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迟来的爱
tufei0817
2008/5/25 16:25:14
北风席卷着刚刚回归初春的大地。鹅毛似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天与地在短暂的时间内就连成白茫茫一片。当载着我们这些外出打工的中巴客车驶入深山公路，早晨在家乡尚是黛色而起伏的山峦，复苏、宽阔的原野，滚滚咆哮的长江，此刻则是山舞银蛇，飞雪迎春了。偏偏遇上这倒春寒的鬼天气！车上的同行望着纷飞的雪花，无可奈何地骂道。有的说，昨天还是暖洋洋的，今天怎么就下起这大的雪呢？！我没有说什么，但心想：我们谁不想在家过完春节，和亲人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呢？可是好不容易在城里谋得一份差事，不能不舍弃亲情啊。为了让父母老有所养，妻小生活无优，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并不算拥挤的客车爬行在蜿蜒的公路上。漫天飞舞的雪花模糊了我们的视线。尽管挡风玻璃将寒冷挡在车外，我们的腿脚还是感到刺骨的冰冷。路上开始冰冻，客车放慢了速度。窗外，除了呼啸的寒风，很难听到其他声响。我的肚子感到饥饿，头觉得发困。我知道，我们已坐了快一天的车了。也许现在已到薄暮时分。雪光总是延迟黑暗的来临。我们之中有人喊，师傅，有地方方便下吗？司机说，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危险路段，找死！
司机今早本不想出车，说正月初四是自己的忌日。女人见生意上门，怕到手的钱让对手们赚走了，才不管这些。他只好硬着头皮出车，心情却一直不好。因为车上多数人是邻里乡亲的，知道他的个性，也就不与他计较。哪怕大正月初几的骂什么不吉利的话。
大家自然不再说什么了，在这陡坡上。每人的心都悬得紧紧的。平时车流不息的路面，此时也没见有车影子。夜幕开始降临。
突然，客车一个急楞，司机猛打方向盘。但仍然撞在一棵大树上，掉进路边的防护坑里。万幸的是车子没滚下路外的万丈深渊，只是侧翻。我们多数人仅受点皮外伤，但惊吓不已。伤势最重的是坐在司机右侧的我不认识的外乡小伙子。他双手捂住胸口，痛苦万分的嚎叫着。司机的脸上也流着鲜血。
小伙子的呼号慢慢停下来。微弱的喘着粗气。我从座位上起来，揉了揉刚被挤压胀痛的大腿。挪到他身边。他面色惨白，嘴唇发紫。我知道他伤得不轻，连忙喊道，快下车，救人！同车的听我这一喊，才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慌忙挤出车。司机比较冷静地锁好制动，下车后又在车轮下面垫上硬物。然后，打开驾驶室车门，用手摸了摸伤者的额，鼻孔。惊呼道：快帮忙抬下来！
大家这时才记起车上还有个重伤者。我和几个同乡忍住自己的伤痛，也顾不了是否有翻车的危险，重新上去，将小伙子抬出来。抬他的方圆忍不住发牢骚：要是看他上车时抢前排座位的德性，我可不管他哩。我说，方圆，你幸亏没抢赢。瞧人家……。是的，福祸无常，得失难料。比我们多念了几句书却不能上大学的方圆停止了牢骚，边抬边之乎也者起来。
