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不当龟儿子,不敢到那里去也……’,听见这洪亮的歌声,人们就知道秋老爷又在唱歌了.每天早晨四五点钟,这歌声总回准时唱响,歌声响起的时候秋老爷隔壁的张麻子总是在嘴里嘟嚷一句’清晨八早的,唱你妈个逼.’.
秋老爷本名李道秋,由于这个村子大部分都姓李,而李道秋又是字辈最高的一个,于是村里的人都叫他秋老爷,秋老爷已经60岁了但他仍然有一副不输给年轻人的好筋骨,他老伴早些年因病而没钱治死了,他有1个儿子,大家都叫他五尔,五尔已经30多岁了.
东方略现白肚,洪亮的歌声又从秋老爷破烂的青瓦屋中传了出来,他是穿着破夹袄坐在床上唱的,这大冬天的,他可不会这么早就下床,坐也要做到五尔叫他吃饭以后很久才下床,于是他就坐在床上唱歌,他主要唱刘三姐的老歌,偶尔也唱一些从广播里听来的歌,但他总是唱不全并且还要改一些歌词,但是他的确很喜欢唱.等到唱够了,他才开始慢慢的下床,穿上自己补了多次的烂棉鞋去吃饭,这时五尔已经下地多时了,他的婆娘仍旧象往常一样像尊塑像般蹲在屋前的土地坝上.秋老爷吃过饭后总是坐在2尺高的关堂屋门槛上弄着自己的破棉鞋——低头很仔细的弄着并且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到太阳照到地坝上的时候,秋老爷就移到地坝去坐着,脱下自己的夹袄放在膝盖上,这件夹袄在秋老爷的记忆中穿上身后就没洗过,上面有厚厚的一层油光光的污垢,上面还粗陋的打满了补丁.太阳照在身上特别的暖和,于是他就很仔细的在夹袄上找虱子,秋老爷眼力还很好,一旦看见虱子总能很准确的将它揪出来,然后用指甲将虱子在地上蚩的’嘣’的一声.等到找完虱子已经快中午了,于是他就在村中四处溜达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回家.
五尔是1年前结婚的,婆娘是山区的人,五尔花了4000块的介绍费才带回来的,听说婆娘小时侯掉进了粪坑,人给淹痴了,所以一直不说话,整天就蹲在一处,似乎想把地球蹲穿.本来4000块可以可以带个更机灵的婆娘回来,但是,五尔不敢要,怕把她喂不家跑了.
家中庄稼和家务都是五尔一个人包揽了的,因此,秋老爷每天有足够的时间到处流窜,秋老爷从来不到外姓家里去,只到姓李的人家去,因为他很看不起外姓,而姓李的就是自己屋里,不论做什么事情他都帮着自己屋里.
秋老爷现在满是自豪,因为他自认为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将儿子带大并给他娶了个婆娘.于是,秋老爷就想功成身退了,于是,一切的事都由五尔一个人负担起来了,他不但要管一天三顿饭,还要洗衣喂猪,外面几亩地也又他一个人去刨.于是,原本就瘦小的五尔就更瘦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行,村里的青壮年很多都出省务工去了,回来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他们现在都盖上了2楼1底的洋房子,然而秋老爷却很看不起这些小子,他常常是投机倒把分子,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而他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住的是青瓦屋,穿的是补吧衣服.秋老爷得意的还不只这些,每次吹牛的时候他都会谈到他家有多少多少大仓的粮,说即使几年不种庄稼也有白米饭吃.于是每次人们与到他老远就问’秋老爷今天又吃什么了啊’,这时秋老爷总很自豪的说:’哪一顿不是冒着热起的白米干饭’.
