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stina
2008/4/13 22:25:16
妻很丑,也没文化,女人所应具有的优点,她一样没占到。
我和妻之间,共同语言少得可怜。
偶而,我主动和她说话。她会毫不犹豫放下手中的活儿,静静地听,似乎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边听边笑,仿佛很感兴趣,其实她怎么会听得懂我生意上的事情呢?
看着她不懂装懂的样子,我会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致。偶而,她也会主动和我说话。
她拿着一捆新买的毛线,凑到我面前问我喜不喜欢,还问我想穿什么款式的毛衣。
我推开她的手,不耐烦地仍一句“你还想不想让我出去见人啊”就进屋去了。
妻的眼神中,满是失落和委屈。
因为妻丑,所以我不喜欢看见她的脸,就连房事,我也要关了灯再进行,这样可以有些幻想的空间。
因为妻丑,所以我几乎不和她一同出门,生怕被熟人碰见,让她丢了我的脸。
妻还算识相,她渐渐明白了我的“苦衷”,开始有意识地避免干扰我的生活。
一天晚上,妻和往常一样帮我按摩,但是没多久,她的手就在我的脊背上停了下来。
我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我怀孕了。妻的声音很轻,因为我曾说过我讨厌她的大嗓门。
我感到很意外,同时也很高兴。年近40的男人,对孩子总有一种很强烈的渴望和期待。
第二天,我放了一张10万元存折在妻的床头。对她说,这是对你的奖励,密码是我的生日。
妻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我没有理会她,匆忙整理了一下就去公司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存折已被收起。女人,没有不喜欢钱的!
我和妻之间,开始多了些语言的交流,当然话题都是围绕着孩子的。
那些天,妻的心情特别好,洗衣做饭都哼着小曲儿,什么刘三姐,天仙配。她哼得很难听。
有时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咳嗽一声,她听见了会立刻停住,偷偷看我一眼,然后笑咪咪地继续做事情。
10月中旬,我接到了一个深圳客户的订单电话。如果这次交易成功,我的皮鞋公司不但可以狠赚一笔,
而且可以乘机打进深圳的皮鞋市场。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飞往深圳,亲自和客户面谈。
就在我和客户准备作进一步沟通的时候,我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妻大出血,住进了医院,也许有生命危险。
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因为我想到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我慌忙告别客户,匆匆乘上回家的班机。
在医院里,医生告诉我,妻在搬煤气罐上楼的时候不慎摔了下来,造成大出血,幸亏邻居发现了,把她送到医院。
目前妻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的孩子呢?此时我最关心的,是我的孩子!
医生摇了摇头,说:
能保住大人的命已经是万幸了。你的妻子身体很虚弱,情绪也很差,你最好不要在她的面前提孩子的事情。
这时候,深圳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我方丝毫没有合作的诚意,他们决定取消定单。
病床上,妻的面色惨白,如同死人的脸色。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枕头湿了大半。
我的心情极差,此时,我对妻的恨多于怜悯。
不知过了多久,妻醒过来,看见了我,竟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又哭了,说对不起我,让我原谅她。
我冷笑,没有回答。从那一刻起,我已经知道我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在妻住院这段时间,我每天都陪着她。
我第一次尽每个丈夫的责任来照顾着妻,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她赶快好起来。
妻很感激,她用充满着温柔和爱慕的眼光痴痴地看着我,就象一个初恋的小女生迷恋她的情人。
如我所愿,妻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在1个月后,她出院了。
回到家里,妻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由于太兴奋的缘故,她又亮起了大嗓门
“太好了,终于回家了”。
见我默不作声,妻高涨的情绪一下跌回冰点,她试图靠在我的怀里,又一次哭着求我的原谅。
我一把推开她,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根香烟。我冷冷地对她说,我的戏已经演完了。
