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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6/8 9:01:33

  ——《局外人》的社会价值浅探
作者:牧二
解读一部杰作,也许比创作一部二、三流作品难,当然,比创作一部不入流的作品更难。因为存在诸多因素的制约。比方说,在读《局外人》的时候,我就曾经被“荒谬的人”这个前人对默而索的评语深深地困扰过。但是,当我逐渐忘却这一论断进而完全进入自由阅读的境界之后,我才深深感到,默而索这个人物并不复杂,其实只是一个真正热爱生命和生活本身因而敢于反抗资产阶级主流价值对人性的压迫的人。

显然,故事的核心事件是默而索在海滩上杀死了一位阿拉伯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围绕这个问题,小说中的一些重要人物(之所以说重要人物而不说主要人物,是因为在小说中,除了默而索之外没有一个人物是主要的)分别作了解释,其中最明确的包括检查官、神甫、律师、莱蒙、赛莱斯特、玛丽和默而索自己的解释。

玛丽的解释几乎谈不上是一种解释,因为在被动地回答了法庭的一些提问之后,她只喊出了一句话,就被执达吏拖了出去。但是,她在情急之下喊出的那句话“情况不是这样,还有别的,刚才的话不是她想说的,是人家逼她说的”,却提醒我们,假如法庭再给她一些时间,她又能说出一些什么呢?从小说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除了她和默而索的爱情,她实际上说不出什么能影响法庭对默而索的判断的证据,因为在法庭看来,她与默而索的感情主要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发生的,即在默而索刚刚埋葬了妈妈之后发生的。在埋葬妈妈之后和女友发生感情包括发生性生活有错吗?在法庭看来,默而索在埋葬妈妈前后的一切行为,包括在停尸间抽烟、喝咖啡、睡觉、在事后游泳、看滑稽电影……等等,都是“道德魔鬼”的冷酷表现,因此,玛丽的任何解释实际上都只能起到一个作用,那就是加重默而索的罪行。

赛莱斯特的解释很简单,他说“依我看,这是一件不幸的事。谁都知道不幸是什么,这使你没法抗拒。”由于他也明显属于那种“缄默孤癖”的人,他无法清楚地解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以及这样说的理由。但是,他的解释显然得到了默而索的认同,因为听完赛莱斯特的解释之后,默而索“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拥抱一个男人”。那么,赛莱斯特的简短解释中究竟是什么东西打动了默而索?在听完法庭的绞刑宣判之后,默而索感到“那不可逆转的过程又抓住了我”。可见,在赛莱斯特的解释中真正打动默而索的,其实就是四个字:没法抗拒。

可是,究竟什么是无法抗拒的呢?在解释自己的杀人动机的时候,默而索说了一句话,“我说是因为太阳”。以常理论,这无疑是荒谬的。但是,假如深入到默而索在海滩上杀人时的情境里去,我们就会看到这句话不仅包含了最基本的事实,而且,确实包含了默而索看似荒谬的杀人“动机”。

莱蒙邀默而索去他一位朋友马松那里去玩,默而索事先已经和玛丽约好了一起度周未,便在得到莱蒙的同意之后带着她一起去了海滩。出门时,莱蒙发现他曾经被他污辱过的情妇的弟弟和另外一个阿拉伯人正站在街角观察他们,便急忙领着默而索两人跳上了公共汽车。但是,到达海滩后,他们又遇到了那两个阿拉伯人,于是,莱蒙领着马松、默而索和他们干了一架。阿拉伯人抽出刀子划伤了莱蒙的嘴和胳膊。在马松帮助下找到住在海滩上的一位医生包扎后,莱蒙不服气,还要打复场。在海滩上,他们又遇到了那两个阿拉伯人。他们再次作好了战斗准备。为了防止莱蒙滥用武器,默而索让莱蒙把手枪交给了他。但是,阿拉伯人却退到了一块黑色的礁石底下。于是,他们放弃战斗,返回马松的木屋。在其他人都走上楼梯后,默而索被太阳晒得脑袋嗡嗡响,感到“待在那里,还是走开,其结果都是一样的”,便又向海滩走去。在那块黑色的礁石的阴影里,默而索又看见了那位阿拉伯人。对方躺在地上,警惕地望着他。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他知道这是很愚蠢的,因为“走一步并避不过太阳”,但是,他还是迈出了那一步。阿拉伯人见势抽出了刀子,耀眼的刀锋隐隐地对着默而索。“就在这时……就在这时,一切都摇晃了,大海呼出一股沉闷的气息,我觉得天门洞开,向下倾泄着大火,我全身都绷紧了,手紧紧握住枪”。枪响了,稍后,默而索又向尸体补了四枪。

这就是默而索杀人的全过程。显然,他并不具备如检查官所论断的那种纯粹理性的杀人动机,仿佛只是在毒辣的太阳影响下无意识地开了枪。这正是他说“我说是因为太阳”的原因。但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吗?

