诱惑,我可以想象出在朋友聚会喝酒的玩笑中仅把我出入这种场合称为家常便饭是多么恰当。正如这个女人出卖自身生存时,我这个情场高手不知玩弄了多少少女少妇包括愚昧无知的女学生?可是,我不希望有人理解我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象我这样家境贫寒,在城市中为人打工,用劳力赚得廉价的报酬的工人凭什么给人高贵的形象?我的卖相也是有理由的。只是做为曾梦想成为一名诗人的我,在梦想无望时成了一名罪犯。

这名金鱼女子在那晚和我缠绵的一夜里,充分挑逗起我生理欲望。性感的她在我眼前充分发挥一个女人的魅力,她勾着腿,翘起光溜溜的屁股,白皙的皮肤十分惹眼,她用眼神对着我,一点点把我溶化,我沉醉在思想极度沉醉、身体任意驰骋的战场。我从来没象那个晚上一样用尽力气体会被劳伦斯称道的性美感中。这是难忘的一夜!刚开始我很惊讶,除了失去处男身时,冲动的我和那个害羞的女孩一个晚上做了数次,其她女人根本没有太大兴趣,那个晚上我一点也不疲惫,来了又来,交换姿势,我与她都熟悉性这东西,十分配合。我们与夜里淅沥的雨声交合,呻吟更为清晰!

除此之外,我们整夜未睡都在交谈,只是话题听起来十分荒唐。我们床单遮掩下的身体不时蠢蠢欲动!做爱是幸福的!交谈才莫名其妙。有时我们安静片刻聆听外面的声音,夜已很晚,只不过有时有一辆车子经过发出呼啸!

她说她对我说的全是真心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茫茫人群中主动勾引了你吗?我挪动靠垫还未来得及回答,她已凑近我的耳朵带着神秘的气息说,因为你会和我一样面临两种选择,我是从你的漫不经心的步态看懂了!你在茫茫人群中抽着烟,看着地上的落叶,思想涣散目光游弋,你和我是一种人,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是干什么的,但我看得出来,你活得并不快乐,并不自由,心里空白。果不其然,我带你回来过夜,你对我产生了兴趣,对我的金鱼也产生了兴趣!这兴趣,你知道它并不单调,可能你自私的话,你会想到自己。然尔,你对我总有些看法,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你对我和我的生活有什么看法?

我被她的盯得发毛,和她渴望的眼神对视,一时间我觉得这个女人象个疯子。她并不正常,她的话没有让我理解的,她象来自外太空某个不知名星球上的生物和地球上的人类的交谈不契合,也象是个彻彻底底的哲学家,与世俗的生活不融合,或者她只是个精神医院出来的女病人,于此谵言妄语。

我再往后挪了一点,“对你?”我先随意地笑了“一个漂亮的妓女与我做爱,这又会有新鲜的释解?你我存在的是交易的关系,我对你没看法。”我深吸一口烟又从嘴里吐了一个烟圈,含混地重申,“对你没看法!”

她愤怒地揭开被子,呈现出两具赤裸裸的肉体,她张开嘴唇,我以为她要发火,但她吞了吞唾沫,还是没说出话来!我随手拿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等她开口,打破沉默。她慢慢地摸索着下了床,依然赤身裸体,在白炽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肤显得过份的洁白。她拉开窗帘,披散着长发,背对着我,声音忽尔变得不可捉摸的忧伤和令人不解的迷离,你还是没了解,或者你假装不懂,更或者你迷失了,至少你现在须要帮助,须要寻找出口。她学着我语调重复着说“你须要出口!”

