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fei0817
2009/1/10 14:46:22
☆小说☆
屯头有座桥 ●郁 梦
水苗长大了,长得水灵灵的,谁见了谁都要多看几眼。
屯子里这几天时常有个山外人来转,是个画画的。他戴个眼镜,个子高高的,衣服也干干净净,有一股香味儿。他见了水苗就要给她画像,说不要一文钱,会画得很好看。但水苗不敢让他画,爹总骂她:
“死妞子,没啥事莫向外跑!欠了巴掌嘞!”末了还要带上一句,“去园子里瞧瞧嘞。”
爹不管园子里有事做没事做,总好让水苗到园子里看看,就像园子里卧着个金元宝。水苗家的园子紧靠屯头的那条河。那条河不算宽,水很清,亮亮的。是从山里头的山里头爬过来的。那河的两岸,长满了密密的水草,开着淡紫色的小花;蜂子蝴蝶常在花尖上飞。河面有座小木桥,许是太久远了,加上没人修,所以胆大的人能走,车子却行不得。屯里人实在有事,宁愿走上十几里的山路,绕道去山外的乡镇,也很少有人从这里出去。因为顺子爹就是到山外揽活做,回来时从这座木桥掉进河的。顺子爹又不会水,捞出来时心口还是热的,等大家伙张罗着套上二马车往乡镇送,没到地方心口就变凉了。
顺子和他爹一样胆儿大,长大了便从这里常往山外跑,他说这叫子承父业。回来时就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逢人还讲山外的新鲜事:“… …县城就是比乡上强,那电视比电影还好看,一扭一个片。县城里的人那才叫胆大,大白天就在树林子里亲嘴… …”看着人们吧嗒着嘴在认真地听,他便嘎然而止,不管大家脸上的那份失落和期盼,丢下一句,“下回接着讲啊!”然后便把背回来的小包往自个家的土炕上一摆,再把脑袋从篱笆墙伸到村路上大喊:
“针头线脑洋蜡咸盐嘞—”
屯里的婆娘们先是听,而后便断断续续的去买。
后来顺子喊的时间长了,带上: “… …米酒香烟打火机嘞!”
屯里的爷儿们先是看婆娘们的脸色,然后也去买。
再后来,人们听到顺子又加了几句:“纱巾乳罩三角裤嘞---”
“这儿死小子!”婆娘们在骂,手里却仍用从他那里买回的针头线脑做活。
“真他妈地犊子!”爷儿们在洋蜡下喝着香香的米酒,边随和着婆娘们,边假惺惺地冒出一句粗话。骂归骂,人们还是习惯了顺子的吆喝声。就连影子她爹这个当屯长的,也就听见了假装没听见。只是买酒时放下一句;“记在帐里。”
顺子也敞亮,每次都点头带哈腰:“好说好说,这不跟喝你自己家的一样吗!下次让影子来就行嘞。”
也难怪,顺子爹死后不久,顺子妈就在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晚上,跟着一个裾大缸的跑了,剩下十几岁的顺子,还不是屯长号召大家救济他才成了现在的模样。于是影子爹就心安理得地把嘴丫子咧在耳边好一阵子。但后来,他发现就是不买酒时,影子也总往顺子家跑,终于在一个不算炎热的下午,他听到了一个秘密消息:影子正和顺子在水苗家的园子里亲嘴那,并且还说影子带着啥色啥色的乳罩,穿着的三角裤如何如何的小。影子爹当时还没忘记骂报信的是个老流氓,然后就往地上一倒----背气了。让人用掐人中的方法把影子爹整醒来时,影子是回来啦,顺子倒跑了,是从屯头的那座木桥跑的。
影子受了罪,让她爹好顿收拾。是谁通的风,影子爹没说,又是谁告诉了顺子,就连影子也迷惑。那天晚上,水苗破例跟她爹干了一架,为个啥?也许只有水苗和她爹知道。
屯头的木桥板被屯长派人掀下了河。那座桥从此就显得单薄、瘦长起来。
天好像一座烤炉,细碎的汗珠儿像蚂蚁一样在水苗雪白的脖颈滚下,水苗擦了一把。她看那水、还有那座桥,山那边到底是个啥样嘞… …
河对岸相依着来了一男一女。水苗认真地看,男的是那个画画的,女的水苗没见过,个子也不矮。头发很长,像马尾巴。男的跟女的比划什么,然后他们就一起脱衣服。水苗害怕,往园子里躲,但眼睛不躲。男的剩下了裤头,女的则剩下了乳罩和三角裤。他们把衣服和画夹(戴眼镜的男人告诉过水苗,那是作画时用的)举过头,经大摇大摆的下了水… …
水苗张大嘴巴想喊,但终没喊出来,于是心里在说:这城里人,胆子比顺子还大嘞!他们的水性真好,手里举着东西还能在水里走。
水面上泛起一圈一圈儿波纹,还有那女人好听的笑声。
水苗眼巴巴地瞅:山外咋个好法?城里人干吗往俺山沟沟跑?
顺子走了半年有余了。
爹领着水苗在园子里做活。爹放谷子、水苗打捆。爹弓着背,留着汗的脊梁,青筋裸露。水苗几次想给爹擦汗,但看到那残破的小桥,她又忍住了。水苗直起酸疼的腰,甩了一下并不长的黑辫辫儿,用衣襟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溜向河面,她竟看见影子挎个小皮兜,回头回脑儿地上了木桥。桥对面停着一辆自行车,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分明是顺子。顺子穿着一身西装,再不像跑的时候那样儿。
影子这时踩着独木,手死抓扶着桥木栏,歪歪扭扭地愣是过了木桥。水苗的手心惊出了汗。
顺子把影子抱起,在原地转了好几个磨磨儿,然后就在影子的脸上猛啃一阵,便把她放在车大梁上。影子象是有意似的向水苗家的园子挥了挥手,然后一只胳膊回搂住顺子的脖子,一串清脆的铃声留下,那车就跑到了山丫口的那边去了。
“啥子响?”爹回头问。
“不知道是啥嘞。”水苗仍傻呆呆地看着桥对面。
“做活时莫瞎张望嘞。”
“奥。”水苗又弯下了腰。
“影子---影子---”屯路上,影子娘拼命地喊。
影子过年都没回来。
天更热,日头落进河里直晃眼。
那画画的男人和那个长发女人,不知啥时没了踪迹。水苗心里有些发空,为个啥?她也说不清。
“瞅个啥嘞?!不做活,欠了巴掌嘞!”爹忍不住,大喊。
水苗连忙用小锄铲笼上的草,几颗苗苗被铲下,水苗还在铲 。
“败了家的死妞子,魂儿被狗叼了去嘞?!”爹的骂声更高。
月亮很亮、河水很清、小桥却显得更单薄、更瘦长。
等有机会,我也要到山外去看看。水苗坐在桥头想… …
“水苗---死妞子!他**干啥去嘞!欠了巴掌嘞… …”水苗爹在屯路上喊… … (2,231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