莱蒙认定默而索是他的朋友,因此,他极力想帮默而索洗脱杀人罪行。他也像检查官一样运用纯理性的思维方式,把这一切解释为偶然。但是,把所有事情——包括默而索帮他写信诱他情妇上门,接受他的污辱,然后又上法庭替他作证,说他情妇的确不尊重他,从而使他免受惩罚,到最后杀死他情妇的弟弟——抽象地联系起来看,完全可以肯定,默而索确实如检查官所论断的,是“为了了结一桩卑鄙的桃色事件就去随随便便地杀人”。但是,很明显,如前所述,默而索并不具备检查官言之凿凿的杀人动机。那么,究竟是什么推动他去杀死一个与他并不相干的人,而且连开五枪呢?
答案还得从默而索所说的太阳里面找。细心的读者可能注意到了,在默而索从木屋重返沙滩的时候,他对当时的太阳是怀着先想战胜它然后又想逃避它的矛盾心情的,而且,他感到“那太阳和我安葬妈妈那天的太阳一样”。假如我们把它看作默而索杀人的前奏的话,那么,我们就不难解释默而索为什么会清醒地——必须肯定,他当时是清醒的——迈出那关键的一步:他想战胜太阳,但是,太阳显然是无法战胜的,于是他只能选择逃避,而当时阿拉伯人正处于整个海滩的唯一一片阴影中,因此,他只有一项选择,那就是迈步和阿拉伯人争夺那片阴影,因此,在他的意识(或潜意识)中,他和阿拉伯人的对峙与莱蒙的事无关,而是为了争夺那一小片阴影。

为争夺一片阴影就杀人,写这样一个故事有意义吗?如果小说仅止于此,可以说仅仅具备生物学价值,并不具备任何社会价值。但是,加缪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把默而索杀人时的太阳与他安葬妈妈时的太阳有机地联系起来,使太阳具备了双重意义:自然的,和社会的。

重新翻开小说的第一部分,在字里行间,我们肯定能感到,在安葬妈妈那天,默而索其实是受着双重压抑的;其一,自然的阳光的压力,这几乎是不必举例的;其二,来自其他人的压抑。比方说,向老板请丧假时还担心老板拒绝,比方说,当他回答院长问他是否再看妈妈一眼时说不看,他就感到很难为情,觉得自己不该那样说,比方说,在守灵时,“有一阵子,我有一种可笑的印象,觉得他们是审判我来了。”比方说,最后,当他回顾那天的最后的一些印象的时候,他感到“进退两难,出路是没有的”,……等等。

由此,我们似乎可以作出一项假设:在那一天,来自其他人的那些带着审判意味的目光、话语和行动也是一颗太阳,与自然的太阳融合在了一起,共同组成了一种不确定的压力,然后在海滩上,这种压力得到了强化,激起了反抗的本能,失败后,默而索就只剩下一条出路——躲进黑色礁石后面的阴影里了;换句话说,自然的太阳与社会的太阳,就是他杀人的动力。

可是,这个假设成立吗?我认为是成立的。理由有二:其一,杀人是一种激情,它所需要的也许不是“动机”,而是“动力”。动机这个心理学名词是纯理性的,其形成机制可以用一个简单的比方概括:因为你对我不利,所以,我要对你采取对你不利的行动。但是,人类的绝大多数行为并非全部出自理性,比方说做爱,我们总不能说,因为我要让你受孕,所以,我要经常地和你做爱,而且从成年时开始一直做到做不动了的那一天为止吧。

其二、资产阶级主流价值确实无所不在,而且,强大得像太阳一样使人无以遁形。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小说的第二部分找到大量的例证。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看法庭对默而索的审判。在阅读这一部分的时候,我们可能会产生这样一种印象:这个法庭是虚构的,因而是荒唐可笑的,因为它在审判一桩杀人罪的时候,所依据的似乎主要不是法律,而是道德。但是,假如深入地思考一下资本主义法律与道德的关系,我们便不难明白,这场审判也许确实带有虚构的性质,但是,它所反映的却是真实的资产阶级主流价值的共同核心:理性。