我听到几个稚气的小男孩尖声尖气的怪叫从对面传来,我也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对面房间的几个学生打扮的青年立马放下窗帘,逃得无影无踪。我从背后抱住她,我觉得我被她的语调感染了,我说,我了解,我知道,只是我不想说。

的确,她说我须要帮助,须要寻找出口时我心里突然跳了起来,怕她知道我的所有情况,那么,我在一个妓女面前也抬不起头。

她说:我对你很失望。

这时,天色渐白,城市的轮廓已在雾气中隐隐显现,我也应该就此告别。我拾掇起散乱一地的衣服穿好后,她依然伫立在窗前,双手扶在窗棂上,我从背后望着她,外面投射的光亮使她在地面上有了个浅浅的影子,我再次上前搂住金鱼,用力地温柔地让她肌肤贴着我胸膛,轻声对她说,你让我找到了自我。

我走了出来的时候,在街头拐角处回眸,想看看她居住的位子,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回忆来时的记忆,都属徒劳,她那扇窗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本就是一场梦境,我只不过象爱丽丝在其间漫游了一次般。立时,我把当晚的情景当成了一个笑话,嘴角泛起微笑,掏出手机给梦梦打了个电话说我想她了,我想找她。

这就是那个晚上我和金鱼这名女子所有纠缠的情况。


(2)


有必要先介绍梦梦这位女子。对于我来说这种讲述方式是个很好习惯,我喜欢把前因后果讲得明明白白,而不是随意让听众在我跳跃的叙述中感不知所以,这也是我多想说明内心空虚的重要依据。

或许你会怀疑,在金鱼她告诉我须要找到出口时,我内心是多么的激动,甚至那时我想哭泣,哭泣在她的怀里。仿佛我在海底生存多年,终于得以露出水面看看世界,心里就想把千万吨水压遗弃。然尔这想法一闪而逝,我应该知道我习惯了某种状态,一旦企图改变,只有粉身碎骨。我怕,非常害怕!

梦梦踏入我的世界才合适,她是我曾经绝望时的希望,是我挣扎命运惟一的依靠。多年的漂泊,多年的独处,我内心的情感脆弱不堪,是她第一个用感情填满我游子般空荡荡的内心。于是,在这繁华而冷漠的城市她成了我惟一的寄托,是我惟一渴望在黑夜里共守的天使。

我留在了桐城,我说我是找到了爱。

起初,我进了一家工厂做了一名普通工人,每天在流水作业上不停地忙碌,手执螺丝刀组装着配件。每日每夜加班加点干活,月底揣进兜里不过几百元。这养不活(按照梦菊之说,我没给她想要的物质充裕的生活)我和梦菊,房租、水费、电费、吃的、用的...在我和梦菊之间发生的费用整月加起来远远超过我挣回来的钱,入不敷出。梦梦已经把她钱夹中的钱包括信用卡统统甩给了我,且一遍又一遍地给我叮咛,喏,这是我的全部积蓄,都给你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可知道么?

我说,知道,我爱你。这声回答相当干脆且异常兴奋,我以为船到桥头自然直,对于自己没有任何技能谋生的时候,我深信她的爱能让我担起一个男人应尽的职责,我明白我当时写诗的稿费不足保障我们的日常开销,于是我毅然走进了机器轰鸣的工厂,我以自身对爱的信念,在工厂里足足熬了一个夏天,工厂燠热的超高温使工人们汗流浃背,我们一边用手拭着直往下淌的汗水,一边卖力往配件上打镙丝钉,使之顺序完成一件产品。每月在领工资那天,工人们排成长长一列队行,我置身其中,终于深感生活的艰辛,看着他们苍桑的脸上浮起欢快的表情,我却倍感痛苦,手上起满了水泡,裸露的手臂四处拉伤,我想,这点钱还不足以看医生。那时,我又想到了母亲,想起故乡,那儿的爱是无私的,他们从不让我干体力活,但我已无法返回,我偷了他们的钱四处漂泊,他们怎么还会欢迎我这个固执的儿子?我从财物部林小姐手中接过我第一次用汗水挣来的钱,心情是如此的激动,我紧紧把钱攥在手中,激动地跑回了我和梦梦租赁的房子,大声对她说,我能挣钱了,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我举起手中的塑料袋满脸喜色。我在路上买了一条活鱼,一只炸全鸡和很多很多梦梦爱吃的零食。梦梦正目不转睛看着一档致富节目,根本不予理睬。我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她很是失落。

