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stina
2008/4/13 20:26:13
造物主实际上是最不公平的。有的人一无所有,有的人却拥有太多。我眼前的这个女子,应当说她是相当幸运的:黑发如瀑,肌肤似雪,鸭蛋脸面,长挑身材,文彩精华,见之忘俗。造物主特别眷顾的天生尤物似的她,想必过的是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羡煞神仙的生活吧?她能有什么故事讲给我呢?
我本多情,活该要忍受感情的折磨。我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家庭条件虽不是很优越,但也足以保证我自小衣食无忧。小时候的生活那才叫快乐,斜阳万道,春风拂柳,一家人相携着在街旁树荫里散步,幸福这种感觉从小我真的是确确实实的拥有过。有人说,美好的东西总是去的太块。在不知不觉之中,我生活的某些实质性的东西在慢慢地发生着从质到量的变化。先是家里的温馨气氛慢慢变淡,爸妈开始相对无言。在这种微妙而奇怪的压抑感里,我迎来了令自己不知所措的少女的初潮。在那些日子里,在微雨的早晨,在突然醒来的静静的午夜,我常感觉身体的哪个地方有某种浮躁的东西在爆炸,在升腾,在翻滚,在吼叫。我抓不住它,我摸不到它,我惊惧。然而我只能对此俯首称臣――我不是它的对手。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它的对手,青春它是毫无商量地闯入了我们纯净少年的生活方式的。而这个时侯,我从徐娘半老的妈妈的隐隐约约的言辞中,知道了爸爸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名叫雪烟的女人。知道爸爸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仅此而已,我当时并没有料想到这会给我的家庭和我将来的生活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相反,处在青春萌动期的我,还为此隐隐感到了某种莫名的刺激。我同情我的母亲,同情而已,在生活中我最爱的亲人还是我的爸爸。对爸爸,我恨不起来,虽然他是那样的对不起我的妈妈,虽然他是那样的直接或者间接的制约了我的生活。
家里的气氛如此之糟,假期我就只好逃到乡下的爷爷家去。
爷爷家里种着一大片向日葵。爷爷种向日葵的历史和技术在老家是很有名的。每当玉米冒金,高粱血一样的红透了的时候,爷爷家门口就挤满了来收购向日葵籽的小贩。他们抓起一把饱鼓的向日葵籽,赞不绝口:“嘿!大魁家的种籽,一等一的好!”(大魁是爷爷的小名)于是爷爷的向日葵园越种越大,农活紧的时侯,就不得不请了姑姑家的表哥玉树来帮忙。
表哥玉树当年十八岁,但身材已经窜到一米八,果真是玉树临风,威风凛凛(我们家族的人都有点与众不同的气质的)。
我爱好美术,自小我就对美的事物特别敏感,对那些千变万化的光线和色彩陆离的美景更是情有独钟。向日葵盛开的季节,那一大片溢彩流光的金色令我欣喜若狂。我不停的画啊画啊,猛一抬头,袒露着古铜色强健臂膀的表哥玉树正拄着锄头,站在向日葵下,露着结实的牙齿朝我笑呢。我的画笔“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玉树不是那种典型的农村青年,他有满脑子的野心和幻想。他说他不可能永远在向日葵园里锄地,他说他有一天要走出大山,这里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甚至要求爷爷毁掉种植园,而改建工厂。结果被爷爷拖着棍子追出了很远。“他们都不懂我,没有一个人会懂我!”玉树皱着他那两条斜飞的黑眉,不住的叹息。其实我也不懂眼前这个表哥,但他不高兴的样子令我禁不住要哭,他滔滔不绝的样子更叫我目眩神迷。我们都那么年轻,或者说我们都那么迷茫痛苦而无所依从,我们身体里躺着同样的滚烫的血液,我们的青春是那么的狂野美丽而充满诱惑。也许正因为我们都太年轻了,理智的花朵还没有绽放,在那片金色的无边的香气横溢的向日葵园里,我们就将它涂抹的一片血红。
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感情(或者感觉)来了的时侯,年轻的人们总是很张扬的。我尤其如此。
表哥玉树和我同一年考上的大学。他发挥得不好,只考上了一所普通的专科。而且专业也不是他所希望的管理类。他大志未酬,很不如意。我仍然是他唯一的知己。上大学期间,我们依然保持着一种不像是兄妹也不像恋人的亲密关系。我拒绝了很多追求者,其中不泛品貌俱佳,背景优越的青年。我和表哥分别在不同的城市读书,定期见面。对他的同学,他介绍我是他的表妹,别人要是误会我是他的女朋友,他也不辩解。他从来就不是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他早一年大学毕业,我求了我的爸爸,帮他分配到我们这个城市。对于未来,我从来不跟他谈,不是心照不宣,而是刻意回避。我们什么都懂,我们完全知道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大家都是成人了,该怎样就怎样吧。只是希望这结果来得晚一些。
