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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6/16 8:54:56

有一双眼睛,是我们 数鸦村的人都不愿看见的。这双眼睛就像数鸦村一直就在传说的鬼火,一会儿这山亮一下,一会儿那山亮一下,瞬间,又不见了,让人不可琢磨。但是只要这双眼睛一出现,谁都知道又有人不高兴了。
  现在,这双眼睛就在范牛大的家里,准确的说,是在他家的火炉旁。眼睛的下面是一张油光可鉴的嘴,红红的。范牛大不敢抬头看着它们,他把头低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差点儿就搁在了炉沿上。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鸦雀无声。
  眼睛,直盯着范牛大。
  油光可鉴的嘴说话了:也没什么,谁没欠过别人的钱呢?我还欠着银行几万块呢。他们现在就在逼我了,我也没有办法,就只好来向你要了。
  范牛大还是没有说话,内心像荒漠一样,揪不住一株绿草。
  那天银行来了个通知,说在本月内如果我不把他们的钱还了的话,他们就要把我告上法庭了。如今我也就差你借我的那2000块钱,要是你不还我,可能我也只能喝点儿眼泪水儿填肚子了。
  听了范明早的话,范牛大想笑,“喝点儿眼泪水儿填肚子”你说起来比我还可怜了,这个说法也太幽默了。可是,他笑不出来,他的声儿被一条绳子捆着了。这条绳子不是别的,就是范明早的2000块钱和答应给他的利息啊。
  先还你300行不?范牛大终于说话了。他的目光在那张油光可鉴的嘴上晃了一下就滑了下来又回到了他的怀抱。
  那张油光可鉴的嘴像有些生气了,说你那300块钱我拿来塞得住人家那个孔吗?
  可我能借的都借了,就是借不到啊,我现在是连苞谷也没卖的了。你说再去借嘛,全村哪个敢借给我呢,我是穷出名了啊。
  眼睛,又直盯范牛大。
  那个长着一张油光可鉴的嘴就是数鸦村出了名的“大富翁”,数鸦村的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连三岁的小孩也能一口叫出范明早。
  最后范明早没能收回自己的钱就走了。他叫范牛大给他准备好,他过个两三天就来拿。

  范明早走后,范牛大的老婆杨又春忙从卧室的蚊帐后爬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一片蜘蛛网。她问范牛大,明早咋说了?没说什么,就是叫我还他的钱。杨又春又问,算了没有,一共多少?范牛大说本息一共3500。哪来那么多钱啊!杨又春说,我就知道躲不过今天,范明早是个什么人啊,数鸦村谁能翻过他的手掌心呢。你可要注意啊,别看他平时文文秀秀的,不是死了都不晓得哈。
  那怎么着?范牛大问。
  能怎么着,杨又春叹了一口气,说只能到他家去给他再说说,你就说我们尽量一个月内还他,一分不欠。
  那给他弄点什么好呢?
  杨又春想了一下,说,你忘了他一次来收账的时候他说过这话了吗?记得当时他还开玩笑似地在院子里把那只鸡追了一趟。杨又春也知道范明早确实想她家那只大公鸡,可是范牛大放下手中的活儿去追它的时候,它从一道篱笆上飞出去就不见了踪影,直到天黑了它才大摇大摆地回来。为此,范牛大和杨又春还发生了口角。杨又春说,你不知道吗,明早是看着收不到钱就想吃我家的鸡了。欠人家的钱,你就惹不起人家的人啊。范牛大说,怪谁呢?要怪就只能怪那只鸡了,它也知道逃命,也怪他自己没那个福气。他要该吃,那只鸡就不会跑了。
  夕阳下去,天就黑了。数鸦村大小的鸡都咯咯地进屋回圈了。范牛大一把抓住那只大公鸡,无论公鸡怎样扑腾,他还是用一根绳子捆住了它。范牛大刚要提着鸡往明早家去,杨又春说,去剐把柏皮起去嘛,黑天摸地的。可当他刚一站到柏树面前,就想到不能打亮。打亮,要是碰到了个熟人,就不好了。黑庚半夜的,你范牛大提着个大公鸡到哪儿去呢?不能打亮。范牛大决定了。于是他提着刀回去了。
  夜,伸手不见五指。范牛大提起鸡要走,鸡就咯咯地叫起来。看来还得把鸡的嘴也封死。要不,响动不是太大了么。于是,范牛大又找来一根绳子捆鸡嘴。由于鸡嘴是光滑的,捆不住。他忽然想起窗台上有一卷透明胶,他就去把透明胶拿来把鸡嘴封住了。鸡终于不叫了。杨又春看范牛大把鸡嘴封得死死的,怕把鸡捂死了,就说你这样不行,鸡会死的,你要是送只死鸡给人家,我怕你费力不讨好。范牛大觉得老婆说的也真是,就拿针来在胶布上扎了几个孔,然后他把手伸到鸡嘴边,立即碰到了一股热气,于是他说了声没事了就把鸡给范明早提去了。
  快九点的时候,范牛大到了范明早家。虽然这时数溪河两岸的人大都熄灯睡了,但范明早两口子还没有睡。当妻子要范明早早点睡时,范明早说你睡那么早干啥呢?万一在你刚睡下的时候有人来找你,又要起来,多麻烦啊。范明说的也是,自从他成了养猪专业户之后就经常有人去找他,有找他借钱的,有找他传技术的,也有找他玩的,总之,什么人都有。
  范明早和妻子正在嘻哈大笑,见范牛大提一只鸡搁在了他家的鸡窝旁,便知是范牛大是提来送给他的,心中很是高兴,忙招范牛大坐。
  范牛大坐下来,见范明早在自己面前一幅笑脸,就毫无顾忌地说,哥,兄弟人穷没什么拿的,便把又春坐月子时姐姐送来的那只大公鸡给你送来了。你千万不要嫌弃哈。
  你怎么这么说哟?你拿来做啥嘛?你也不宽裕,况且又春才坐满月子,身子还需要补补的,等会儿你自己提回去哈。范明早的语气,很乐,很欢,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虚情和假意。
  范牛大知道范明早是猫哭老鼠——假慈悲,便没有回答范明早的话,他想,你范明早巴不得我成天就给你喂鸡呢。
  今晚,我来,就是想给你哥子说一下,这几天,家里实在是筹不出个钱来,下个月给你行不?