其实我应该明白,梦梦意欲何为。她曾无数次给我提醒——她用她自认为最迷人的表情对我坦言——金钱是爱情的物质基础,我与她的爱须要这层物质来垫付。事实上为此我已看穿这个粗俗的女子真面目,我们不妨叫她“俗女”吧。她所谓的金钱之于爱情论曾让我这颗纯洁与高傲结合而成的诗人心灵倍受打击。在她与我激情一夜后她就明确的对我说,我须要钱!可是我一无所有,没有固定的住所,没有豪华的车子,没有任何特长糊口,除了涂涂文字,抒情高唱,我一无是处。换着梦菊的话说,我是男人中的败类,生活中的蛆虫。对于她尖酸刻薄的话,我只有脸红,在物质充斥的欲望时代,我固守了一个让人瞧不起的信仰。我想,我应该做做大事,去他妈的诗!然尔要是徐志摩先生听到这话,他又会作出什么反应呢?肯定会捶胸跺脚愤而言之,又骂我是诗人中的败类!高尚物欲化的“假人”。可是,我自问,是什么养活了我的生命?是什么让我在爱人面前的地位瞬间由一名流浪汉转换成受人尊崇的大款?毫无疑问,是人民币。

我在这位“俗女”的引导下,是否走进了堕落的圈套?我在选择延续生命滋润爱情的同时想法是不是变得卑劣?但无论如何现实残酷地让人知道,做工的钱养不活我与梦菊这段恋情。

梦梦的表哥是个毒犯,她向我提起他时洋洋自得,一个劲地夸他是多么多么的能干,如何如何的有钱,言外之意无非是让我跟着他混。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震惊之时更交杂着愤怒。

“他这样的人迟早吃枪子!你还说他有能力?”

“人家有的是关系,你以为警察不吃饭?”她很自然地反驳,我竟找不出理由来说她。

“那你也要和你那个什么表哥断绝来往,我不许你和他有关系!”我第一次用强硬又果断的口气对梦梦说话。

“哎呀,你有本事养我啊?口气到不小,你看看你那样,穷没志气,还诗人?这几个月要不是我的钱,我们早就饿死了,还装啥清高?”说完,她自鸣得意又推门出去了。

“你要到那儿去啊,饭还吃呢?”我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理一阵失落,她难道不能看开点,好的生活也是慢慢建立的。

然尔,梦梦怎能理解?在她哭啼哀求的攻击下,我咬咬牙狠着心肠答应了她。我紧紧地搂着她,声泪俱下,“我去,去还不成吗?”她听后破啼为笑,“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啊。可是......”我用手捂住她的嘴唇,一起在黑夜里宽衣解带。

梦梦的表哥的确不简单,豪华的住宅都有好几栋,分布在各个大城市。我所说的明月洒家只是他的一处房产。他利用这些豪华的窝点做为掩饰,暗地非法交易,走私大量的毒品,并极为隐蔽地贩卖。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他万无一失的保证。据我所知,他与高层干部情谊匪浅,每年要送的红包都多达数百万。并且他自己从来都不过问这些毒品的事,他有一个专门负责管理这事的人。且层层下达,纵使查到那位管事那里,也追究不到他那儿。这位管事的家人反正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很能干每年都给家里人寄很多钱。他们是立下誓言的好兄弟,梦梦的表哥保证了那位管事家人的一生平安,要是警察拿着枪逼他,他也不会说出真相。这便是这位大毒枭的高明之处,收买人心替他卖命。

梦梦在我同意之后,不厌其烦地对我叮咛,要我千万不能在她表哥面前提起她对我说过他是个毒犯这件事,要不然,我们必死无疑。我张大着嘴巴,“你是他表妹啊?”

“他才不管谁是他亲戚呢,只要对他有威胁,什么事他干不出来?”

“那你还告诉我?”

