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stina
2008/4/10 9:05:07
一
鱼小浓和李意生认识15年。他们是同班同学，从初中到高中。足足15年，鱼小浓在暗恋中流转，一直潜伏在李意生的生活里面。也许是时光持续的太遥远，到最后，连鱼小浓自己，也不知道，喜欢他的究竟是哪一点。
彼时的李意生有有修长美丽的手指，上面的蓝色静脉如同山峦般起伏。他的眼神清澈干净。温和的性格也很讨班里女生喜欢。除了，经常找茬的鱼小浓。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鱼小浓在心里想。
可能是在那个午后，李意生拿着一张表格来给她填写。她不经意地抬头，恰好，迎上他的目光。那一刹那，她感觉灰尘都静止，时针都停摆。只是他们的目光，在短暂的交接后，就各自惊慌地移开。那个少年的身影，却从此留在了鱼小浓内心最柔软的部位。
似乎从那以后，鱼小浓再也不曾找过李意生的麻烦。她开始安静地呆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却不动声色。
李意生一直是班上最受欢迎的男生，放学后的自行车后座上的女生总是笑脸如花。那个位置，鱼小浓从不曾坐过。她可以想象，坐在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腰，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但是，事实上她能做的，却是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兄弟，讲义气。然后，没心没肺的傻笑。
时间过的那么快，一转眼，就高考。拿着录取通知书，他北上，她南下。
二
在大学里，鱼小浓渐渐地出落成华丽冷傲的女子。身边不乏追求者，却坚持一个人落寞地生活着。她将自己的感情寄放在李意生的身上，却从来不告诉他。因为她知道，假如说出口，那么，她注定只能当他路过的风景。即使绚丽夺目，但终究不是终点。她想他是知道的，但是，当事一方没有说出来，也只能装做不知。
偶尔，她会给李意生打电话。听着电话那一头他的声音，鱼小浓的心里暖暖的，仿佛有小鸟在歌唱。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相干的话，在结尾，鱼小浓总要问，有没有交女友？要不要我帮忙介绍美女？她等着李意生急急地否认。他总是那么一句话，先立业后成家。还没说完鱼小浓就傻傻地大笑。然后轻声说拜拜。
她想，他是知道她喜欢他的。所以，才会这样不露痕迹地拒绝。
鱼小浓常常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纸上写满了的是他的名字。傻傻的笑酝酿在她的唇边。
偶尔，会有小纸条递过来，询问她的电话号码。她拒绝一切男生，她苦苦守侯着的只有一个名字。李意生，还是李意生。
在安静的深夜里，她躲在黯蓝的被子里轻声哭泣。不是不怨恨他，但是那情愫，却像一株香气肆溢的白色植物，在心底疯长。
三
在即将毕业的时候，他对她说，要不要一起去凤凰。鱼小浓开心的快要死掉。来不及收拾行李，草草拿了几件衣服，她就奔赴凤凰。一路上，她傻傻地幻想着与他见面的样子。列车在清晨的时候到站，鱼小浓特意提前几分钟，跑到盥洗室化了个淡妆。她想要他看到她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欣赏和爱慕。
凤凰的凌晨有点清冷，四月的天气，雾气在清晨的空气中弥漫。远远地，她就看见了他，在茫茫人海中，她睁开眼，就只见着了她。还来不及拥抱，鱼小浓发现了他身边的女子，甜蜜的微笑在他们脸上荡漾。可是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她只能淡淡地微笑，虚伪地客套。谢谢。好的。恩。她听着这些简单的字句自她口中僵硬地吐出。她无所适从的跟着他们的脚步走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找她来做这个尴尬的第三者。
趁着他女友去订房的空隙，她问他，为什么，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看你们郎情妾意？
他忙不迭地道歉，我原本以为，她不会来。我们前几天吵架了。。。
她听不清他后来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傻。奋不顾身地奔赴，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她想立刻远离他们，不想再看见他们的脸，听见他们的声音。
