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老家,五岁的小侄子一反常态,他是典型的白眼狼,往常我回去,他便迫不及待地将我所带的大包小包彻底搜寻个遍,找出所有他认为应该给他吃的玩的东西,一股脑地搜罗起来,安静地躲到角落里,不管东西多少,挨个拆开吃和玩,我若上前和他商量留一些放到以后吃,他便会歪了身子,用手将东西划拉到身体可以挡住的地方,抬着警惕的眼睛,嘴里高声反对着,防备我的侵犯,等各种食物都品尝了一些,他便不护着了,象个贼似的,一手那了一包东西望外溜,而且很快又回来去第二趟,开始时我没太在意,还以为他把东****到他的小仓库里去了,便偷偷跟了想看看逗他一逗,等出了门才恍然,一大群孩子正聚在门口,望穿秋水似的等待着他,他一到便把手里的事物象仙女散花般抛向孩子们。我不禁有些苦笑,可能他也曾不止一次和小伙伴一样趴在别的小朋友家门口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期望好吃的东西从天而降。这么大的孩子已经知道了分享的乐趣了!
可这次当我将东西放到他眼前的时候,他无动于衷,连看也不看,只一个劲地望我的怀里钻,这可是千年难遇的事,他几时这么主动让我一亲芳泽过?!他显然是耐了性子让我轻薄了一番,然后用小手扯了我的衣襟到个较偏的角落,向我伸出小手。
“怪不得这么乖,闹了半天这些都不合你的口味,好吧好吧,你自己喜欢吃什么自己去买吧!”我笑,掏出钱包抽出五元票塞到他手里,旧时他也常这样,很快便攥紧了小拳头跑出去,可这次他用手将票子一扒拉,仍伸出了小手。“快去呀,要不让你妈妈看到,你什么都吃不成了!你个小坏蛋,胃口还变大了!”我见他似乎是嫌少,便又抽出十元票递给他,可他仍无动于衷,眼中热切有些消减。
“叔叔,不是这个,你……那……过年给我的……”
“哦,你是要压岁钱呀,还早呢,得再过半个月才行!”我从他的断续的语言中明白他的意思,可他仍固执地伸了手,我不忍让他失望,就从钱包里抽出五十元票,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快速又抽回来,“这我现在可提前给你了,等过年时 你可不能再给我要了!”我和他讨价还价般交涉着,他早是可以从颜色上分得出钱面值的大小,旧时他的眼会发了光,随着我的手兴奋地跳动,然后作势扑上来抢夺,可这次他看都不看,仍伸了小手。我愣了一下,虽然过年时给他的压岁钱不止五十元,可那些钱很快便会让嫂子用两元五元的票子连哄带骗地代他收了,如此这五十元应该足以满足他的小胃口了!我疑惑地又抽出一张红票,看他的眼睛,没放光;又抽了一张,仍平静;又抽了一张,依然淡然。我心中叹了一声,索性将钱包交到他的手里。反正钱呀卡的多多少少都会给他,就当做叔叔的提前一次性支付了!
可他仍没什么反应,大略地看了眼钱包里的东西,眼中露出失望,嘴角一撇,似乎要哭。
“叔叔,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他真有些急,急切解释。
“到底是什么呀!”我真的被搞糊涂了。
“那,是……这个……”他用两只小手比划了一个圆形,看了半天,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轻轻一笑,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小笨蛋,把叔叔吓一跳,我还以为你贪得无厌到了什么地步,闹了半天傻乎乎的还分不出大小孬好!”他向我索要的竟然是硬币。
硬币曾是我的最爱,小时候过年也会收到压岁钱,但那时很少,也就一元两元。最大的也就五元票,但无一例外都被妈妈没收,所以属于我和妹妹的只有在年夜饺子中偶尔吃出的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就这些硬币也不是很多,小时我们吃的不是很多,三五个饺子下肚,便提了灯笼寻了小伙伴玩去了,所以妈妈每次都在包了硬币的饺子上做记号盛到我和妹妹的碗里,虽然吃到的时候会硌一下牙,但那种从心里而发的兴奋还是很快会让我们跳起来,小心地从嘴里取出硬币,炫耀地在妹妹眼前晃一下,马上又攥起小拳头,于是妈妈便说些鼓励高兴的话,说我的运气好,长大了能当毛主席那么大的官。妹妹吃出时也是一样的情况和气氛,等我俩吃得差不多便将各自的分币一一放在桌子上比大小和新旧,然后小心地将它们擦拭干净,放进各自的存钱罐里。
现在我的兜里偶尔可装了也只有一元硬币了,我摸出两枚,在手里掂了一下,让小侄子听到它们相互撞击的脆响,然后轻轻放到他的手心里,在我放的时候,他的眼里显然放出了渴望兴奋满足晶亮的光,可当我的手离开他的手心,,他看到那两枚硬币时,并没有将它们紧紧攥在手心,而是手向下一沉,“咣当”两声,硬币落于地上,滚入了茶几和桌子下面,他彻底失望了,抽回小手,最后看了我一眼,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刚才被我任意轻薄的代价没能换回他想要的东西。
妈妈和嫂子忙上了哄他,他一头扎进嫂子的怀里,身子一动一动地抽搐,我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有些求助地望了眼妈妈。
“你别管他,他是在欧向你要压岁钱呢!”妈妈轻松地说。
“是啊,我给他,可他不要。”这时我也委屈呢!小侄子虽在农村,还没有城里孩子那种娇惯,可在我们这些大人眼里早成了中心,辛苦一辈子,可不就为了他?
“他要压岁钱,旧时你小时候玩的那种中间有方孔的制钱。”妈妈又解释道。
“哪个?这一时半会让我上哪里去淘换?”现在的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二十多年前,我可以给他一大捧,可如今他眼中的那种宝贝早就被老叔丢道爪哇国了!
“也不是那种,前几天,小豪他叔叔回家带回来几枚压岁钱,给他父母和嫂子留着过年给小豪压岁,小豪哪出来给他看了后,就哭着回来给我们要,一时哄不住,你嫂子才对他说等你回来就给他带来了。”
这下我才明白他为何今天一反常态了。
“压岁钱?什么样子?”
“就是你小时候玩的那种制钱的样子,可是金的,也有银的。”
“金的银的?”这制钱铜的很多,可金的,我记得在宋徽宗那时曾造了些,用来贺太后寿或辟邪祭祀,可那玩意在古玩市场上至少也得值二三十万一枚,那那东西给孩子玩,烧不死也得烧硌半身不遂。“我回去找铺子做些好了。”这也简单,找些制钱,涂上些金银粉就万事大吉了。
“那不是自己做的,听说是国家正式发行的,值二三千块钱呢!”妈妈的脸色这才有些沉,“他一见和小豪的不一样,那……”
“国家发行的?!”我一屁股又坐回到沙发上,看来咱中国是真摽了膀子挽救和发扬民族文化精髓了,可这乍听上去咋有些别扭,或许是潜意识中以为跟宋徽宗学不到什么好?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小侄子被嫂子好歹哄住了哭声,仍从嫂子的臂弯内偷眼看我,听门外又小朋友喊他,才抓了两包东西跑出去。我看到门外地上闪来闪去的那些孩子的黑影子,似乎放出金灿灿的光,将充满铜臭气的父辈们逼得无处可逃,又抛得很远很远。
美元会贬值,欧元会贬值,人民币也说不定啥时候贬值,自古以来最保值的当然是天然货币的金银硬通货。国家想得真是周到长远,已经将这种更现实的教育传给了我们的子孙后代!甚幸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