“因为我爱你,你也爱我,”她调皮笑了,“我对你的信任是万分肯定的。”

我望着她坦然的表情觉得十分可笑,她的生活究竟有何目标?一方面害怕死亡,另一方面痴迷物质。但我笑不出来,我内心纠结,害怕,颤栗。这是我第一次愿意与人交流,而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匪首。

梦梦的那位表亲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短短的头发,没有什么特色,戴了一幅眼镜,斯文的样子,他坐在办公桌的转椅上,用那种很宜人很温暖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过不停,紧张得全身猛烈颤抖,脑子里空白一片,想好要说的词句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看出了我的紧张,便主动问我:“你就是小梦的男朋友喽?”

我连忙嗯了一声,说是的。

“她挺有福份的嘛,看你很憨厚的样子,她一定让你吃过不少苦,我这小表妹呀,最爱使小性。”

“没有,没有,是梦梦让我重生的。”

“不用那么拘谨,我又不吃人,”说完他先呵呵地笑了。

我仔细注意到这位匪徒,他一点也不象梦菊所说的凶狠恶毒,他所表现出来的自然温合的语调是我事先没想到的。为报之他的善意,我也努力展开笑容,陪他一起笑。

“那么,你以前具体做什么的呢?”

“我是个诗人,写了很多诗。”

“诗人?”他扔下手中的电话,估计他刚才想打电话,“原来你也喜欢诗啊?我曾经也是个诗人呢,你有看过一个叫小春的诗吗?”

“有啊,我还记得他的一句‘山海长空无悔,只留下一只雁,孤影飞’这句曾是我一度的写照,所以记忆深刻。”

难道他就是小春?

他笑容可掬地望着我,“‘春来秋去回归,俯瞰万众是笑谁?’我就是小春,不过后面这句你肯定没听过。它是我后来加上去的。”

“哦——”他竟然真是小春?不可思议,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外。

“不过,我再也没写诗了,那时人们都笑我呢,说我是个不中用的废物,连母亲得了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那时要是我有几万的话,母亲的病绝对有得治,”

“应该,或许。”

这真是个极大的巧合,至少我看得出来,他对诗是那么热情,他那天滔滔不绝地和我讲,无所不谈,但主要从诗为起点开始。我们要告别的时候他对我说很奇怪,他居然能够和一个还不相熟的人说上这么一堆话。我说我也是,我以前都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小春从转椅上站起来,和我握了手,告知我明天可以去他那里上班了。

从此,我命运就这样变了。

(3)

然尔,梦梦为什么会被着我和别人发生关系呢?我的每一笔钱都如数交给她,我是那么珍惜她与之这段感情。我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买了一枚戒指,原来是想给她惊喜,却意外地撞上她与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人赤身裸体在床上。这犹如一颗炸弹在我脑中爆炸,把我幻想的东西都摧毁,也把我打跨。我不想问她为什么,因为这个女人总有理由让人相信她的无辜,她就是如此善于编造谎言。我呆呆地望着这幕,大脑混乱,我知道我没有怒吼,因为我已经听到梦梦的解说词了。

“不要讲啦,我不要听!”我把戒指狠狠地摔在地上,夺门而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

她的命令已经不在起到任何作用,我恨她,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无耻?我在大街上游荡,北方的秋天已经开始微凉,风席卷叶子在街道蹁跹起舞,我搓着手,愤怒地仇视每一个和我对视的路人。一副斗公鸡的姿态,随时想找对手打一架。

手机那恼人的铃声起响起,不用猜测也知道是梦梦,我置之不理,任它聒响不停。

路旁一位长发遮脸的青年男子正在对一位女子动粗,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我挤了进去,年青的男子还在喝骂已经在流血女人。路人都好奇地看着,也没有人说一句。他们以为这对青年男女肯定是对情侣,可是既然是情侣,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打她?喂,你在干什么?我正在怒头上,说出的话也异常凶狠。关你鸟事,这婊子在外面偷人,我要揍死她。说着,他再踢了女人一脚。去你妈的,欺负女人,我扑上去就是几拳揍在他脸上。他被我打倒了,反身就跳起来,你找死!我再一拳打在他脸上,找你的死!他的鼻子立马就流出了鲜红的血。

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年青的男子,心底的气焰无限澎胀。“你是吴老大的手下?”

