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冬天气反常,雪下得很大。一场接一场,铺天盖地,到处银妆素裹,给人们的出行带来极为不便。
谁来扫雪?小区的居民与物业管理矛盾突起。居民要求,我们交了钱,就该派人扫雪;物业辩解,合同里面没有扫雪这一条,要扫雪,加钱。
第二天,一个身影在小区出现了。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一件很旧的军大衣,手拿一柄竹枝扎成的大条帚,躬着腰,一下一下,十分认真地扫着积雪。厚厚的雪,在他的条帚下,很乖巧地滚向两旁。有的地方被人踩过,压结实的雪沾在水泥地面上,留恋着不肯离去,他便用鞋尖当铲子去踢踢它,待松动了再扫。他穿的是一双早就过时的已经脏得七污八黑的翻皮大头鞋,上面溅着雪朵,如梨花飘落在牛粪上。
他一声不吭地扫着,水泥路面在他的身后一尺一尺地向前延伸,然后分支,伸向每幢楼房,每个楼道口,方便了人们的进出。
开始,人们没有十分注意他,以为他是物业请来的扫雪小工。后来,还是孩子们发现了他的秘密。
孩子们看到区间道边一堆一堆的积雪,打起了雪仗,刚扫干净的路面,又被弄得雪花一片。他咧着嘴,憨憨地笑着,引导孩子们玩起了堆雪人的游戏,有老寿仙,有财神爷,一个个雪人栩栩如生。
孩子中有个眼尖的忽然大叫一声:“断手!”扫雪人连忙将右手缩了回去。可孩子们玩性正浓,不依不饶,硬是上前将他的右手从大衣袖中拉了出来,一看,右手四指全没了,大拇手也只剩下一小截,象是被利刃切去了一般。难怪他扫雪的时候总是左手在前,右手(确切说是右掌)在后抵住柄尾。这时,扫雪人干脆不再隐藏,而是伸出断手,扮个怪脸,吓唬他们。这下,闹得孩子们一哄而散。
雪停了,天晴了。断手还是每天来小区,没有雪扫,就捡起了垃圾。经常在几个垃圾箱里翻找着可卖钱的废金属、塑料瓶。这时人们才知道断手是个拾废品的,并且从孩子的口中知道他的手是被机械扎掉的。
雪又下了,他又开始了扫雪。他用扫雪的劳动换来了人们对他捡垃圾的同情。同时,无形中消解了居民与物业对立的矛盾,人们也就顺其自然了。
可是,好景不长,小区里突然发生一件盗窃案,让人们改变了对断手的看法。
有天晚上,住我楼下的一户人家被偷了,派出所的民警调查了几次,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本来在大雪天可以跟踪脚印,可断手将人们可能走路的地方都扫得一干二净,根本无从找起。小区一直是很安全的,到底是谁干的呢?断手为什么要来扫雪呢?人们不约而同地狐疑起来。
于是有人认为,断手是个惯偷,明着是来扫雪、捡垃圾,其实是来踩点,好在晚上下手。更有人断定,他的手也是盗窃时被人发现而一刀跺掉的。有的大人告诉孩子,断手是个大坏蛋,以后要躲开点。有的家长更是吓唬孩子,断手是个人贩子,专门拐带小孩,然后卖到南方去。一传十,十传百,大人、小孩“谈虎色变”,连走路都远远地绕开。
除夕将至,大雪又一次降临。人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忙着过年,断手似乎也让这种气氛宣染了,正在一丝不苟地欢喜地扫着积雪。可人们议论说,小区有的住户全家回老家过年了,春节期间尤其要防火防盗,断手在这里无疑是个安全隐患。中午,商量一致后,几个老太太出面了,她们告诉断手:快别扫了,大过年的,都回家了,你也走吧!听了这话,断手满脸的喜色顿时不见,代之而来的是一幅苦楚的模样。
望着断手渐渐消失的背影,人们松了一口气。心想,瘟神终于送走,小区平安无事了,我们可以过一个快乐祥和的春节了。
下午,失窃的楼下家忽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小偷抓到了。傍晚,人们正忙着贴大红对联时,邻居领着失物回来了。但人们并未见到他那种失而复得的高兴样子,反而显得怏怏不快。人们问,怎么了?他只回答了四个字:“不是断手。”顿时,人们的表情象冰冻一样僵住了。
这时,不知是哪家燃起了鞭炮,噼噼啪啪声不断,紧接着此起彼伏,全城沸腾起来,年夜饭开始了。望着满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可我的心中仍有一丝痛涩。断手在哪里过年呢?哪怕是送上一碗饺子给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