我大学的最后一年,看到别的同学都忙于考研,也动了心。早已工作的表哥非常支持我。于是,我开始埋头攻读。那段日子不堪回首,我捧着厚厚的书本啃呀啃啊,甚至连表哥都顾不上见面了,到最后却是以失败而告终。这个打击对一向自负的我是巨大的,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我毕业了,带着未遂的考研梦。表哥到火车站去接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站在车站出口的表哥是那么卓而不凡。长时间不见,感觉表哥有一点陌生,他的样子看起来显得疲倦。他拍拍我的肩膀,接过我的行李的时候,我突然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许我在不自觉的为我的内心而哭,为我的那前途莫测的情感哭泣。表哥玉树缓缓地将我抱在他宽厚的怀里,用手轻扶我的长发,牙齿轻轻的咬着我的耳垂,这是他安慰我的习惯动作。在旅客来来往往的车站门口,在正午的阳光里我们就这样相拥了好久好久。
后来我就常常想起我们 当街相拥的情景。因为那实际上是对我们的青春和爱情的一种下意识的祭奠,祭品菲薄,仪式温暖而凄凉。令人在失眠的午夜常常要禁不住突然泪湿。过去了,都过去了,那些天真而纯净的幻想,那场风花雪月的事。是谁说过: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消失,在长长的一生里,走的最急的是那青春时光。乐章还没到高潮,突然就急剧而下,令人猝不及防,叫人黯然神伤。表哥已经有了理想的打算,他明天就要结婚,而新娘不是我。电视剧中老套而又俗气的情节在生活中上演的丝丝入扣,却又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卒读。表嫂的父亲是名企的董事长,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城市,连市长都有几分面子给他的。表嫂尽管娇气的紧,但人的确是千娇百媚。玉树临风的表哥和风情万种的表嫂站在婚礼上接受众人的祝福,那般的郎才女貌,那般的相得益彰,神仙伴侣简直羡煞了所有到场的人。我站在一边,我必须站在一边,作为和玉树一起长大的表妹,我必须出席,而且还是他们的伴娘。我只能站在一边,憔悴的做着我的伤心的伴娘。看着玉树小心翼翼的给新娘的纤纤玉手戴上钻戒,看着他们在众人的喝彩声里甜蜜相吻,千般滋味,万种苦痛,堵在心头。我感到我好疲惫,我空了,是我的灵魂空了,整个人仿佛变的像一片轻飘的羽毛,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我飞起来了……
我当场晕倒在表哥的婚礼上,但这丝毫没有妨碍他的时来运转和平步青云。玉树很快从他的小公司调了出来,这时候他已经改变了挣大钱出人头地的初衷,他调到了机关,刚刚开始他崭新的从政之梦。对于我,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从来对人不做解释,这是他的风格。我们之间本没有承诺。我和表哥以前的事情是瞒着任何人的,所以没有一个人理解我。这是一颗必须独自吞咽的苦果。我不能也不愿对玉树抱任何怨言,但每次想到当自己为考研寒窗苦读,固守那份见不得阳光的情感,表哥却已经和别的女子海誓山盟、卿卿我我、谈婚论嫁的时候,那心中的苦楚就排山倒海似的汹涌起来。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时候,我的父母终于结束了那场离婚的持久战,分道扬镳了。爸爸很快再婚,对方就是那个早已经跟了他好几年的雪烟。爸爸和这个外表有着几分风尘味的雪烟幸福地一直生活到现在。唉!这是不是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的妈妈不是个看得开的女人,和爸爸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了这么多年,也许她已经把习惯当安然,一旦获得解脱(我认为离婚对他们完全是个解脱),反而更加令她感到无地自容。我反复对她说离婚不是因为她的过错,但我的骨子里固执地传统着的妈妈,却一直走不出这个自设的误区,他连同事的结婚宴席都不敢去参加,怕人家嫌她晦气。除去上班,她就把自己封闭在那个一百平方的大房子里,后来就干脆病休了事。她渐渐变得疑神疑鬼,人也神经质了。经常对我歇斯底里的大吼。我实在忍受不了妈妈了,于是我搬出家,住到单位的一间单身宿舍里。其时我被分配到本市的一所职业学校教书,那里的环境和我的理想有着天壤之别。这种种烦恼一度使一米七二的我瘦到不足百斤。我沉浸在烦恼里面,真是百无聊赖。多亏我的宿舍里还有一台电脑。
人们总是说好人别上聊天室,其实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没上网聊过天的人永远不可能理解在一个简单的聊天室里,两颗素昧平生的灵魂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面,达到的那种心灵之间的交汇和融合。我起了个网名叫“伤心百合”,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认识了一名叫“三棵松”的网友。找他聊天首先是因为我对这个简单而别致的网名发生了兴趣。我发信息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让我猜。我说三棵树可能象征了男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三件事情吧。他说你真聪明,你再猜是哪三件事情。我说是事业、家庭……还有一件我猜不出。他回答说第三件事情是爱情。我惊讶他竟然把爱情列于家庭之外。他提醒我看看周围的世界。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父母,想到了那个远离了我的生活的玉树。我不禁佩服起三棵松的直率和见地。他侃侃而谈,我幽幽诉说,孤独的心灵得到了久违的慰藉,心情也慢慢开朗了起来。说出来也许别人不信:第一次相遇,我和他竟然整整聊了一天一夜。在这期间我们都没有吃任何东西。我很高兴地收下了他从网上遥寄过来的一大束红玫瑰。
