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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卖的鹰
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十多个疯野的男孩脱得一丝不挂,他们一字排开站在河沿面朝着河面,各人双手捧握着下身悬吊着的宝贝,蓄势待发。
“哗啦!哗哗啦啦……”
下起了一阵太阳雨,河水被他们的尿液染黄了。眉清目秀的蛋被身旁的黑瞄了一眼,随后扑通一声落入河中,溅起的水花弥漫着尿的腥臭。
“蛋啊,蛋啊,尿是什么味?”众人幸灾乐祸的笑声淹没了蝉的嘶鸣。立了大功的黑笑得特别响亮且充满自豪。
“你欺负人家蛋!”锁怒视着黑。
“管你屁事!”黑也火了。
两只发了怒的小公鸡,对视了十秒钟后,就斗起来了。黑掉了两颗门牙,锁的脸上画出了三道粗一道细的血痕。
倒霉的蛋活该倒霉!漂亮的男孩,女孩都喜欢,男孩不都喜欢,比如黑就不喜欢蛋。
蛋是刚随改嫁的母亲来到这个村子的。
这是一群小学生。
枫叶红了。一天星期六,已在镇上念初中的一群孩子,就是锁和黑和蛋这些人,兴冲冲地跑回来了。诱人的山楂果香从村后岭顶上飘向山脚,飘进村里。
“大鸟――鹰!”他们在山楂树上惊呼。
一只雄鹰正掠过蓝天。蛋哪见过这么大的鹰?他激动地张开了两臂,他要像鹰那样飞。
蛋就从十多米高的山楂树上飞下来了。从昏死中醒来,他睁开眼,一片漆黑。
蛋绝望到了极点:“我再也看不见鹰了!看不见鹰了!”
蛋的悲鸣萦绕着整个村庄。连黑好跑来安慰他了。
锁花了三天三夜时间雕成了一只木鹰。锁竟无师自通,木鹰栩栩如生。蛋摸着木鹰钩钩的嘴,长长的翅,就如同又看到了那只横掠蓝天的鹰。他的心升腾着力量,他开始坚信自己的眼一定会重放光明。
不几天,他的眼果真又亮起来了。他看到整只木鹰血迹斑斓。那是锁的血。
岁月在锁的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胡茬子。妻和一岁多的小女在镇上,锁在乡下村小。妻盼他回来,他也想。他就去跑调动,却四处碰了鼻。他想起了蛋,蛋现在已是县里政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锁进了县城,落脚在妹妹家。锁晚上七点到了蛋的家,蛋家里早已高朋满座。胖了许多的蛋见了很久不见的锁非常高兴,介绍说:“这是我兄弟锁。”客人纷纷向锁点头致意。锁看到镇上的头号人物刘也在座,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蛋的妻红说:“锁和蛋是同村,和我是师范同学,却难得他来一次啊!”客人们听了就觉得他们只不过是一般的同学同村关系而已。锁就沉默着。锁和在座的众宾客比起来,显得十分的土气。红不喜欢他这样生活质量不高的人。
客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压根儿就没有断的意思。锁想,自己的丁点小事,就不要烦蛋了,就起身告辞了。锁走后蛋才想起自己竟没有出门送送锁,就觉得很对不起锁。锁也实在太土气了,转瞬他又想,就又心安理得起来。
客车开往某劳改农场。车上一个满脸胡茬的男客捧着一只鹰,那是一座震撼人心的根雕作品。一个商人模样的人久久地注视着那只勾人魂魄的鹰。
“卖吗?我给三千!”
鹰的主人摇头。
“我给八千!”
还是摇头。
“我出一万五!”
“对不起,这鹰不卖,我是送给朋友的。”
……
蛋受了一个翻了船的大工头的牵连,被判刑五年。他来劳改场两个月了,只有妻红来过一次,悄然而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这些日子他就常想起锁,想起锁心里就涌着一股热潮,直冲向眼眶。他顿悟了整个世界,他想起了那只丢失了的血迹斑斓的木鹰。
蛋还不知道锁正看他来了。
锁已走下了客车。一群孩子从游戏室跑了出来,他们看着木鹰,发也一声声惊叹。忽然间他们感到自己也成了鹰,正横掠蓝天,啸傲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