秋老爷是很能喝酒的,一日三餐都不呢感离开这一壶酒.秋老爷常常赶场,到小酒馆你吹牛喝酒,他自己很觉得快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三天赶两场,逢十不当场就在屋里洗衣裳’,每次到酒馆,秋老爷都不请字到的坐到别人的桌上,拿着酒壶就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然后一边剥花生,一边加入龙门阵行列.别人都喜欢问秋老爷一些问题,这个问’秋老爷你的儿媳妇说话了吗?’,那个问’秋老爷你今天吃白米干饭了没?’.对于这些问题,秋老爷总是很认真的去回答.偶尔,秋老爷还给大家唱上几句,到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才满意的停下来喝酒,这时也是酒馆最热闹的时候.在酒馆里,秋老爷一坐就要坐扫天黑,到中午的时候,秋老爷就叫一碗豆花当午饭.天已渐渐的黑了,酒客们都已离开了,这时,秋老爷已经有些醉了,于是他才微颤颤的站起来,从夹袄的里层娶出一个折叠好的塑胶口袋,里面是几张叠的没有一丝皱纹的零钞,付完钱后,跨出酒馆踉踉跄跄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中,天空已经一片漆黑,五尔已经开始做晚饭,五尔的婆娘仍然蹲在漆黑的土地坝里,就想一只猫头鹰.五尔看见秋老爷步副不稳的靠进来,眉头微微邹了邹说:”你喝了酒早点回来帮我喂一下猪嘛,你瞧,猪都饿得拱圈了”.秋老爷听了这话,气就来了,响雷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子把你辛辛苦苦带大,还帮你娶了婆娘,你现在翅膀长硬了,就想爬到老子头上来拉屎啊,告诉你门都没有.”五尔这时候不开腔了,秋老爷仍在那咻咻叨叨的说了大半夜才停止.
五尔现在的话是越来越少了,在家几乎是一句话也不说了,每天只知道下地.夏天已经来临,太阳象火一样烤着大地,已经三个月没有下雨了,地里红苕叶已经可以当柴烧了,水天里已开了尺宽的裂缝,谷子正是上穗的关键时刻,然而却没有一滴雨落下来,看来今年的谷子是没指望了.看着这种情况,五尔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很早就到田里去,就在那摸摸自己亲手种下的稻苗,在触触干裂的土地,在瞧瞧金色的天空, 嘴里嘟嚷着’谷子没了’,就这样一蹲就是几个小时.五尔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二十天过去了,天老爷仍然没有要下雨的征兆,五尔仍旧每天到田里蹲着,在稻田中,火辣辣的热浪汹涌扑来,没有一丝风,天空仍然是金黄的一片.此时的稻田中就象一个高温的蒸笼,汗水顺着五尔檀骨高悬的脸颊流了下来,头发和衣服早已湿透,还不是的冒出热气,就想刚刚蒸熟的馒头,然而五尔根本一无所觉,仍然坐在干的扎屁股的稻田里抚摸自己一根一根插下的稻苗,看够了摸够了,五尔就开始回家了,现在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了,在小路上行尸般的走着,别人叫他,他总是不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答.回到家中婆娘从来不说话,秋老爷又总是不在家(在家也是自各唠叨),于是五尔也象他婆娘般不说话了.
秋老爷可不管庄稼的事,仍然常到场上的小酒馆喝酒,仍然说着自己有多少多少粮食的老话题,仍然每天悠闲的在村里四处溜达,每天早上仍然唱着’战死不当龟儿子,不敢到那里去……’这样的歌.总之,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着.
气更加热了,由于气温太高,秋老爷于是只有早晚出去溜达了,其余时间都在家中,他看见五尔总是说’一天老绷着个脸,我才吃你几天粮食,你就这么不高兴,你这忘本的杂种,老子把你养这么大,还帮你娶了个婆娘,你还想怎样.’对于秋老爷的喝骂,五尔总是不开腔,于是秋老爷觉得没趣了,就嘟嚷着坐到门槛上修着自己的脚指甲.
这些天五尔他婆娘不再蹲在土地坝了——似乎她也知道热了,她已经开始蹲在屋前的竹林下了,姿势没有变,就想一只待食的猫头鹰,一蹲就是一天.五尔这天又到稻田里去了,可是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家.秋老爷到家的时候,没有看到五尔,于是就骂了句’妈的’.那一天晚上五尔都没有回家. 第二天早晨,正当秋老爷唱歌的时候,隔壁的张麻子就急急的跑来告诉秋老爷说五尔已经死在稻田里了,张麻子是早上去挑水是经过稻田时看见五尔的,五尔就躺在田里已经死去多时了,脸上还有蚂蚁在爬.秋老爷听见五尔的死讯,可着急了,心想以后谁来养我啊,’妈的偏这个时候死’,心里暗骂.
五尔死后一年,谷子就吃完了,婆娘仍然那样每天都蹲在屋前,只是秋老爷已经不在唱歌了,人也更老了,身上的衣服更破烂了,就象一个老乞丐……
[要去流浪] 清清嗓子唱起歌来:东方红,太阳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