她提起行李，准备就此离开。却被他拉住了双手。
我知道你心理不舒服，是我的不对。但是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玩再走吧。他抬起她的头，直视她的眼睛。他俯在她耳边，柔柔地说，就当为了我，好吗？
她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他的眼神，和以前一样，清澈的就像山谷中的溪流。一看，她就陷了进去。她听见自己小小的声音。
好的。她说。
然后她就看见他笑了。我就知道，你会留下来的。他说。
四
四月的凤凰风光果然很好，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绚烂地开放着。鱼小浓的心情却无法快乐起来。她看着他们亲昵的抱在一起微笑地叫着“茄子”，所谓的幸福在这一刻咔嚓的停格。她不是画面中的女子，所以显得心不在焉，郁郁寡欢。
鱼小浓百无聊赖的走着，直到进入一家叫做“CAT”的酒吧。里面喧哗的音乐声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走到吧台，要了一杯威士忌独自喝了起来。渐渐地，酒吧里头的人多了起来。很多男人聚在她的身边，他们请她喝酒，然后看见她的眼睛随着酒精浓度的增加而越来越亮。
她贴着每个男人的耳朵细细地问，你可是好男人？到底哪里才有够好的男人？
他们微笑着扶着她的肩膀。她感觉自己飘飘欲仙，整个身体似乎都在燃烧，然而，意识却是清醒的。她清醒地忆起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想忘记，回忆却越来越清晰。她将头埋入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喃喃细语，如何，才能够忘记一个人。
李意生找到她的时候，鱼小浓正趴在那个男人的肩膀，絮絮地说着她与他的往事。李意生走过去，将她拉起就走。酒吧门外的凛冽空间让鱼小浓打了个寒颤，她裹紧了衣服，仍然止不住的冷。她抬起头，看着他，泪水还来不及流出来，就看见他伸出手，一个耳光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的响亮。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能如此堕落！
嘴唇还没有张开来，他女友已经走过来，拉住他的袖子。她看见他的神情瞬间就柔软下来，鱼小浓想，什么也不必说了。因为说什么都没用了。
五
整整一年，鱼小浓没有和李意生联系过。直到李意生打电话来，他说，和女友分手了。很难受。此时的鱼小浓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她淡淡地谈过几场感情，但都无疾而终。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再爱上其他的男子，她的心，一早打上了他的烙印，从此，再难救赎。有时候她可以快乐的似一个孩子，有时候又会忽然沉默不语。她的莫名其妙在男人们的眼中成了不可捉摸。他们追逐着她的脚步，却并不知道她要的究竟是什么。她就像一个神秘幽静的湖泊，是如此的深不可测，却又如此的引人入胜。然而，她的声名，却完全的破坏掉了。谁都知道，中文系的鱼小浓桀骜不逊，男人对她既爱又恨。女生们在后面议论着她，不过是长的好看点，就那么狐媚，勾引男人的工夫真是一流。
为着一份不可得的爱情，她竟成了纵情的女子。她想挂断电话，却又觉得不忍心。她只能带着滴血的心继续听。他诉说着另一个女人的好，完全不在意她的想法。鱼小浓终于明白，自己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单薄的影子。她听见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很累了，再见。
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人提起，鱼小浓以前和李意生在一起过吧。
鱼小浓只是淡淡地微笑。不过是枉担了虚名罢了。她无谓去解释，也许，这个虚名，她是愿意担着的。她茫然四顾，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她听见有声音在说，听说，李意生真的当了医生呢，他的名字，还真是取的贴切。
又有声音说，可不是，好象下个月结婚呢