他收起拳头,诧异地望着我,“你怎么知道?”

“看你那熊样我能不知道?告诉他去吧,说我是小春旗下新来那位,要找我算帐,尽管放马过来。”

他一听是小春,脸立马变了颜色,“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应该对你动粗。”

看着他那副窝囊样,我心底哈哈大笑,看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站在别人的肩上,对你的手下或者佩服你的人任意支使。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极尽鄙视之神情,毅然转身离去。

(4)

最终,我还是原谅了梦梦,正如我所说,这个撒谎大王把天上破的洞也能补上。但我不相信她的谎言,我只是害怕失去。

我在离开的那一夜尽情缠绵,理由是为了报复。梦梦居然心甘情愿。我先在梦梦给我发的短信中看到,她说她也是无奈,她说她也有她的苦恼,如此这般后她反问我难道我在外面没有女人,像我那么有钱,难道我在外面没有乱搞?我看完后竟想哭,这就梦梦,一个对我千般伤害千般怀疑的女子?我为什么对她留恋,我忠于她甚至忠于自己,我连性命不要也想换去她心中的物质梦,可是如今她偷了情居然先质问我,我问心无愧,从来没有在外面乱搞。

我终于觉得这样的生活对不起自己,我忠诚的爱情换得如此肮脏的感情是多么不合理。我打了个电话给我的一个朋友,让他给我找了我的第一个“一夜情”
在明月酒家的一处包厢内草草收场后,我就给梦梦打了电话,我说是我对不起你,我在外面的确有了女人。梦梦在电话那头安慰着我,她说,不用担心,我不会抛弃你的,你知道的,我们彼此相爱。

啊,我们彼此相爱!啊,我们这么地理解对方,我们彼此相爱,我的内心绞痛。

从此,我和梦梦在这段情感中有了一个新的准则,她可以在外面找男人以解她我因出差多日未陪她的相思之苦,我亦可以在外面有女人,但彼此的感情不变,于对方矢志不渝。

我恪守这项准则,虽然刚开始我内心千般地不情愿,但久而久之,我也竟然能和那些风月俗尘的女子媚眼互投。

人这东西真是奇怪,我开始不再乎所谓的诗,开始不再乎所谓的爱情。如果梦梦要我和她结婚,我也不会有什么犹豫,虽然我明明知道我对她已没了热情,但我还是不愿意轻易丢弃这段不伦之恋。这只个状态,我渐渐变化的状态,正如金鱼说金鱼是鲫鱼的变种一样,我处于的正是鲫鱼变种的状态。只是这个状态处于罪恶边缘,处于脆弱边缘,处于崩溃边缘。

在还未遇金鱼之前我似乎并没意识到这点,遇到之后也没有彻底明白。我是在目睹她自杀的那一刻才恍然大悟。

所以,金鱼是我的启示,是我必死的选择。

(5)

在我离开和金鱼激情场地之后,我依然过着这样混乱的生活,身边不少的摩登舞女夜夜相陪,时时相伴。梦梦那里我每月按时给她钱,想起了才去一次。有几次我在没有通知她的情况下打开她家的大门,居然看见她和一个长得很帅看起来十七八岁男孩在一起。男孩问,你找谁?