  一家人,怎么不行呢?兄弟,数鸦村就我们十来家姓范的呀。范明早问范牛大,这样吧,你现在手里究竟有多少钱?
  300。
  范明早迟疑了一下,说,好了,300块你就先用着,到时候你给我把钱全部还来就是了。此刻范明早的老婆把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但那一眼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了,范牛大和范明早都没有看见。
  范牛大走后,范明早就迫不及待地去拉那只大公鸡,可他的手一触到鸡毛,就已经感到了公鸡的僵硬了。他一提,才发觉,公鸡的确已经死了。顿时,范明早张开的嘴像掉进了一颗耗子屎,他一口唾沫“啪”地砸在了地上:龟儿子,牛大,老娘还没损你呐,你倒损起我来了。范明早的老婆听了他的话,急忙跑过来看,一看,才知道公鸡的两眼睛都闭上了。她想,范牛大不可能给我们送一只死鸡吧?我们无怨无仇的,再说,谁不知道范牛大是个老实人啊。当她的眼睛顺着昏黄的灯光继续往下滑的时候,她吃惊了——鸡的嘴被一张皱疤疤的透明胶缠得死死的。但她没有叫出来,只是拿眼睛深深地看着范明早,像在提醒他这鸡是被透明胶缠死的。其实,范明早早就看见了,不过,他没有让老婆看,似乎自己做了件什么傻事,木头一样僵在了那里,又像在想什么事情。
  第二天晚上,范牛大两口子正在吃晚饭,范明早就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黑方便袋,他原本不好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难看。范牛大夫妇几乎是同时站起来叫明早哥请坐。范明早把方便袋往凳子上一搁,掏了支烟自个儿点了起来。他说,牛大,我范明早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范明早带着硝烟味声音撞进范牛大的耳朵里,范牛大饭也吃不下去了。他没有回答范明早的话,也没有吃饭,一只碗僵在手里,他想拿什么话来说呢?范明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范家十来家人,我嫌多了吗?我啥时把你当过外人?范明早问范牛大。
  明早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你当哥的就直说嘛,当骂就骂,当打就打,我牛大决不还手。范牛大张于说话了。
  难道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做的事?范明早一爪把死公鸡从袋里抓了出来,你看,这鸡,你为啥要把它弄死了才给我送去?
  范牛大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说,明早哥明早哥实在对不起对不起啊。
  你把鸡嘴封住要做哪样?你敢和我挑?范明早问道。语气十分强硬,像砣砸不碎的铁。
  范牛大不知怎样给范明早解释。这时,明早正在气头上,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他只会相信我是存心在损他,范牛大想,等过两天再说吧。
  范明早越说越气了,越说越觉得他这个“大富翁”的面子遭范牛大这个谁都不当回事儿的人给刮尽了。他说,牛大,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否则,你看我俩今天有完没有完?
  事情到这个时候,不解释已经不行了。万一明早非要我马上弄个3500,我怎么办?范牛大着起急来,范明早可不是好惹的人啊,在他身上的事,大小都跟个猪一样,说宰就宰了。管他的,就解释吧!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我范牛大尺上就五尺,秤上就百斤。你想想宰就宰想卖就卖,由你了。于是,范牛大就把它送鸡给范明早的整个过程重新说了一遍,并再三强调自己是准备快到范明早家的时候就把透明胶扯下来,没想到路上碰着一个人才说了几句话就把这事给忘了,对不起啊。
  令范牛大意外的是,范明早竟然相信了,他真的相信范牛大不会有意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范牛大从小就是一个诚恳老实的人,他们从小一起放牛找猪草,这个未必还不知道。
  范明早说,你这样说来,就没什么了。鸡,我就还给你们,让你媳妇吃了补补身子。你们也真够苦的。范明早说着正要往外走,范牛大忙说,明早哥,钱我还是以后还你哈?
