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很讨厌黑夜的,再没有比黑夜更令我讨厌的东西了……
只是,不论怎么憎恶,每个晚上才有我的生活。比如现在,拖着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游走在早上满是人群的大街。
很累……好想把高跟鞋脱掉……
已经不知道是四时还是五时,天空只余下一片漆黑、街道只余下自己一人。唉,即使现在队在地上,也没有人能抱我回家吧?
究竟为甚么我会打这份工的!连绵万里的黑夜,好像在衬托着我的心境……每晚被一班男人左拥右抱,还要堆起笑脸……想起那些狞狰丑陋的笑容,真的很想吐……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自己的容貌吸引不了他人。只是,我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自己作主的。何况我也得益于这种东西,怎能怨天空总会黑起来?
来到巴士站,挨着栏杆等了一会,直至天色没再那么深,早班车来到。上车后,司机惯性对我一笑。我不知那是善意的礼貌,还是邪意的笑容,但那说明在这深夜快完的时刻,他早已习惯我的存在。
戴上眼镜,我可不想看到那些可怕的嘴脸……
直至,那个仿似存在于白光之中的男人上车,所有漆黑都被他灼热的目光驱走。是那种灼热的目光,犹如一团火,燃起了四周的一切。
也许他是个特别的人吧?是出现就会让人自卑的人……
每天外出迎接新的黑夜时,总是能与这人相遇。我总是不敢跟他相碰,生怕会被波及,把我所持有的黑色都燃烧殆尽。
下车后不久,天空的颜色就深得跟我相衬了。不知归家逃避了黑夜的他,现在怎样?
只三个月,却仿佛真的可以和他绕着一世的弯,总是不可以跟他一起踏进天黑。每每在遇见他不久,就与他擦肩而过,但那一剎那的见面,总如扑火的飞蛾一样热烈。或许,是我想把身上的漆黑都洗尽?
我寄望天空的蓝月,能与白日相碰。
但,我不过是啤酒女郎,凭甚么与那白日在一起?
不,我的期望很简单,只想在同一个夜晚,跟他在一起。
终于,我绕过那一站,他灼热的目光略显惊愕。原来,他有注意着我。那感觉,真如在半空中相依了片刻……
我随他走下车,他的脚步很慢,慢得像我下班后,拖着高跟鞋的疲惫。
直至,天已漆黑。
他转头望向我,仍然如白日一般的目光。
「你是蓝月、我是白日。」他说。
「白天与黑夜,总是格格不入。」我回应。
「那巴士让我们同时出现。」
「只一剎那。」
是一剎那的触碰,因为那不是永久,没有任何璀璨是永久的。
「如果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的话,那就只一刻吧!」他说。
我……不!我们总是贪图美丽。
「你是白天、我是黑夜。」我说。
「遇见你,我就知道是那么困难。」
对,白和黑,不是互相抗争,就是被一方侵蚀……只是,绕过这么多弯,最终仍走在一起。如果没有任何璀璨是永久的,就在一个璀璨过后,制造另一个璀璨吧!
就像现在的天空,黑夜中,有着阳光,而月光正倚在白日身边。
天,也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