我呵呵地笑了,我说我找许梦。

你是她什么人?他一下子就象是紧绷上的箭,开始提防。

梦梦从厨房里走出来,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脸上沾了点油污,看见我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捧玫瑰花,有些惊讶,不过她随即把表面的感情粉饰,换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正常装。小凡,他是我表哥,刚从国外回来。说完她迎上前来抱住我,嘴里表哥表哥地叫个不停。

那个小男孩也真信了,他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驰,也陪着梦梦一起喊我表哥。

我没有拆穿梦梦的谎言,也没有必要去拆穿,我与她之间存在的关系已经模糊不清,到头来我都不知道梦梦是否存在于我的现实生活中。

(6)

那名金鱼女子事实上后来找过我,不知道她从那里找到了我的电话号码,相约我去丽水山庄相会。她说她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当时正处于空闲状态,警方查得紧,名下的交易暂停了一段时间,我不敢大意,于是欣然答应她的邀请,算是放松心情。

我开着那辆丰田车来到丽水山庄,买了一张门票便进去。丽水山庄的占地面积很大,我和金鱼只约了时间,并没约丽山庄那处风景点。但我不用想也能知道金鱼应该在那里。我一边看风景一边走向专养金鱼的池塘。果不其然,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色长裙站在横跨池塘的桥上,手里有一包鱼料,不时撒一点,大大小小的金鱼一拥而上,嘴巴不停地嘬食料。我站在桥的边缘,招手说:嗨,我来了!

她抿了抿嘴唇,做了个微笑的表情。随即看了看手上戴的表,你来晚了?

“不晚不晚,挺准时的嘛,2点已经到了丽水山庄门口,到是你没说明地点,害我四处找人!所以耽误了二十几分钟。”

“你这人撒谎还蛮有一套,这样一来好象是我不对了哦?”

“并无怪罪你的意思,呵呵,我知道你在这儿,不过,此处的风景尚好,所以逛了逛。”

她又做了个微微笑的表情,把手中剩余的鱼料全部撒在池塘里,然后走过来,搭在我的肩膀上,走吧,去我那儿!

我说不去,这儿风景挺好。随即我顾自坐在池塘边上的一块石头上,望着那些贪得无厌的金鱼抢食。

她也随我坐了下来,手里摆弄着一把钥匙,也罢,就在这儿谈谈也好。

“你不是喜欢金鱼吗?正巧前两几天我在书上看到一篇关于金鱼的文章。上面说,金鱼这种动物每一个人都可以养,懒惰的人,勤快的人皆可,只要换水有规律,喂食条理,不应该一天换一次隔一次又二天换一次,还有金鱼不可多食,迟早给撑死。不过,上次我说你那条金鱼会缺氧而死,看来是错了,你说是不?”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她交谈,以纯客观的口吻讲述金鱼。不过我知道金鱼要讲的并非金鱼的喂养之道,她要讲的是金鱼的哲理。

“你真好笑,故意来引诱我的话题,何不大大方方地讲出来,你想知道金鱼之死是怎么死的吧?”

“聪明!”

“不用夸我,对于你,我自认为已深度透析到你内心,打个比方说,你内脏是什么颜色,心跳是多少,我都一清二楚。不过,先把这些暂且放在一边,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对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可有想过和我一起重新生活?”

这话从何说起,我惊异地望着她,她简直无可救药,她凭什么会认为我会跟一个妓女结婚,况且我们只不过发生了一次关系,也只有一面之缘!在望着她依旧保持笑容的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我上了当,她故作深沉的背后只是如同金鱼本身性质一样贪恋钱财。她难道把我当成愚昧无知的大款吗?梦梦已经让我深受教训,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我站起身来,语调已不再平静,“如果你想要钱的话,我大可以给你些路费,早点回你的家去吧,”

金鱼也站起身来,“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她似乎很不理解同时又带些愠怒。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有事要做,那么这就告别吧!”我踏出半步,又回头对她说,“下次打我电话时,不要随便约我,我有很多事情要忙!”

“你站住!”金鱼厉声命令。

我又转身望着她,她那身深红色的裙子看得让人晕眩。金鱼抽动着脸部神经,唇齿间互相颤抖,这是即要愤怒的前兆。我适时地走上去抱住她,头埋在她的后背,“我另有所爱!谢谢你好的意!”随即弹开,后退几步,再看着她。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既然如此,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正想插话说这样最好,她又接着说,“不过,你把这把钥匙拿去吧,这是我住的那房间的钥匙,我想对你有用。”

我呵呵地笑,“好好!”我很不再意地接过来揣进裤兜,挥手告别金鱼,“再见!”