  范明早回头看了范牛大一眼,说,过两天再说吧。

  自从范牛大跟范明早发生了这件不悦快的事后,范牛大就一直在厚着脸皮东家进西家出地借钱,可是一分钱他也没有借着,有时候范牛大就想干脆把自己赌出去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但这命你要得去吗?既然命你都要不去,我还怕你做啥呢?可是,范牛大是赌不出去的,自小他就没有赌过谁,谁他也不敢赌。赌不是要干么?干起来连帮自己答个嘴的都没有,他干得了谁?
  范牛大这样想着,他的锄头也修好了,正准备上山挖土,却和范明早等几个人碰了个正着。范明早说,牛大,要上坡啊?我正找你呢。
  范牛大哦了一声,便请他们进了屋。
  范明早说,我的钱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哦,范牛大说,我一直都在借呢,可谁不晓得咱家穷呀哪个愿借呢?
  真的没有,我就只有赶你的猪去抵了,银行也把我逼得没法了,范明早说。态度十分坚决。
  范牛大说,明早哥,你再给我两天时间好吗?我再去借。
  不行。范明早说,借不到就算了,你圈里那条猪也可以抵一点了,我实在是无法了,说完便叫另外三个去给他拉猪。
  这时,谁都没有想到范牛大的老婆像一股烟儿从地下钻出来一样一胯骑在了圈门上,说,这是我留来过年的猪呀,我为了还账都几年没吃过肉了,你们还要人活不?说着说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着这样子,范明早知道范牛大的老婆要耍婆了,便忽然微笑起来,说,又春,哥给你开个玩笑嘛,你就当真了。你以为明早哥是喝人血长大的吗?
  杨又春说,哥,我看今天你真是忍下心来了,我没钱,给你当长年抵行不?
  范明早说,又春也是,自家人就别说别家话了,哥今天不要你还钱了该行了?走,我们回家。
  见明早他们要走,钱今天也可以不还了,杨又春又擦干眼泪高兴起来。她说,明早哥,你们吃了饭再走吧,我又不用猪食待你们,你们怕啥呢?
  兄弟媳妇,你别骂人了好不好?明早此刻好像根本就不想给杨又春开玩笑。
  完了,我这是在骂人吗?我说的是老实话啊,谁敢给你这个当哥的开玩笑哟。
杨又春立即给范明早道歉说,明早哥,你知书识礼的,不像我们这些斗大字不识的女人,说话在一句细一句的,你就别多意哈。
  范明早想,这女人也真是,文盲呀,就是这个样子,明明把你损了,还要拿出一块“文盲招牌”来当路使。算了,我要和你计较,我不成了傻子。
  范明早没有说话,见范牛大两口子确实没啥主意了就叫上另外几个一起走了。其实,他们今天来,也不是一定要收走范牛大的账,来的时候,范明早就给另外几个讲了,他家肯定没有钱,去的目的,就是想让范牛大尝尝做错事的滋味罢了。
  虽然范明早他们没事一般地走了,可范牛大却有了更多的心事。他想,今天范明早带了几个人来收账肯定是他生了气后做出的决定,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不定明天还要来呢,明早收恶账是出了名的,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范牛大沉思着,连老婆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他也没有发觉。她说,今晚,你又去给明早哥说一下嘛,说钱我们这个月就算卖血也要还给他的,免得他一会儿又来了,弄得我们多不安宁,去的时候,把表哥从北京带来的那双布鞋拿去送给他。布鞋!范牛大吃了一惊,那可是件宝贵的礼物啊,表哥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他给我们的唯一纪念啊。杨又春说,那有什么办法呢?我家能送人,路上又不会出声的,也只有这个了,再说,布鞋,我也可以做啊。你做的,能代表表哥的情意么?范牛大说。那随便你吧,那这事我就不管了,杨又春说。范牛大老婆生气了,就说那就给他吧,要不这事可不好处了。
  范牛大把北京布鞋用一张牛皮纸包了放在袋里提着来到了范明早家。明早哥,这双鞋是我表哥从北京给这带来的,你穿吧?反正,我这个天天刨黄土的人穿着也不合适,范牛大说。
  牛大,你还是自己穿吧,东西倒是好,金贵得很,可这是人家关你的礼物呀,范明早把鞋拿在手里说。
  看着范明早的微笑,范牛大高兴了,看来这鞋他范明早很喜欢,喜欢就好,喜欢就什么都好说了。他说,哥,钱,我们两口子千方百计筹足到时还你,你也不用问我了,又春也说了,就算那时还没筹到钱,我们就去卖血。说完,范牛大两行热泪沿着他历尽沧桑的脸流了下来,热热的,很快就滴在他的胸前,在他的衣服上湿了两个椭圆的印儿。
  范明早仰躺在椅子上吐了一个烟圈,说,好嘛,你借我2000,就还2000好了,利息,就不还了吧。
  真的?还2000,不还利息?范牛大感到很惊讶,他问道。
  范明早说,是的。自家人,何必较真呢?
  但范牛大还是不敢相信,心想,数鸦村谁不知道你范明早?
 
 
                                2007、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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