生活似乎展现了它可爱的一面。我乐此不疲,我们携手,通过神奇的网络,共同迎接了不知道多少个日落黄昏,多少个清新黎明。我们终于相约要见面了。我穿上了自己尘封已久的白色长裙,精心的化了一个淡妆。和当年与玉树交往的心情完全不同,我除了激动、好奇、期待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走出阴影,重见阳光的感觉。
我们走下网络,在泛着白浪的河边见面了。不出我的意料,三棵松除了沉稳、英挺以外,还具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沧桑感。我那个时候格外需要男人身上的这种沧桑的味道。我以为有这种沧桑感的男人才有责任心,才有安全感。看见三棵松的第一眼,我就感觉特别的眼熟,恍如隔世般好象前生就有一断缘。他穿了一身挺刮的深灰色西装,酱紫色的领带,腰带、皮鞋、领夹、公文包也都是鳄鱼牌的,这更加称出了他个人的轩昂的气质。他深深的望着我。在他的成熟目光的沐浴下,我感受到了一种介于父亲和情人之间的爱抚。其实河边细沙绵软,柳丝戏风,绿草如茵,对对恋人穿花拂柳,勾肩搭背,喁喁私语。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暧昧的味道。三棵松神秘的告诉我,其实他早就认识我的——那是在表哥玉树的婚礼上。我一脚踩空,迷迷糊糊地要晕倒在地,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抢上一步,抱住了我。以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是他?这是那神秘莫测的缘?从我们在网上的谈话中,他认出了我,但他没有挑明。他握住了我的手,眼神炽烈地说:你这样的姑娘,天生就该有个男人照顾你、呵护你,你这般花容月貌,弱不禁风,怎经得起如此的坎坷折磨? 把你的未来交给我吧,我已经为你建造了一座天堂,在那里再也没人能够伤害到你。原来他在约会我之前,早已经买下了一套别墅式豪华住宅,而且装修布置得富丽堂皇。我懵懵懂懂被他牵着手上了他那辆洁白的大奔,这个男人的勇敢和霸气叫我又紧张又无奈,同时还有种感动。我曾经被人弃之如草芥,我的心是那样又空又痛,我急切地需要有种东西把心填满,它是不是爱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爱情于我,就像是一块带刺的水晶,尽管它妖冶迷人,但我已不敢再接触,一接触就刺痛。
就这样,我跟了他。跟了他的成熟和执着,当然也包括他的睿智和财富。我像金丝鸟一样被他养在华美的笼子里。我辞了职,专心过起了这种被包养的生活。他有家庭和妻子,这我知道,早就知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他爱我。找到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才是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开始时对这种生活我是安之若素的。三棵松每周在我这里住两天,我尽享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呵护。剩余的时间就是我一个人过了,我看看书,逛逛商场,做做美容,其它也没什么事情做,寂寞也清净。运动我是从不做的,一是没有这样的习惯,二是我不用靠运动来维持体型,我是那种典型的吃不胖,一不小心还会迅速瘦下来呢。
生活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青春啊它就像一匹华丽的绸缎,清风吹在上面,留不下一点涟漪,但华年一过,徒留唏嘘。随着时光的延续,这种生活中美好的珍贵的东西在渐渐变淡,一些隐忧浮出水面。我很痛苦的地从云端回到地面。我过的依然是一种没有将来的生活。三棵松爱我,这我相信,但当我华年不再,人老珠黄之时,他的爱会不会变质?我问他,他不说。再问,他就嫌烦。生闷气、吵嘴、流泪这些平常夫妻的必修课,毫无例外地在我们之间进行。可是我们不是什么平常夫妻啊,每当他负气离去,我从窗口望着他的车消失在灯火阑珊的街头,那种心里无所依从,心里空空的感觉又来啦!
为了排遣这种感觉,我就拼命地花钱,拼命地买服装。我看好的牌子,每款、每种颜色我都要。三棵松再有钱,再大方,也终于颇有微词了。我不管。在一次逛商场的时候,我意外地碰到了表哥玉树,他正幸福地搀着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在挑选一次性尿不湿呢。我躲在一边,我默默无言,看到他们有多甜蜜,我只能楞在那里。晚上回来,我目光迷离,身体却很快热了起来。三棵松事后说我从来没有那么放肆过。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到在男人热烈的亲昵里,我又一次闻到了那浓郁的向日葵花香,那无边无际,那金光璀璨的向日葵啊……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对她的讲述,我不止一次地被打动,但又说不出打动我的是什么。对待生活,对待爱情,每个人的方式都不尽相同,我没权力说她什么。毕竟如此柔弱的女子,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是是非非,坎坎坷坷。如果是错,她已经承担了和正在承担着后果。几千年前的封建遗风中的亲上加亲的陋习应该早已经被人摈弃了吧,那么“风中百合”的故事,应该算个特例吧。不管如何,我愿天下多情女子皆修成正果,愿所有月亮背面的情感都尽快走出阴影。毕竟,亮光下的美景那才真叫千盅酒,万朵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