理性当然出自于人性。可是,一旦被抽象为正规化、标准化、极致化的、绝对化的价值标准并被资产阶级所掌握,进而成为普遍必须遵循的社会价值标准之后,它就成了人的异已,人性的敌人。而人呢?在这种强大的势力面前,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适应理性价值标准的要求,从而成为理性的自觉维护者,或者不自觉的反叛者,或者自觉的反叛者。在小说中,检查官和预审推事无疑属于第一种——理性的自觉维护者,而一心想帮默而索赢得官司的律师和那些被迫在法院上作证的人基本上属于中间派,一方面屈从理性的压力,一方面又或多或少地表现出具体的人性,因此,所有言行都显得虚假,而神甫和默而索呢?则是两种极端的自觉的反理性者。

实际上,在所谓自觉的理性维护者比方说在检查官那里,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对理性的非自觉地反叛。因为理性应该导向对事实真相的探究,而检查官呢?不仅没有花费大量时间研究默而索杀人时的具体情况,然后再进行合理的逻辑推理,反而利用在法庭上的优势强辞夺理。最典型的是他把法庭还没有开审的一宗杀父案(既未开审,又怎么知道事情的真相呢?)与默而索的杀人案联系起来,进而在情急之下喊出这样一句荒谬绝顶的话:“我控告这个人怀着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母亲。”这样的理性还是理性吗?在这种理性的引导下,检查官最终堕落为一个怀着轻松的心情要人脑袋的杀人狂——他断定默而索是冷酷的,但是,事实表明,他比他想象中的默而索更冷酷;他控告默而索自绝于人类,而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反人类;归根结底,他是一个打着人类理性旗号反人类的人。

反人类的还有宗教。宗教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是反理性的,这一点是无毋置疑的。因此,它表面上与资产阶级所倡导的主流价值——理性的价值体系是水火不相容的。但是,作为一件工具,它同样能达到戕害人性中那些非理性的部分的目的,进而帮助资产阶级维护其统治秩序。因为它引进了另外一种绝对——对上帝的爱。在小说的结尾部分,那位把默而索叫作儿子的神甫,在知道了默而索(儿子)是一个真正热爱生命与生活的人之后,还极力劝诱他皈依上帝,因为在他看来,“人类的正义不算什么,上帝的正义才是一切”。由此可见,他真正想达到的目的,就是企图泯灭默而索对人类正义的关注与判断——当然,我估计一切神甫的工作目的也是如此,也就是说,泯灭默而索对资产阶级法庭的反人性的非人类正义行为的愤恨。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是默而索。

在前面,我一再提到默而索是一个真正热爱生命与生活的人。这一点,当我们把他置于资产阶级价值体系的强光之下的时候,我们(包括世界著名哲学家让•保罗•萨特)都看不出来。但是,假如我们能够从自己的思想中撤除那种理性与反理性的强光,我们就能够深切地体会到,他对他生活在其中的那个世界里的每个人、每件物、每道转瞬即逝的风景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真实的情感,以及他的毫不矫情的善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自然与社会的双重暴烈的阳光下成了杀人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法庭上理应得到“合乎人性的辩护”,却遭受了资产阶级主流价值的强光的聚集,最终被宣判绞刑;“出路是没有的”,因此,他只能感到他过去是幸福的,现在——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也是幸福的;“为了把一切都做得完美,为了使我不感到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在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对我抱以仇恨的喊叫声”。

是的,资产阶级主流价值体系的强光,所能激发的只有仇恨(这方面,小说中的老萨拉玛诺和莱蒙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典型,限于篇幅,这里就不一一分析了),而当人们心中充满这种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其存在的无法确定其对象的仇恨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避免那种“无法抗拒的”不幸呢?《局外人》的社会价值就在,它用那种独特的有点枯燥的叙事方式,向我们揭示了杀人这种个人针对个人的残暴行为与资产阶级主流价值之间的内在的、深刻的、必然的联系,并以此警示我们:假如不能从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彻底撤除那道使人杀人的强光,我们这个世界就永远存在人杀人的残暴行为,怎么惩处也无法杜绝,甚至可能因惩罚的加剧而蔓延。

2007年11月23日于罗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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