鱼小浓发现这里的空气忽然让人感觉窒息。她逃离了会场，却逃不出脑海中的声音，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潮水，瞬间就将她淹没。
回到旧时的家，鱼小浓自尘封的邮筒中找到他的结婚喜帖。鲜艳夺目的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眼泪就那样不受控制地坠落。她将它收好。她并不打算去，因为，没有笑着说恭喜的勇气。
最终，鱼小浓还是去了。躲在一个角落，静静地看着他，一如既往。她看着他将戒指戴上新娘的手指，她看着他亲吻新娘的嘴唇。人群里爆发出震天的掌声和尖叫，她只是，用手，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
从此，他该是幸福的吧。鱼小浓在心里默默地祝愿。忘了他，即使要走到天涯海角，即使要选择放逐自己的心。她也要，忘了他。
六
一路行走，鱼小浓经过了一个个安静的小镇，路过了一座座热闹的城。她用相机，将沿途的风景记录。有时，鱼小浓会将相机举高，对着天空，按动快门。因为年少时与他一起看过的电影，男主角在想念女主角的时候，就会照下当时的天空。此刻，她在想他。想他们共同看过的唯一一部电影。她不去管自己是否是在重复别人的动作，鱼小浓只知道，她想他，同时也是为了忘了他。
到达拉萨的时候，看着漫天的经幡和巨大的转经轮，鱼小浓发现自己的心在颤抖。尽管高原反应让她感觉晕眩，但是她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宁静和祥和。她终于，不再仅仅关注于自身的情感。鱼小浓看着往来的人群，心中充满感激和怜悯。她留了下来，在一个村庄当老师，教孩子们学习中文和英语。
时间在这里似乎静止，鱼小浓还是会拿出相机，对着天空，记录下当时的心情。她明白，有时候，越想忘记的事情，反而会更加清晰。她已经不再强迫自己，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鱼小浓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些破碎的纹路记录着她的命运。这里的天空总是异常的清澈，在夜里，更是满天繁星，好象一伸出手就能触摸。人们有着纯真的脸和灿烂的笑容，鱼小浓感觉到许久不见的温暖与亲切。
有时，鱼小浓看见孩子们纯真的笑脸，会陷入恍惚的状态。她仿佛看见遥远的年少的自己，可以笑的如此毫无禁忌。那些美丽的岁月，在岁月的熏染中变得模糊，从彩色到黑白，再渐渐泛黄。前尘往事，恍如隔世。
七
回到原来的城市，见到原来的人，但是一切，似乎都已经改变。她成了一个陌生的人。常年的高原生活让她的皮肤不在白皙，脸颊上的高原红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农村妇人。只有她的眼睛，不似当年的眼波流转，只是清，特别特别的清朗，就似，里面装有整个夜空。
鱼小浓去拜访从前的朋友，她们惊讶于她的变化。她们询问她的过往，她只是说，在一个山区，教了几年书。断断续续地，她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事业有成，离异，现有一个年轻女友。
再见他，鱼小浓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和兴奋。他不复当年的英俊，微微发福，当初清澈的眼眸已了无踪迹。他向她介绍身边的年轻女子。果然不是他当年娶的新娘，他看着她，慌忙地解释说，她是我的女友，我们还没有结婚。
他转过头去，对那女子轻柔地说，这是我老同学，鱼小浓。
鱼小浓看见那个女子眼中对她的轻蔑。女子说，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暗恋纠缠你很多年的那个女人啊。声音虽小，却也能字字传如鱼小浓的耳朵。
鱼小浓对他们笑笑，并不多言就转身离开。她不喜欢虚伪的客套，眼前的这个男子已经不是她爱的那个少年。时间摧毁了一切，他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们也许可以幸福。
在转身的一刻，鱼小浓再度留下了一滴眼泪。她明白她的爱情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塌。她看见自己的心，自身体里跳出，在空气中爆裂，化成灰烬，碾落泥中。而另一个自己，同时升华。
鱼小浓轻轻的叹气，原来爱就是爱在慢慢消失的过程。这个城市的上空，看不见星光闪烁。
她的暗恋时代，就这么终结。