北风劲吹，雪还在下。小伙子一动不动地躺在我们用蛇皮袋子铺就的地上。方圆指挥着大家如何作好防冻准备，吩咐哪些人到路上拦车，哪个打电话联系110或120 ，组织抢救。大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对方圆的指手划脚，都各自去办。我负责联系110、120。拨通110，讲话的是位小姐。她听完我的焦急的呼救后，淡淡地说，车祸哇，我们可管不上。不过，我可以转告交警。你也可以直接与之联系。我有些无奈，但仍心存感激说，谢谢。我们抱着莫大的希望，等待交警的到来。一辆货车开过来，有人说，拦住它，将伤者送进医院。我说，交警来了，咋办？在这偏僻的路段好不容易遇上的救命车就因为我的对交警的信任而放过了。事后，我得到的是众怒与良心的谴责。货车走后，约摸个把钟头仍不见警车。在众人的非议中，我又拨通了120。对方半天无人接。大概先后打了十遍120，才有位烦躁不安的娘娘腔，问有啥事？我把情况告知后，她烦躁地说，雪太大，车出不去。我再说，她还较客气地说，去找当地的120。说完，把电话挂了。当地120？难道120也有属地管理吗？！我开始愤然，冲向路中间。尽管天色已晚，大雪狂舞，寒气逼人。我想，只要一有车路过，我就是下跪也要把它拦下来！
同行们的脸上显出焦急、饥饿、疲乏的神情，互相埋怨着：看来今天走不了了。说了过了初八再走，你偏急！天气预报今天有暴风雪，这鬼天……。有的向司机投去不满抑或责怪的目光。
好象有警车开来。我紧悬的心似乎有所轻松。禁不住高喊，交警来了，准备抬人！不错，是警车。它拐过弯道，我分明地看到了。于是站在那里，恭候它的到来。近了，更近了。警车开始鸣警，并不减速。我觉得不对劲，便跪在路中间。车子嗤地一声停住。走下一名干警，问，不怕死吗？！我强忍愤怒，哀求道：我们有位伤者伤势不轻，请您们赶快送医院。
不行，我们正执行公务。你难道不会打当地的110？！
可您们也是人民的公安哪。
滚开。防碍我们执法，你担当得起吗？！说着，他拉拉衣领，走上车，发动引擎。警车载着两名美女和一位干警迎着风雪，离开这是非之地。
伤者醒过来了，睁开眼，低声说，水…水……。眼睛马上又闭上了。这地方哪里有水。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方圆自告奋勇去找水。但立刻招致异议。另一个同伴从雪地抓起一把雪，扳开伤者的嘴，塞进去。伤者伤势太重。眼看快支撑不住。有人提议把他放在车里，比在外受冻强。司机认为在理。叫人帮忙牵绳子，将车栓在大树上。几个同行将伤者又抬回车里。
方圆的找水行为，没被大家接受。不过，雪夜别说生命垂危的人，就是我们这些大难不死者也总不能呆在雪地里吧。所以，方圆带着大家的重托，去找附近的人家。雪地冰冻了。他即使已木然这寒冻，但走一步跌一跤。本来瘦弱的身体不堪跌打。想到同船过度前世所修，想到伤者的奄奄一息。他没有退缩，继续前行。
这时，一辆亮者警灯的警车开过来。我赶紧跪在路中间。同行们也不约而同地跪下，几乎拦住公路。我们对着警车，不停地挥手，又死劲地喊：救命啊……。然而，警车开到离我们两三米远的地方，却猛地一打方向盘，饶开我们从靠山的公路边冲过去。警车刚刚开走，一台120出现在公路前方。我们赶忙不顾一切跑过去，几个人还滑倒在路上。车子总算停住。司机拉开车门后，大家一齐跪在地上求救。120司机竟然冷冰冰地回答说，我车后边有人。我们又不是当班的120！说罢，死劲一关车门，加足油门，车子呜地逃命似的溜了。
方圆在雪地跋涉一段时间后，整个人变成雪人似的。他现在不感到冷，腿脚亦不听使唤。前方不远处，终于有座亮着灯的房子映入他的眼帘。他鼓足勇气，朝前迈动早已冻僵的双腿。这是家木材检查站。他喜出望外地奔过去，其实是走过去，敲门求救。屋里一位老汉从玻璃窗露了露脸说，我是给别人看门的，不能给你开门。他一再央求，老汉说，你可以进屋避避风雪，可伤者不能进屋。方圆只好双膝跪地哀求。老汉说什么也不让伤者进屋。他说，给你100元钱行不？
哪怕给一万，也不行！万一人死在屋里咋办？这新年上岁的。