她没有回答。管她的呢,我很得意地向丽水山庄的门口走去。


(7)

金鱼终于在我面前跳楼了,那一刻除了害怕以外,我更多的是恍然大悟。

我隐隐觉得这是金鱼煞费苦心的劝告,她用她特有的方式告诉我,我必须死去。在一度内心空虚的世界里,我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价值,于已于社会我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在力求使自己物质充裕的时候,我已经把曾经的精神生活抛得老远。金鱼是对的,我犯罪给予欲望满足其实是种施舍,如果我能放下,我已经是空有躯体。

然尔我却不想死,我不想让思想以及身体停止运作。我似乎还有一丝欲求,还有些不明白,金鱼的极端方式是不是对自己一种残忍?我不能像她一样看得太明白,如果太明白,那么我也只好走向灭亡。所以我选择了逃跑。这是除了死以外惟一的方式。

我打电话给对方的头目,告诉他今晚不能交易,明月这边有人跳楼自杀。他说好,他立即取消这次行动。末了,他夸奖我说,你干事越来越聪明了。我啪地一声挂断电话,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

我赶赴交易点,让正在交易的手下们立马撤退。他们也算是老道的毒贩,说撤退就撤退,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他们走后,我从明月酒家后门跑了出来,拦了一辆的士回到我的住所。路上一辆救护车已经呼叫着赶来。我想,来不及了,金鱼已经死了。从5楼跳下去还有的活吗?

我回到家把大部份现金放在袋子里,然后打电话告诉梦梦,我要远行一次,钱已经放好了,让她自己来拿。她没什么表示,只说旅途愉快,对于我她早就提不起精神,可能她正和她的小男孩享受性欲之爱吧!

我只带了几百元车费,面前这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子突然让我厌恶。我背上简易旅行包,把房门钥匙随手丢在地板上。

出了门,我觉得我还有什么没做,于是又踅身回去找钥匙,我应该到金鱼住的地方去看看。

(8)

找到桐城F区,我拐进一个小巷,原来金鱼的窗子不是对着街道的,它是对着小巷的。我当时随意一回眸为什么就认定是一场梦呢?这完全是心境转换的结果。

进了金鱼的房间,她里面的的摆设仍旧简简单单,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那个金鱼缸。我按了灯的开关,房间立马呈深红色。我坐在床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开始吸起烟来。

我得好好想想,我到底应该去那里。

总而言之,不能回家,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也不想让小春找到我的家,不然他对待一个逃跑的同谋怎肯手软?那么,除了这个地方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呢?

这时,我听到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往地板上一望,全身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条金鱼从鱼缸里跳了出来,它摔得不轻,但我只看到它嘴唇翕动,并没有在地板上用身体活蹦乱跳。我把它拾起来,放回鱼缸内,还没等我重新坐下来,它又从鱼缸内跳了出来,和上次一样,它只是安静地躺在跌落点,没有丝毫挣扎的意思,我很奇怪,于是蹲下来,近距离地看着它。金鱼抖抖尾巴,好象是在要求我做什么似的,我再一次把拾起来,同样地放回鱼缸内。我看着它在水里游了几圈后,才安心地坐下来,继续抽我的烟。可是,我还没坐到三秒钟,金鱼又跳了出来,我只好再一次把它拾起来,不过这一次我把它放在我的手掌中,和它对视,它依旧和以前一样,眼神中带着悲凉。金鱼必死,我想到,我知道它不能流泪,但我清楚它想流泪。这只是为它曾可悲的处境吧!

金鱼死了,它不想活下来吧,这是我从中它眼神中看到的。

后来,我没有再把它放回鱼缸,而是让它在我手掌中安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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