妻迷惑地看着我,她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看着她那张又丑又苦的脸,忽然厌恶到及至。
我懊恼极了,懊恼我为什么会跟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还让她成为我的妻。
我毫不犹豫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离婚协议书》放到茶几上,说,签字吧。
妻看看我,又看了看那张纸。她楞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起那张纸,她的手在抖,嘴在颤,脸都已经痛苦得变形。
“为什么?”这三个字仿佛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哈哈,我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根本没爱过她。在我眼里,她只不过是洗衣做饭,做爱生子的工具而已。
现在她断送了孩子的命,也把我和她最后的一点瓜葛给清理了。我从今以后不想再看见她。
妻号啕大哭,活象乡下泼妇的哭声。哭声很刺耳,我狠狠地骂了一句,就出了家门。
当我再次踏进家门,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
我按了按门铃。我上次走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带钥匙。门开了,我看见妻的脸,笑着,还略带些羞涩。
但她的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因为她看见我的身后, 还站着一个时髦的年轻女人。
我肆无忌惮地揽着年轻女人走进了屋里,妻看着我们,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忽然,她冲过来,粗暴地撕打着我。
我抓住她的两只手,使劲地把她往旁边一仍,她倒在地上,头磕到茶几的边角,鲜血渗了出来。
我带着年轻女人进了屋,上了床。屋内,是女人娇柔呻吟;屋外,是妻歇斯底里的哭声,象只发了疯的母狮。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不见了妻。客厅的茶几上,留着两张纸,一张是她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我折起后放进了大衣的口袋;另一张则是她留给我的信,字迹歪歪扭扭:
“我走了……但是我还是爱你的……冬天的衣物都放在小房间的衣柜里……”我无心再看,随手仍进了垃圾筒。
没多久,我的事业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与我有着3年合作交情的供应商和我最信任的采购人员一起出卖了我,他们供给我的“优质皮革”
竟然存在着严重的质量问题。我的皮鞋在售出后,被纷纷退回,投诉和索赔电话不断,甚至有人上门恐吓。
而那家皮革供应商和那个采购人员,却是人去楼空。我血本无归,公司因无钱周转而宣告破产。
我浑浑噩噩在家里躲了两个礼拜,拼命地抽烟喝酒。屋里乌烟瘴气,我便被烟雾包围着,看不清未来,看不见出路。
我的生活成了一团糟。从没有料理过家务的我,不知道衬衫袜子放在哪里,不知道纯净水票放在哪里,
不知道柴米油盐放在哪里,不知道我的剃须刀放在哪里……我忽然想到了妻留给我的那封信。
我在垃圾筒里寻找,信还在。没有妻,垃圾筒塞地满满的,无人问津。
“我走了。我知道你不爱我,从一开始,你就不爱我。
但是不管你怎么对我,我还是爱你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男人。
“孩子没有了,我比你更难过。因为,我爱你,却爱不了你。所以我想爱我们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
我想,当我看见他,就象看见了你一样。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了。
“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早上起床,你的牙刷、洗脸毛巾、剃须刀都在卫生间里,
如果牙膏没有了、毛巾旧了,刀片钝了,卧室的梳妆台橱柜里有新的;梳洗完毕,你该穿戴了。
你的领带、衬衫都放在卧室的衣柜里,春秋天的外套也在一起,但是冬天的衣物都放在小房间的壁橱里。
冬天就快到了,要及时增减衣服;现在,你应该出门了吧。天渐渐凉了,我给你织了毛衣、手套。
你不穿,不戴没有关系,就当我留给你的纪念吧,我把它们放在红色的箱子里了;出门的时候,
要防止感冒,少抽烟少喝酒。感冒药、胃药,还有其他的备用药都放在卧室里那个棕色的盒子里;
晚上回来,记得要锁门,尤其是防盗门,当时家里被偷了一次就是因为我忘了锁防盗门;
如果在家里做晚饭的话,盐糖酱油味精醋都在厨房的台子上,怕你分不清,我都贴好了标签,如果用完了,
厨里还有些备用的;做完饭后别忘了关掉煤气罐;你洗澡的时候,温度一般都是40度;睡觉前别忘了喝杯牛奶……。
“好了,我想到差不多就这些。好好照顾自己。
“你的妻”。
我捧着妻的信,一字一字地看完。这一次,浑身颤抖的是我!