他悻悻返回出事地点。大家情绪相当低落。见他回来，以为有所收获，便精神起来。我们中有的用自己的衣物将车里的伤者裹得严实，自己则任凭风雪侵袭。知道方圆的无功而返，又萎蔫下来。正当大家无计可施，一辆丰田霸道车驶过来。车上坐着两个穿警服的人，我率先跪下，同行者亦跪下。车子停下来。我们向他们说明紧急情况后，他们面露难色，告诉我们，前面五里处有家诊所。你们难道不能背伤者去抢救？延误救治！我们接上级命令，在半个小时内赶往S市。我们的首长醉酒了，要送往医院抢救。听说他没带司机，自己驾车出了事谁担当得起？！说完，拿出警棍扬了扬。跪着的同行爬起来，让道。丰田飞速驶去。路上留下两行车辙。雪开始小了，风也失去了疯狂。伤者仍在呻呤。这呻呤如远去的警笛愈来愈轻。
我们只有轮番背着伤者，行走在雪夜的蜿蜒公路上。我们的鞋袜早已被雪水浸湿，头发、颈里都是雪块。五里长的山路，仿佛百里远，遥远无终点；然而，我们有啥苦没吃，有啥侮辱没受。大家争相背着，尽管饥肠辘辘，寒风刺骨。山路很滑，我们跌了一跤又一跤。翻过一座山，艰难地拄着用树枝做的拐杖，沿着山路缓行。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才找到那个诊所。
诊所是一位赤脚医生开的，条件简陋，但主人挺热情。他没要我们多说什么，就叫我们将伤者抬上简易的手术台。又吩咐老伴赶快到里屋打盆热水。自己给伤者擦洗，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然后，摸摸伤者的胸部，拍拍他的五脏六腑。伤者气息微弱。他于是叫我将伤者的手帮抬一下，放在枕头下。他把脉后，惊叫道：快，送县医院！
我们知道事态的严重，但摇摇头，说，哪来的车？大医院离这里又有多远呢？方圆把刚才我们遇到的一幕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老医生。
老人叹了口气，道：这位小伙子可能要坏在不应该延误的抢救上。也是的，这正月初几的，谁不想图个吉利？哪儿弄车去？他又说，要是在一个时辰里得不到救治……。于是又摇摇头，无奈地看了眼伤者。
大家面面相觑，疲乏的脸上现出的悲哀在昏黄的灯光下，可以分明地被对方看清。雪光的映衬更增添了伤感与无奈。
来车了——方圆突然大叫一声。我说，这次管他是皇帝老子，只要是车就把它拦住！大家没表示异议，纷纷跑出诊所，站在路中间，没有人愿跪下，而且有的还拿着从屋里随手带出的板凳，一副与之拼命的架势。
一辆轿车开着远光灯向我们使来，临近改为近光灯。到我们跟前，嘎的停住。车上走出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身穿黑色呢绒大衣。紧跟着司机也出来了。中年男子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把情况说明后，他一挥大手，说：抬上来！
我们抬上伤者后，中年男子吩咐司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十二万分火急将伤者送往五十里开外的县医院抢救。并说，如再有人敢刁难，拿他是问！并脱下大衣盖在伤者身上。自己则进诊所等候。
轿车急驶在雪路上，如果不是司机驾驶技术娴熟，可能要出事，也根本不可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赶到县医院。果不出中年男子所料，医院要先交费，再救治。因为有轿车司机周旋，这些程序就简单化了。
我看看表，司机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紧悬的心稍感轻松。再看看伤者，他已躺在担架上，正送往急救室抢救……
山城的雪夜白茫茫的一片。融融的雪光将大地衬得像一望无际的洁白云海。我想，天将放晴了。
2007年4月4日改
[wyd1965] 鼻子一酸,开始叭嗒叭嗒掉眼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