我开始疯狂地寻找妻,问她的每个朋友,到她去过的每个地方,但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我忽然想到,她可能已经回她的老家,然而,令我痛恨我自己的是,我竟然不知道她来自哪里,
不知道她老家的电话,我只知道,她是个北方人。失落中,我又借酒消愁。
我不停地做梦,梦见从前和妻相处的日子,平静温馨;梦见我和她一起
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公园里放风筝;梦见她跟了个有钱人,要离我而去,我求她不要离开,她却只是笑。
我还梦见她的那双温暖的大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说了声“好烫啊”,接着就要去为我拿药,我急了,
拉住她的手说“不要离开我”,说着说着我就醒了。竟然看见妻,坐在我的床边,她看着我,就象慈母心疼着她的爱子。
我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痛快地哭。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哭。妻则抚摩着我的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头发上。
过了许久,我抬起头,捧着妻的脸。其实,妻的脸并不是我原先认为的那般丑,只是她的皮肤有些黑,有些粗糙而已。
我说,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妻看着我,哭着。许久,她摇了摇头。妻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我一把推开她,指着她大骂:
“你这个贱女人,跑回来做什么,要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我有钱的时候你跟着我,现在我没钱了,你就不要我了。”
妻仍然不作声。她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信封,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竟是我当初给妻的10万元“奖金”。我难堪之极,昨日今朝,我的处境相差竟是如此之大。
妻说,这钱就算是她借给我的,她让我用这笔钱重新振作。她还说,一年后,她希望我能把这张存折还给她。
妻把她老家的地址给了我,说她会在那里等我!临走,妻告诉我,存折的密码改了,换成了她的生日。
妻把她的生日告诉了我,因为她知道,我从来没有记住过她的生日。在妻的鼓励下,我终于重新振作。
我再次联系了那些老的客户,求他们再信任我一次,并承诺给出最低的折扣以表诚意;
同时,我重新找了一家皮革供应商,在吸取了上一次教训后,我坚持货到付款,并且亲自验货。
很快,我凭着多年的商场经验和良好的人脉关系,采取薄利多销的策略,迅速赚了钱,并且站稳了脚跟。
一年之期终于到来,我满面春风地拿着10万元的存折,踏上了去妻家的路。
和她夫妻这么多年,我没见去过她的家乡,也没见过她的父母,只听说她们那里很穷。
我按妻留给我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家,一间很破很旧的小屋。在屋里,我看见了她,她在对我微笑,
只是那笑容,永远地凝固在像框中。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举足无措地拉住身边的老人——
那应该是她的爷爷,一个很瘦很干枯的农民,求他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人打量着我这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问,你是?
我扑通一声跪在老人的面前,无地自容,我,我是她的丈夫。
老人扶起我,干涸的眼睛里含着泪。从老人的口中,我得知妻在半年前因为患了结肠癌去世了。
老人落下泪,叹气道,这娃儿从小就犟脾气,有病就默默忍着。等我们发现了,已经晚了。
忽然,我想起了妻说,她把存折的密码改了,换成了她的生日。莫非,她早已知道她身患绝症,
她之所以这么做,想让我记住她的生日。因为在她每年的祭日那天,她想看看我……
我把存折留给了老人,而我默默地走了,漫无目的。脑中所有的情景,都是关于妻的。
妻的笑、妻的泪、妻的眼神、妻的体贴、妻的大嗓门、妻哼的小曲儿…… 我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时哭时笑。
路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听见有人说我疯了。但我知道我没有,因为我记得妻的家和妻的生日。
每年的4月8日,我都会来,来看望我的爱妻。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我再抬头看天时,飞鸟掠过的痕迹已找不到,
只剩晃悠悠的浮云流逝时的支离破碎的天空,而我却依然也永远只是你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